好像一小时之前还其乐融融的就餐气氛,在两位不速之客驾临之后突然被一种诡异的氛围所取代。秦凯要去旁边再开一桌,方素心说什么都拉着不让,秦凯不好意思驳了长辈的面儿,只好拉着吕思琦在那晞旁边乖乖就座。可这一坐不要紧,两对男女你看我一眼各怀鬼胎,我看你一眼意味深长,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的414包厢。更狼狈的莫过于,还有一个刚刚还在自吹自擂“吃过的盐比你们加起来走过的路都多”的“老阿姨”正用一种“小样儿,看我不速速揭开你们四个的画皮”信心满溢的目光审视着他们几个。
秦凯还稍微好点,觉得这趟浑水目前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儿,所以心安理得地开腔说起了风凉话:“没想到我们四个还能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这都是托阿姨的福啊。”
方素心刚要接起话茬,没想到那晞抢先哼了一声,反唇相讥:“这是哪儿的话啊,咱俩虽然没在一块儿,但不管怎么说,你也还是我学长啊。不像有些人,为了攀高枝儿,不但可以随便撕毁山盟海誓,连同学情分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不想跟你好了就来个人间蒸发,半夜想起朝南睡又想跟你好了就来个借尸还魂,以为自己在外面闯荡够了,别人还能傻了吧唧地在原地候着你,不知道是不是韩剧看多了,把每个男的都当成情痴欧巴了。”
方素心强忍住笑,在自己心里的记分牌上给女儿记上一分,恨不能马上伸出大拇指庆祝女儿旗开得胜。然后,她刚要接起话茬又被吕思琦打断:“这人啊,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呀,不出去看看风景走上一遭,怎么知道原来最好的就在身边呢。”
“出去走是你的权利,可别人也没有在原地候着的义务啊。比如拿我和秦凯来说吧,分开了,各自又成长了,三观都不一样了,你找你的,我找我的,自自然然,合情合理。不像有些人,不知道是真贱呢还是犯贱,眼看见别人抢走自己曾经心爱的玩具心里就湿嗒嗒的,这种人啊,就活该得不到幸福。”
方素心那块记分牌上,女儿一方又得一分。
谁都没想到,就在这时,跑出来泄掉得胜方士气的居然是最有把握跟他们一伙的钱欢。钱欢抬起手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插了话,谁都能看得出他心情突然一下子很低落,“都别说了,菜都凉了。这顿饭,是我请阿姨吃的,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多了两双筷子,是我意料之外的,所以,我也照顾不了那么多人,要是招待不周,你们也别埋怨,回头我再补上。”
秦凯也不是没眼力见儿的人,马上接话道:“钱欢,你这是哪儿的话,原本就是我们两个当了程咬金,这顿理该我请。再说了,我也不是头回见阿姨了,今天啊,你就甭跟我争了。”
“秦凯,你也别客气,这顿饭本来就没其他人什么事儿,是我为了认未来岳母,还有定下来跟那晞的关系……”
那晞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突然站起身来的钱欢。钱欢以茶代酒敬方素心,突然说了一句特中未来丈母娘脉门的话:“阿姨,那什么,那晞在北京没亲没故的,您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吧,我肯定不能让她受委屈,以后有一块糖我也掰两半儿,哦不,有一块糖我也囫囵个儿塞她嘴里,苦都是我的,甜都是她的。”
其实,当妈的无非是想女儿幸福,她要的不多,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就比那真金白银豪门大院什么的都强了。方素心一高兴,已经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钱欢的话直说得她都有点热泪盈眶,眼瞅着就要老泪纵横了。
同样热泪盈眶的,还有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吕思琦,钱欢那句“有一块糖我也囫囵个儿塞她嘴里”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放在餐桌下面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直到指甲攥进手心里,她才察觉到疼。
趁大家都不注意,她拿起身后的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不起大家了,我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有点不太舒服,我先走了。”
秦凯扶住她的手臂,关切地问道:“没事吧你?”
一旁幸灾乐祸的方素心正蓄势待发准备第三次插话,就又被钱欢抢先一步,只听得他淡淡地说:“秦凯,既然思琦不舒服,你就赶紧送她回去吧,可能是她出去久了,国内的饭她吃不惯,你是她男朋友,照顾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吕思琦瞪大了眼睛,红着眼圈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了钱欢一眼,然后扶住秦凯的手臂,凄凉地轻声说着:“我们走……”
等秦凯和吕思琦走了以后,那晞坐下才发觉,钱欢穿着白衬衫的后背都被汗水洇湿了,原来他一直在忍耐着什么。当她察觉到这个细节,方才战胜了吕思琦的愉快心情立刻烟消云散——如果钱欢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他心里难受,就代表着他还在乎。
可方素心没有捕捉到这一切,她还沉浸在未来女婿那个承诺给她带来的喜悦的余韵中,不能自拔,直到坐上回家的出租车,她脸上还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
那晞转头看了一眼正挥手跟她们告别的钱欢,车开远了以后,他却突然低下头去,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他周围穿梭着,他像一尊伫立街头静止的雕像一般,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站了好久好久。
直到车子转弯,那晞才扭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回味刚才的母亲,哄她说:“这下,你开心了?”她表面上说着开心,心里却是苦涩的。
方素心拍着那晞的手说:“行了,小钱这个女婿啊,在我这儿,及格了。”
“才是及格啊?”那晞掩饰着不安,跟她搭腔。
“及格是给人品。”方素心顿了顿,接着说,“职业啊、家庭啊,还有待考察,等考察完了这些才能加总得分,所以,你这臭丫头,也别得意得太早。”她捏了一下女儿的鼻子。
是啊,是不能得意得太早,那晞心里说。她和钱欢之间,还横亘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