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 温以泽番外

◎第一次见面◎

41岁的时候, 温以泽凭借《野心家》中的普通颓废中年人一角,获得戛纳的最佳男主角。

这一消息传到国内,热爱文艺的观众以及各界人士都替温以泽感到骄傲, 这是戛纳电影节有史以来, 第三次将金棕榈奖颁发给国人。

而41岁的温以泽已经是国内影帝奖项大满贯得主。

如今再加上戛纳影帝的桂冠,他在国内影视圈的地位,无人能敌。

鲜花和掌声纷至沓来。

回国后,温以泽参加了一期做饭的谈话综艺节目, 里面的两个主持人负责做饭, 温以泽作为嘉宾,只需要配合打下手就行了。

其中一位主持人姓黄,为人亲和,之前工作上与温以泽有过几次合作, 两人算是相熟。

其他的嘉宾,温以泽都不太了解。

黄主持笑着热场:“我们以泽是个标准的i人,以前网友就说过他社恐, 大家和他打招呼轻手轻脚, 别吓着他。”

温以泽已经到了所有人都要捧着他的地位, 刚入行的时候,为了自己和景致不那么难做,他逼迫自己融入社交圈,现在已经不需要强迫自己, 他更愿意以舒服的姿态做自己。

但在娱乐圈里,地位如同悬在头顶上的长剑,观众随时可以说他耍大牌。

温以泽熟谙这条界限, 他解释说:“我也不是很i吧。”

与此同时, 食指无措地扣着大拇指。

这一细节被眼尖的黄主持看出来, 并且大声地挑明。温以泽的反差都让其他人忍俊不禁。

演播室里的氛围融洽了不少。

大家各自忙碌起来。

温以泽自然是话题中心,不管在干什么,黄主持都会cue到他。

“以前父母经济拮据,牛肉在我小时候真的是很奢侈的食物,我们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买来吃,以泽你呢。”

温以泽的家庭条件不能单单用拮据来说,甚至可以说是贫困,需要救助的那种。

他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是爷爷奶奶将他拉扯大的。

但从街坊邻居的闲聊中,温以泽可以简单地拼凑出他父母的模样。

两人都不是读书的料,十六七岁的时候就早早地在工厂打工。

过了两年,他的父亲就把大着肚子的母亲带回了家,把爷爷奶奶吓了一跳。

年纪轻轻就未婚先孕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一家人面子上无光,也只好借钱办了婚礼。

爱情、生活以及养育孩子是严肃并且艰难的事情,父母年纪小,什么也不懂。

起初,他们肯定是相爱的,并且浓烈炽热。火焰一般地燃烧着,只是燃烧需要原料,在温以泽两岁的时候,原料就开始捉襟见肘。

再加上周围家境富足的人家做对比,他们的爱情显得滑稽幼稚,在某一天的下午,温以泽的母亲趁人不注意就跑了。

温以泽的父亲去找人,什么也没找到。后来丧气地回到一贫如洗的家中,随便一翻,她的衣服、日常用品都还在。

什么都没带走的人,自然是下定了决心不会让人找到的。

她就像一片落在溪中的落叶,随水流走,从此没有出现在温以泽的生命里。

后来温以泽四五岁,快要到上学的年纪,所需的费用更加多。父亲听同村的发小说深圳能发财,过完年就拎着几件衣服南下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温以泽让爷爷奶奶带,他父亲会每半年就寄一笔钱回家。

一开始确实履行承诺,年年带钱回家过年。

温以泽既期待又害怕过年,他期待父亲能回来,带给他糖果和零食,让他知道自己是有父亲的人,只是他父亲回来没什么好脸色,总是沉着张脸,情绪不定,不知道那句话戳中他,就会对着爷爷奶奶,甚至他破口大骂。

比起同龄人,他父亲那张年轻的帅气的脸总是要苍老许多。

他们家的情况以蜗牛爬行的速度,慢慢好转。眼见着蒸蒸日上的时候,温以泽的父亲也失联了。

钱没有再寄回家。

温以泽的爷爷试图去找这个儿子,但他是个不识字的农民,连去深圳的火车票也不知道怎么买,只好麻烦当时同去深圳打工的同村人帮忙找。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说法。

后来同村人找了一圈,委婉又无奈地说:“没出事,人呢肯定没死,你别担心,但我就是找不到。”

爷爷耳朵背,当时打电话还要外放,温以泽和奶奶都在堂屋,他们都能听见。

身上像是爬满了小虫,又痒又期待,又烦躁,整个人恨不得到地上滚一群。

同村人说了之后,身上立马就不痒了,但没人觉得舒畅,爷爷愣了许久,木讷地说:“谢谢谢谢,辛苦辛苦。”

温以泽的父亲也随着水流走,阴凉的堂屋里散发着木头腐烂的恶心。

那是温以泽三年级时候的事。

自此,他和务农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填饱肚子都成了难事,怎么可能吃的上牛肉呢。

但温以泽不是个在公众面前倾吐内心的人,有时候粉丝的考古都会让他害怕。

面对黄主持的问题,他笑着说:“我和你差不多。”

就此揭过。

温以泽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也是节目组找了年轻爱豆上节目的原因,好活跃气氛,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探讨不同年代观众对明星演员的要求。

黄主持问了年轻爱豆能不能谈恋爱的问题,之后又问温以泽的观点,说到一半的时候,其中一个爱豆说:“现在观众对爱豆要求很严格,不能谈恋爱,温老师应该也有感触吧。我记得以前您还没有拿到第一个影帝的时候,曾经有传闻和经纪人谈过恋爱。”

“后来又因为粉丝反对,所以才分的手,是吗?”

这是个尖锐不善的问题,而且背离了文本。在场的人都不禁提心吊胆,温以泽低头洗着菜,水流缓缓地冲刷着手指。

节目录到一半,就被杨军生气地喊停。

“这根本不符合合同上的要求,”杨军生气地把手帕递给温以泽,“我来和他们沟通,你先去休息。”

杨军已经是全权负责他的经纪人,不再是景致,温以泽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随后就被人带去了休息室。

刚进去,助理问:“以泽哥,景致姐刚打电话过来,你要给她回电话吗?”

景致如今已经是好几家娱乐公司的老板,温以泽入股了其中几家,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

获得戛纳金棕榈奖的时候,景致没有跟陪在身边。

“她说什么?”温以泽坐在椅子上问。

“当然是祝贺你拿了影帝,不过那时候你还在录综艺,没接到。”

温以泽拿过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看着那串熟烂于心的电话号码,怔怔地发着呆。

过了好久,他问晓杰:“你看过诺丁山这部电影吗?”

“哦,朱丽叶罗伯茨演的那部是吧,”唐晓杰整理着东西说,“很早之前就看过,大结局他们应该是在一起了,甜蜜蜜的。”

温以泽又问:“如果你是大明星,你会和普通人在一起吗”

小杰嘿嘿笑了两声:“看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喽,如果我是国外的明星,我可能会和普通人在一起;国内肯定不会,我都怕粉丝撕了我。在事业上如日中天的时候,干什么不好,非要谈恋爱。”

这大概也是他和景致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温以泽想。

那时候程寄离开了三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直到凭借钟导的那部谍战戏,他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影帝。

温以泽就知道这一辈子都不能和景致在一起,不管有没有程寄。

其实早就在景致被极端粉丝围攻的时候,他就知道,但他还是赌徒心理,抱有侥幸。

那时候坐在台下听着主持人播报最佳男主角候选人,他在想什么呢。

他一边渴望着他会是幸运儿,一边又在担心如果真的拿下最佳演员奖,他和景致该怎么办。

那天是不是他的幸运日,温以泽已经说不上来了。

拿到奖项回到后台,团队成员热情地拥抱他,他和景致隔着重重人海,不得已遥遥相望。

他们那么近,却又这么远。

人海退散后,温以泽难过得想哭。他问景致:“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景致笑了笑,抱住他,“未来,你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

“你怎么会问这个?”半天没有等到温以泽说话的晓杰,偏头问。

温以泽沉浸在往事里,缓慢地说:“没什么,就是刚才上节目的时候,主持人在问。”

“怎么节目还问这种问题?”就在晓杰困惑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喊温以泽重新录节目。

突发事件还是被杨军解决了。之后节目继续顺利录制,快要结束的时候,黄主持问:“这次你回国之前,有网友拍到你在精品店购物,是拿了金棕榈奖之后再去购物的吗?”

“对啊。”

黄主持问:“买的是什么?可以和网友粉丝们分享吗?”

温以泽神秘一笑:“秘密。”

拍摄结束后他和工作人员从楼上下来,电视台的空地上到处都是举着应援周边的粉丝,其中大部分都是爱豆们的粉丝。

就像他年轻时候的那样。

走去地下室的时候忽然冲出来几个30多岁的粉丝,她们笑得合不拢嘴,以一副当家主母的口吻对温以泽说:“以泽哥,录综艺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哦,我们都很担心你。”

“让我们少担心,就早点结婚,41岁也不年轻了,哥,我们粉丝不会反对的。”

她们嘻嘻哈哈,很快就被杨军和晓杰拦开。

直到上了车,杨军才长舒一口气,他终于能轻松了。

“有些粉丝真是的,说话都让我掉一身鸡皮疙瘩,”杨军吐槽,“荔枝台也真是的,不按照合同来,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

“工作就是这样的,没一样省心。”晓杰跟着安慰。

当了以泽的经纪人,压力越来越大,杨军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iPad,开始和温以泽核对之后的工作。

总是赶不完的通告,拍照、广告、站台、见导演编剧,就是没有生活。

晨曦微茫时,进入影棚,出来的时候,披星戴月。

窗外是纷杂的行人,霓虹绚烂的各种店铺,温以泽一边看着,一边听着杨军安排。

“15号去上海剪彩,万国腕表新店开张。”杨军说。

“法国带回来的东西放哪了?”

温以泽忽然问,打得杨军措手不及,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好在晓杰机灵,“你说的是戛纳带回来的东西吧?放回家了。”

温以泽微不可查地有些失落,脸又转向窗外。

“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保险起见,杨军多问了一句,因为他记得当时以泽逛的是女装店,所以他买的是条裙子。

他担心他这个做经纪人的,连自己艺人谈恋爱都不知道。

微暗的霓虹映在温以泽脸上,总有种胶片的质感,他说:“没什么,等会儿把我送到大学城,后天再来接我。”

大学城对于他们这群四十多岁的人来说,已经是个很久远的词汇。

为了不引人注目,晚上9点,温以泽在距离大学城外的一条街外下车。

夜风凉爽,他戴着帽子口罩,慢慢走回去,那时候路上的行人并不太多,没有人认出他。

他回去已经不是轻车熟路,周围的环境变化很多,温以泽走个一两百米,总要仔细看看周围,才能确认下一步往哪走。

没成名前,明明这条路走了七八年。

他已经把原来租的房子买下来,连同楼下景致的那套,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疲惫不堪的时候,他总想来这躺躺。

从景致的房间入门,然后再走上阳台的楼梯来到天台,开门后就是他的房间。

并没有一气呵成。

他在景致的房间逗留许久,尽管空空如也,不像他的房间,还保留着原来的东西。

景致能租到他楼下的房子还有个渊源。那时候温以泽开着车陪景致致找房子,天气很热绕了一大圈都没有收获,不是觉得地区太远就是房租太贵。

有一回,他锁了门,刚要下楼去吕碧云家里,就看见房东阿姨正在贴告示,温以泽凑近一看,是招租的告示。

“怎么?你住的房子不喜欢?还要看告示?”房东阿姨打趣说。

“没有,就是帮朋友看看。”

阿姨来了兴趣,热情地说:“你朋友要租房子啊,楼下的房间要大一些,不过看在是你朋友的份上,我可以给和你一样的价格。”

即使是一样的价格,但温以泽知道,景致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

不过他转念一想,对房东阿姨说:“这样吧,我朋友现在困难。我帮她交一半的房租,但是阿姨你可别告诉她。”

“哟,这么热心肠,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阳光晒得温以泽脸颊发烫,他笑着说:“什么也不是。”

阿姨满口答应:“放心吧,我谁也不会告诉。”

于是,景致的房子就这样租下来了。

后来有一天,阿姨找到他,告诉他:“以泽,你朋友不租了。”

她把钥匙给温以泽,沉甸甸的,脑袋一阵嗡鸣,温以泽半天说不出话。

每个礼拜会有保洁人员上门清扫房间,保持整洁,更换过期食品,所以不用担心这房间没有吃的。

温以泽洗了个澡,本来想直接睡觉。但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起来,打开冰箱,选了罐啤酒。

之后打开投影仪,不知道看什么电影,又第10086次打开了《查理和巧克力工厂》。

主角团上一秒说完,温以泽几乎能一字不差地接下去,有时候他只是需要这部电影陪伴着自己。

走去沙发的路上,脚尖不经意踢到某样东西,温以泽垂眸,看到地上躺着的就是他从戛纳带回来的东西。

温以泽原地坐下,拆开包装。

里头是一件Fendi的连衣裙,浅橘色挂脖麻料款式,很有设计感,皮肤极白或者极黑的人穿这个颜色最适合不过。

景致皮肤很白。

温以泽面颊红润,因为喝了点酒,思绪翻飞,总是想到以前。

他曾经和别人说,他和景致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晚宴上,那时候他算是娱乐圈的新人,进圈不久,也没有名气,进不了奢侈品品牌方的高级晚宴。

要不是制片人约着他去,那时候的他也不会去这种地方。

他已经尽可能地打扮自己,花大价钱包装自己,但如果没有景致的帮助,他还是进不了会场。

尽管进了会场,他才发现那不过是制片人随口一说,并没有要和他合作的意思。

其实那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景致。

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高端商场里,他陪朋友去买衣服。

温以泽原本并没有注意到景致,是因为他朋友试完衣服,从换衣间出来就找到SA了,温以泽往外找了几眼,才发现好几个SA围在那儿。

看样子是在服务一对年轻男女,相貌出众。

她们脸上笑意盈盈,不知道在聊什么。

“原来是他们啊?”

“谁?”温以泽听到他朋友说,“你认识他们?”

“不就是程氏集团的四小公子喽,”朋友说,“之前他们Greco有活动,见过两面,不过他肯定不认识我。”

朋友忽然八卦起来,“看样子圈里说得没错,那人是他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

温以泽下意识又往景致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景致。

纤巧的身材穿着嫩绿色的长裙,像是春天草坪上刚露头的芽穗。

脸庞饱满,纤手抚弄着身上的裙摆,头顶金光闪闪。

她端庄典雅,适合穿这世界上所有浅颜色的衣服,温以泽想。

只不过那天,那颗芽穗的目光没有投向过他。

人与人的际遇很巧妙,几年后,他们又在绿碧云家里碰到。

那时候他坐在二楼的书房,窗外雨声淅沥,风一吹,不少雨漏进来,都快把窗边的书都淋湿了。

谢子勤还一副笑眯眯,老神神在在的表情。

温以泽放下手中的书,连忙去关窗户。

不远处,景致撑伞慢慢走来。大雨中,唯她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