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虽然但是,夏蒹对裴观烛还是怀有几分心虚的。

她总觉得裴府的真相,不会像原文中结尾那样简单。

如果当初做的那个被推入井的梦是一种怀疑,那么裴观烛暗自将倡弩调离的一系列举动,便直接将这个怀疑打上了确认标志。

裴观烛被医师带走后,夏蒹在庆铃院歇了会儿,便去到了男女主住的厢房。

“夏姑娘来了。”柳若藤招呼许致给夏蒹泡茶。

“方才分别时柳姐姐要我一会儿来找你,有什么事儿?”

“是我与师兄有了些新发现。”柳若藤面上罕见多了几分笑模样。

“我们顺着夏姑娘上次给出的线索调查数日,可如今裴府上下伺候的,几乎全都是近几年刚进府的新人,但是——”许致露出一个略显促狭的笑,“还是被我们找到了一个。”

“后院有个年迈到走不动的老奴,大概是他实在太过可怜,所以当年并没有被赶出府去,”许致叹了口气,“只是那老奴极爱喝酒,我与师妹蹲守数日,终于等到那老奴清醒,只不过......”

“怎么?”夏蒹追问,急匆匆的模样倒真像一个爱好八卦的娇小姐。

“只不过,那老奴说他不认识什么莲儿,”柳若藤推了推自己爱卖关子的师兄,“还说了句奇怪的话,说什么,‘宋夫人还活着的时候从没死过人,陈夫人一来便有人死了,真是造孽’,我与师兄问了他好几次死的人是谁,那老奴才念叨出了个名字。”

“叫什么?”

“说是叫怜莺。”

“表姑娘怎么愁眉苦脸的。”

芍药将绿豆百合羹端到夏蒹面前。

“想咱们府上那点事儿,想不明白。”

伺候表姑娘的人都知道表姑娘特别八卦,尤其爱好听些恐怖秘闻。

“表姑娘要是想听乐子,可以去问问小柳啊。”

“小柳?”夏蒹嚼着绿豆抬脸。

“画画像的小柳,他什么都知道,百事通呢。”

“那百事通在哪儿当差呢,”虽知道不靠谱,可夏蒹还是被百事通这个称号吸引住,“我去问问他。”

‘百事通’是府上负责看门护院的小厮。

近日陈夫人自府外搜罗来不少能人异士,一个个据说都能飞檐走壁以一打百,金刚铁刃打不穿他们的血肉之躯,有这么多超能力者住在裴府,看门的小厮们也渐渐懒散,夏蒹过去时他们正坐在地上侃大山。

“不就炸鲤鱼吗,那玩意儿小爷我吃过好几条呢!”

“真的啊,那得是什么味儿啊!”

一边的小厮艳羡的抬起脑袋,看见夏蒹登时瞪起眼。

被围在中间的小柳见同伴面色突变,也跟着回过头。

“表、表姑娘?!”一群人急忙垂下脑袋问好,“表姑娘安好!”

“嗯,起来吧,”夏蒹视线落在正中间那目测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身上,“你便是小柳吗?”

“回表姑娘的话,奴是。”

“你跟我过来一趟。”夏蒹带着小柳走到后头一处月亮门后,手腕一转自发间拔下来根什么也没镶的玉钗。

玉钗递到了小柳跟前,男孩儿眼睛都亮了。

“我有话问你,”夏蒹笑着把玉钗搁到他脏兮兮的手里,“我这人比较八卦,听闻你是咱们府中的百事通?”

“奴不敢当,”小柳攥紧了玉钗,眼睛都发直,“表姑娘尽管问,只要是奴知道的,奴都告诉您。”

“你来府上几年了?”夏蒹问,“当初是怎么来的府上?”

没想表姑娘问的是这个,“回表姑娘话,奴是十岁那年让师傅领进来的,您别看奴这样,当初府上缺人缺的厉害,奴也是夫人花了大价买过来的。”

夏蒹“咦”了一声,“怪了,咱们府上怎么会缺人手?”

“这表姑娘就不知道了,咱们府上之前出过事儿,以前的下人都被赶出去了,这他们都不知道,只有奴知道,从没往外说过,”小柳攥了攥手上的玉钗,“要是表姑娘再给我点儿,我就都告诉表姑娘。”

“再给你点儿......”夏蒹拔下头上最后一样头饰递到了小柳手里,“这个行不?我就想听听新鲜,百事通快告诉我吧!”

小柳喜笑颜开,“那算是件大事儿,那会儿奴的师傅嘱咐奴好几回不准把这事儿往外说。”

男孩忽然凑近了,“咱们府上,五年前曾死过人,尸体就被扔在咱们府上的井里,所以如今才阴魂不散,化作厉鬼来寻仇了!但凡是路过那口井的人,都注定活不过三个月!”

夏蒹:……

不是吧,那她直接把井封了,还不得当即暴毙而亡啊?

“不过咱们府里井那么多,奴也不确定究竟是哪一口,总之表姑娘路过时一定要小心!另外!”小柳从袖子里掏出卷画像递过去,“这就是那个鬼的模样!顾念着表姑娘今日消费颇多!抢手的画像免费送给您!”

夏蒹:“......谢谢你啊。”

“不客气!下次再来!”

夏蒹心思揣揣,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画像胡乱卷进袖子里往回走。

小柳的话有些能信有些不能信。

五年前......她记得裴观烛今年十八,五年前的话,才刚十三吗?

十三岁啊。

夏蒹想起上次‘共梦’时见到的缩小版裴观烛,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自然且平常的坐进关猪狗的笼子里。

那之后的裴观烛到底又经历了什么呢?

她思绪走远,忽然感觉一点异样,猛地回神看过去。

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不知何时站到了夏蒹身边,正抬着脸手揪住了她衣袖。

第一次在大白天见他,夏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陈夫人的那个小儿子,小名好像叫什么卓奴?

不喜欢他,夏蒹将衣袖拽回来,“做什么?”

卓奴像是没料到她这么冷淡,顿了两三秒才开口,“夏表姐方才是在套别人话吗?”

他长得跟裴观烛像,细看却又不太相似,跟他母亲一样,陈夫人和先夫人长得也像,可是细一看就觉得哪哪都不一样了。

这俩母子,也不知该怎么说,就好像专程照着裴观烛母子画了个大概的形,让夏蒹看着极不舒服。

“没有。”夏蒹懒得与他多说些什么,转身就走。

卓奴却急忙跟了上去。

“夏表姐做什么这样着急?”卓奴挡住她去路,睁着一双与裴观烛像,却略圆的黑眸,“我是有话想跟你说。”

夏蒹不好奇,这么个不学好的小屁孩嘴里能有什么话?

“哎呀!”又被落在身后的卓奴着急了,“我跟夏表姐一样,我也好奇着呢!夏表姐你就停下来听我说两句不成吗?”

夏蒹一听这个,才回过头。

“你也好奇?”夏蒹歪过头看他,“好奇咱们府上的那点事儿?”

卓奴是真的很好奇,“嗯!”

“那你与我说什么?要我与你分享情报么?”夏蒹表现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我知道的事可不告诉任何人,除非你一件换一件,乐子得互相交换才行。”

“我没有乐子要跟你交换,”卓奴道,“我知道都不比你多,夏表姐。”

“那你与我说什么。”夏蒹转头要走。

卓奴忙喊住她,“我是不知道什么事儿,但是我想......想、那个叫什么?联手!我想和夏表姐联手!”

虽半信半疑,可第二日,夏蒹还是在约定的半夜出了庆铃院。

“夏表姐!”二人选在上次见面的地方碰头。

“卓奴。”夏蒹也和他打了句招呼。

“嗯,”卓奴明显很高兴,“咱们走吧,我带你进去。”

“嗯。”夏蒹咽了口口水,抿唇跟着卓奴绕进陈夫人居住的后院。

“咱们府里夜间巡逻的下人还是很多的,”卓奴一边张望左右一边道,“可是每次只要是夜里母亲到那间客房,就会给院里的下人们放假。”

夏蒹看向左右,难怪,往日裴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今夜一进来黑灯瞎火,原来是负责工作的下人全都休息了。

好家伙,陈夫人在那间客房里干嘛呢到底?

夏蒹不可控制的想歪了。

“这......持续多久了啊?”

“很久了,基本每月就要来两三次,”卓奴道,烛火摇晃映到他尚显稚嫩的脸上,“我有次夜里醒来,见外头下了雪想去看看,便见客房窗口燃着灯。”

“我看见里面好像有人在跳舞。”

“跳舞?”夏蒹皱起眉。

“嗯,感觉好像是。”卓奴挠了下头。

“咔”的一声,生锈的铁锁解开,卓奴松了口气,喊夏蒹快点进来。

“母亲还没回来,她每次到客房就会带很多东西,大概是还没买回来。”卓奴将灯台搁到地上。

莹莹亮光映照方寸地,方才用铁锁链锁着的明显是个废弃的后门,这里大概就是卓奴口中的客房,只是夏蒹如今所处的空间被一道墨色屏风隔绝,地界也极为狭小。

“那个......我给你望风?”

“哈?”卓奴端起灯台起身,“我带夏表姐来,自然是要夏表姐帮我偷听,我帮夏表姐望风了。”

......说的也是。

都说了如今院里已经没有下人了,所以其实根本不需要望风这个职位,卓奴跟她分享了这个情报,她现在想反悔也还来得及。

早知道就先和柳姐姐和许大哥通个消息了......可是如果和她们通消息总是无法知道的很全面,她们有自己的顾虑在,不希望夏蒹这个普通人过多卷入事端。

还是她自己来吧。

夏蒹对卓奴点了下头。

卓奴笑了,退到屋外,将后门重新锁上。

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夏蒹有点怕,万幸屏风后面空间狭小,她抱着腿蜷起身子,将自己整个人连带着脚尖都用外裳裹起来。

意识昏昏沉沉,夏蒹脑袋一点一点,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吱呀”一声。

夏蒹吓得一机灵,醒神了。

她将身子紧靠到墙边的屏风阴影处,那里外面挂着一件十分长的衣裳,正巧挡在微透的屏风前能把她整个人的身型遮住。

脚步声由远而近,落到屏风前,夏蒹吓得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屏风外燃起了第一盏灯火,点灯那人脚步移转,夏蒹捂住口鼻,从她这边右数第三折屏风底端,看到了一个女人穿着黑色绣花鞋。

是陈夫人。

第二盏灯火燃起,映到屏风后只余两簇昏黄,外面的人渐渐点起第三簇,第四簇......

一间屋子,只有陈夫人一人围着房间四角走个不停,每当黑影绕到屏风前,夏蒹便会不受控制的屏住呼吸。

“我向......悔,我......悔,我向......忏悔......”

陈夫人呐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屏风后,只是那声音太小,夏蒹实在听不清晰,只能听到她嘴里一直在说什么我向谁忏悔。

向谁忏悔?

“咚”的一声,重物磕碰的声音吓了夏蒹一跳,她忙捂住嘴,又是“咚”“咚”“咚”几声,夏蒹纳闷,便听陈夫人用她那尖细的声音细细算道。

“金丝贡物,一二三......十七,共十八匹,蜀南针绣织品,一二......共十八匹,玉石首饰......共十八支,广陵玉镯......共十八支......”

陈夫人念了很久。

从金丝贡物,到玉镯玉戒,首饰衣衫,香膏脂粉,准备的细到不能再细,全都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并且数量全都是十八。

这是在......求佛供奉?

可是哪路神佛会只供些女儿家用的东西,偏偏数量还都是十八。

夏蒹只记得以前曾听家里老人说过有不能乱拜的阴庙,她印象里好像五妃庙和姑娘庙这类阴庙,才会供奉些女儿用的胭脂水粉,陈夫人莫非是在自家客堂请了个姑娘庙不成?!

夏蒹登时被这怪异的猜想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可陈夫人接下来的话,却将她方才的猜想尽数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