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景致醒来的时候, 屋子里没有人。
她坐在客厅里喝水,大脑放空。
光看屋外的烈烈阳光,就知道外头的温度不低, 但那时候还处于春末时节, 树上嫩枝叶, 屋内阴凉, 景致穿了短袖觉得有些冷。
她忽然想起温以泽的外套, 她想既然程寄这么不喜欢这个人, 那实在是没有必要多留一件他讨厌的东西在这里。
昨晚上确实是程寄帮了忙, 如果是她举牌子的话,到时候被对家拍下,还是会群嘲,说什么温以泽捐赠的东西是被自家人买去, 根本没人买。
反倒是程寄拍下之后,按照他的作风,网上只要涉及他的照片和言论都删了, 也让他们省了不少力气。
今天早上一看各大平台的言论,已经恢复正常。
景致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件外套。
转身回客厅的时候, 程寄正好从外面回来,手上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长眉秀目, 望过来的眸光水润。他浴着清晨的阳光,恍惚间,真的是一个会主动规划家庭未来的有责任心的丈夫。
像他,又不像他。
程寄站在那儿,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景致,那目光似乎在检查她昨晚经历过欢爱后是否恢复得当。
“好点了吗?”程寄问。
就算是没分手前, 做这种事,景致也不愿意和他坦然相对。更何况还是这样直白地问。
但她如果不说,景致又担心这个变态又会问些奇怪的问题,红着脸应了一声。
随后有些别扭地忙扯了个话题问:“外面热吗?”
“还行。”程寄走进来,目光平静。
白T恤下是细白有劲的手臂,他把东西拎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把景致的早餐拿了出来。
是甜豆浆和牛肉粉丝。
前两天景致从小区外面走回来,就看到附近有早餐店在卖牛肉粉丝,那天她让程寄不用准备自己的早饭,她要去试试这家店的粉丝。
但那几天景致有些忙,一时之间都忘了。
程寄今天给她买回来,所以也没让陈管家送早饭过来,他自己吃的是一份简单的三明治。
“味道还好吗?”程寄问。
景致用勺子喝了两口,点点头,“还可以,就是谈不上很正宗。”
“给我尝尝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
景致毫不计较地说:“我去拿个勺子给你。”
“不用麻烦,用你的勺子喂我就行了。”
景致倏然抬头,看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但程寄低眉顺目殷切的眼神,让她心生怜悯,仿佛一旦将“不行”两个字说出口,就会背负罪恶感。
景致按住异样的情绪,一边假装这没什么,一边舀了一勺粉丝汤送进他嘴里。
脸上还是不争气地红热起来。
程寄靠近她,喝完之后,目光中含着抹满足的笑意,就连说话也雀跃了几分,“这不好喝吗?我觉得很好吃,你觉得最好吃的是在哪里?”
“以前初中学校外面的一家店,”景致轻声说。
她忽然觉得手中的勺子千斤重,拿不稳似地又落进碗中,搅了搅,又舀了一勺自己喝下去。
目光回落的瞬间,瞧见程寄眼中的笑意更盛,水光盈盈。
即使她再欺骗自己,也不能到这个地步。
“用同一根勺子吃东西”就是情侣间很亲密的动作,就是间接式接吻。
景致慌乱,那颗心又沉下去几分。
那张沾满蜜糖的大网慢慢收紧,她已经离网心越来越近了。
昨晚情动时分,她问程寄会爱她到生命终结吗?
对于占有欲爆棚的程寄来说,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
但慢慢恢复理智之后,景致觉得这是场豪赌。
之前她就没赌赢过,反而搭进去了“纠缠来又纠缠去”的那五年。
那又为什么会觉得凭借着程寄的爱意,她就能赌赢“永恒”呢。
就连她父母也屈从于真理规律。
她不想去做赌徒,看似潇洒自如地在牌桌上捞一把,实则牌桌下垫起的双脚捉襟见肘。
景致收回目光,慢慢搅着那碗牛肉粉丝,想着心事。
忽然间她说:“程寄,我这几天就不睡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程寄凉凉的目光便落到她身上,景致光裸的小臂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窗外灼灼的日头,还是晒不到屋里。
他的浅色瞳孔一凝,景致连忙补上说:“要去外地出差,不方便赶回来。”
程寄稍稍安定下来,但还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去哪里?”
“去武汉,要考察学习一下,”景致安抚着说,“我有自己的工作事业,你不能阻碍我。再说了,我也不是不喜欢住在这儿,工作嘛,没有办法的事。”
“而且你之前出差的时候,我也没有阻拦。你就在家好好等我回来。”
这个家在程寄的概念里,就是飞禽的巢穴,总得有个人在这里守着,免得让人鸠占鹊巢,才能让他安心。
果然,听了景致的话,程寄到也不怎么难受了。
而且,她还说“也不是不喜欢这儿”,还让他“把家守好”,那就是也认可的意思。
“那你会去见温以泽吗?”他坦诚直白地把心中最大的担忧说出来。
眸光似一泓秋水,清澈得映照着景致的身影。
景致心中慌乱,瞥开目光说:“那时候钟导的新戏快要收尾,正在重要时候,我去干嘛,而且我还给他安排了两期综艺,之后又要去拍戏,哪有时间。”ʝʂց
越说到后面,她就觉得越诡异奇怪。
程寄就好像家里委屈操劳又以丈夫为天的妻子,而这个妻子发现丈夫外遇有人,担心丈夫出差之际,又和外面的野花纠缠不清。
她连忙打住嘴,不用看也知道程寄心满意足的表情。
又觉得自己不能落了下乘,故意冷冷地刺他:“反正你会安排人跟着我,我做什么你都一清二楚,不是吗?”
这时候,阳光跃进屋里,青幽的发顶被晒出一道彩色光圈,额前的刘海落下,包住脸颊圆润的弧度。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晒的,景致的脸颊呈现出诱人的嫩粉色。
程寄脸上淡笑:“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他向景致保证:“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跟踪你,我不会这么做,让你不开心的。”
即使嘴上说得很好,答应景致去外地出差,但真到了要走的那天,程寄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不仅亲自帮景致打包了行李,还絮絮叨叨交代了很久,让她不要忘擦防晒,注意饮食,晚上睡觉前记得把空调温度调高。
景致满不在乎,觉得他啰嗦,抢过拉杆就要走,“真是比我奶奶还要话多,我以前又不是......”
“...没去过”这三个字还没说完,就被程寄吻进嘴里。
大拇指勾托着她的下巴,程寄把她揉捏进怀里,舌尖一卷,点点地舔吻着她,温柔细致得好像在吃绵软的冰淇凌,十分留恋。
景致仰着脖子,被迫接受着他的亲吻,但她这个姿势,不好呼吸。
程寄似乎是知道,在浅吻完之后,特意给她留出一点呼吸的空间,就在景致以为要结束的时候,程寄眸光一闪,看着景致中计,他狡猾地长驱直入,与她唇齿交缠。
分开时,两人脸上都一片潮红。
景致低头一看,身上的棉质连衣裙都被他揉皱了,她算是明白,在这个家里,穿连衣裙就相当于不穿衣服,方便他上下其手,只要掀起裙摆就行。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刚熨好的裙子,我还怎么出门。”
“那正好,脱了吧,我再帮你熨一次,反正早上也是我熨好的。”程寄的腔调有些餮足完后的慵懒。
沉沉的像是大提琴琴弦被拉动时,跳动的沙砾。
“想的美,我还不知道你,你嘴上说放心我去,其实最好我一辈子待在你身边。”
程寄笑起来,眉眼弯成漂亮的弧度,“这到是说对了,睡了这么久,总算对我有所了解。但你怎么不了解我的好,怎么尽了解我的坏。”
景致拨了拨里头的小衣服,尽管没做什么,但还是把程寄勾得不行。
他长手一揽,继续吻着她柔嫩的唇瓣,但这一回他吻得很克制,很柔软,亲嘴的地方也不仅限于唇瓣,游移在白皙修长的脖子。
留恋得让景致心头发软。
他一边吻一边问:“有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景致的心脏似乎被她劈成了两半,一半警惕着,一般沉沦在他柔软的亲吻中,哪里还有空想这些。
除了这两天晚上睡到半夜贴上来还是冰冷的身体,还能有什么变化。
她说没有,程寄忽然在她脖子处重重的一咬。
他是真的咬,而且猝不及防,痛得她哼叫起来,两只手也不客气,邦邦两拳揍在他后背。
“小没良心,不过你回来就会发现了。”程寄低哼,看了眼脖子上留下的痕迹,很满意。
他帮她擦了擦脖子,然后把拉杆拎到她手里,推着她出门,进电梯,“快走,再不走就真的别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动作迅速得让人目瞪口呆,直到电梯门合上,景致都有些懵,摸不清程寄在想什么。
她稍微扭了扭脖子,就牵扯到了伤口,借着电梯光亮的镜面,景致才发现脖子上留下了他的牙齿印。
看这严重程度,没个两三天也消不下去。
以前的时候,景致也这么干过。
在即将出差的程寄身上留下牙齿印。
程寄问她为什么要做这个,那时候她躺在他怀里,想要他多爱自己一些,但又不敢明说,只好拐着弯地说:“谁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这牙印是要别人看看,你已经被人盖章领取,不对外出售了。”
难道程寄如今在她脖子盖上章,也是这种想法吗?
“幼稚。”景致低骂了一句。
她用指腹稍微碰了碰伤口,就痛得她嘶地一声,直皱眉。
随后又看了看镜中的脸,嘴上的唇蜜已经被程寄吃完,景致又补了一点。
在电梯“叮”地一声轻响中,她拎着行李箱,轻快地走了出来,像是要走到另外一个新生世界。
程寄说的让她多发一些消息给他,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场外地出差的目的本来就是物理隔绝程寄的柔怀政策。
他试图将景致拘在身边,让她沉沦在甜蜜的蜘蛛网中。但即使是被粘在蜘蛛网上的昆虫也要挣扎一下,景致不想继续放任自己来回撕扯。
所以戴鸣霞在工作群里说需要几个经纪人去参加当地政府部门的文化活动的时候,景致没多想就报名了。
一开始,程寄发来消息的时候,景致心里过不去,总会回复一两句,但回完之后,她又深深地陷入自我反省中。
后来索性就回,“在开会”,“在忙”,“太累了,要睡觉了”诸如此类的消息来打发。
但程寄居然还事无巨糜地汇报他自己的行程,对待景致的敷衍回应也并不多加抱怨。
包容敦厚得让景致心头又软了一角。
她心一横,将他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不回了。
和她住在同一屋的是个叫杨雪梅的经纪人,长得胖墩墩,她比景致大,去年的时候已经和相恋三年的男朋友结婚,并育有一子。
她手上有两三个艺人,但都属于半闷不响的状态,比不上大热的艺人,但和普通人比起来,赚得也够下辈子花了。
最近一直在综艺里扎堆。
娱乐圈里说的“有钱赚,还没有粉丝骚扰”,就是她手上的艺人。
白天走了一天的山路,晚上还要监管那几个艺人,杨雪梅从阳台走回来,热得一把拉开移门。
笑着和景致说:“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一天到晚叭叭叭的,我口都干了,她怎么还能说个不停。”
杨雪梅说的是自己手下的艺人,刚和她打了一小时的电话。
“有时候真的羡慕你们手头上只有一个艺人的经纪人,”杨雪梅叹了口气,“刚打完,微信上另外一个艺人就给我发消息,我感觉自己累的像头黄牛。”
“我的艺人什么时候能像你艺人一样懂点事,不给我半夜打电话就好了。
景致半躺在床上微怔。
其实她和温以泽没有联系似乎是刻意维持的,她和程寄的关系还没有理清楚,她不想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把温以泽卷进来。
而如果他们联系的话,除了工作以外,聊到私生活又不可避免。
这几天,景致都是通过杨军,把工作传递下去,并没有直接和温以泽对接。
景致笑着安慰:“每个艺人的性格不一样,说不定人家还羡慕你和艺人关系亲热呢。”
关于艺人方面的问题,景致不敢多说。这是圈里的默认的硬性规定,杨雪梅也懂,她性格爽朗,笑着应下。
把手机丢在在枕头边上,一边说着好热,一边去浴室洗澡去了。
窗外渐渐起了蝉鸣。
景致躺在床上和叶柠沟通,聊完之后,退到主页面,正好看到程寄的消息跳出来。
他问她在干嘛,景致下意识就要点开回复,但还是生生忍下。
关了手机后,丢在一边,她有些烦躁地揉着眼睛。
这场调研活动为期十天,景致没有主动找过程寄。
而那几天,杨雪梅和他老公都要视频聊天,景致并不反感,反而冲淡了她那边的冷清。
她也好当了回吃瓜群众,近距离听听别人的生活,如此一来,她也不会去想程寄。
杨雪梅和老公很恩爱,儿子也很可爱,有一回,她还主动拿照片给景致看。
她们房间从不缺美食外卖,基本上都是杨雪梅的老公给她订的。
杨雪梅十分不好意思:“我老公知道我爱吃,就搜了网上的武汉小吃,天天给我点外卖,景致,你也吃点,哈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她分了一碗莲藕排骨汤给景致,景致没客气。
那时候她们刚从恩施大峡谷回来,走了两天的山路,浑身酸痛,回到武汉的时候,天色已晚,肚子已经饥肠辘辘。
她们不想再动,就打算在酒店里吃吃外卖,然后早点休息。景致点了一份襄阳牛肉面,ʝʂց拌的,莲藕排骨汤正好解渴。
正聊着,门外又有酒店前台敲门的声响。
“诶?我老公又给我点东西了?就算知道我喜欢吃东西,也不用这么点吧,都要浪费了。”杨雪梅嘴中念念有词,站起来去开门。
不一会儿,她就拎着东西回来。
非常精致的包装外卖,像是从家里打包送来的,不像景致的外卖就套了个塑料袋。
就连她看了之后都惊讶了:“这么多?”
“我在想是不是送错了,”杨雪梅把外卖拎到他们吃饭的桌面,“我老公应该没有蠢到这种地步,还是这家店的,他们居然还有外卖服务。”
“这家店很难排吗?”
杨雪梅点头,“味道很好,人均也贵,不过在我们这种圈子里也不算什么,明星来武汉就会去这里吃饭,不好排队。本来我还想着和你去试试看,谁知道任务这么重。”
她仔细看了便签之后,了然地说,“景致,是你的,上面是的名字和电话。”
“我点了太多,估计前台当成我的了,谁给你点的?”
景致微微错愕地仰起脸,但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杨雪梅也是过来人,调侃着说:“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到你脖子上有个牙印,当时就在怀疑是不是你男朋友咬的。”
夏天的衣服薄而透,她们又共处一室,杨雪梅不可能没看见。
景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有一个很浅的印子,不用心摸,已经摸不出来。
杨雪梅又说:“不过这几天从没看见你给人打过电话,我还以为我猜错了呢。”
她拍了拍这叠外卖,问景致:“所以,你男朋友给你点的外卖,打算怎么处理?”
景致毫无意识地挑起几根面条,加了麻辣的面条一入嘴,就让原本累得麻麻的脑腔没有思考能力。
她不想杨雪梅再看着自己,就说:“那就一起吃了吧。”
杨雪梅早就等不及了,笑着说:“还真是要感谢你男朋友,让我不虚此行,这么累还能吃到美味的大餐。”
疲惫的时候确实需要食物的抚慰。
景致看着杨雪梅兴高采烈的样子,都有些被感染。
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在这时候亮起来。
景致点开一看,是叶柠。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失落感。
叶柠给她发的不是什么重要信息,景致看了一眼,就没回复,退出来到主页,才发现程寄已经给她发了消息。
但被她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她才没收到。
好像即将湮灭的烟火重燃,在她心中忽然炸响,景致感受到一阵无比的喜悦。
心脏似乎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
景致后悔给他设置成这样。
程寄:【收到了么?】
景致:【拿到了。】
外卖的包装有些多,杨雪梅还在那儿拆,她打量了景致一眼,笑着问:“你是不是在和男朋友聊啊?”
男朋友?
景致否认,说没有。
“还说没有,如果不是男朋友,你还笑得这么开心。”杨雪梅说,“谁还没有谈过恋爱啊。”
景致心中酸酸甜甜,但又带着点烦躁。
像是做贼心虚,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不小心按到了通话键。
程寄清润干净的嗓音传过来:“喂,景致。”
看景致的样子,这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她男朋友,杨雪梅笑着高喊:“帅哥,谢谢你送的晚餐,简直雪中送炭,你声音真好听。”
景致一脸“你在干什么表情”。
杨雪梅无辜:“怎么?我就和你男朋友说句感谢的话,你就这么吃醋?”
“没有,你别乱说。”景致不得已接起电话,声音带着笑,又不免埋怨程寄,“怎么这个时候打过来,我和同事吃饭呢。”
“对不起,我以为你有时间。你很久没有给我发消息了。”他的声音像闺阁女子见不到心上人那般幽怨。
景致不想在被人盯着的情况下打电话,急着和他说:“那我等会儿打给你,现在先不打,同事还在呢。”
程寄很听话地说:“嗯,那我等你。”
景致挂了电话,转身走到桌面,面对着杨雪梅不怀好意地笑,她忍不住问:“没有什么,你别瞎猜。”
杨雪梅很纯真地说:“我没瞎猜,我知道你们有情况。”
景致:......
她们在欢声笑语中结束晚餐。
夜里一片寂静,窗外忽然一记喇叭,将睡梦中的景致惊醒。
她幽幽醒来,奶白色的纱帘透着窗外银色的月光,朦朦胧胧的模糊景象。
由于她们的房间面向酒店的花园,环境很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彻底把窗帘关上。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心沉甸甸的,似乎是有什么事压在心上。
但景致强撑着脑袋,也没记起事情。
她揉了把眼睛,起身上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杨雪梅还是睡得很沉,一点也没有被她打扰到的迹象。
景致准备再睡回去,插着电的手机亮了起来。
她以为是电充满了,拿起来一看,是程寄发给她的微信。
早在吃完饭的时候,景致就把它从“消息免打扰”中释放出来。
看到消息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心上沉压压喘不过气的感觉是源自何处。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一直等着。
而景致是真的把这个承诺给忘了。
【等会儿是多久,你吃完饭了吗?】
景致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似乎是在透过这句话,冷血地看着程寄受伤后,渐渐变凉的尸体。
直到那具尸体毫无动静,她才松了口气,似乎罪孽感减轻了一些了,她才黯灭了手机。
没有回复只言片语。
景致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重新躺回被窝里,之前不觉得冷的空调风,吹到胳膊上,景致起了一阵寒意。
她连胳膊也缩回到被窝中,只露出一块脑袋。
心中却回响着巨大的声音,她质问程寄,也质问自己:“他怎么还在等呢。”
可以不等的!
不要再等了!
傻不傻啊!
她不会回应的!
景致鼻子一阵阵地发酸,枕头很快就湿了。
*
为期十天的活动很快就到期,杨雪梅已经开始收拾行李,等会儿就要走了。
她要去趟长沙看看艺人,不和景致同道,见景致坐在床上,毫无动静,她问:“你怎么还不收拾东西?你的飞机晚点了?”
景致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待在武汉,她随便糊诹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杨雪梅没听出其中含义,收拾好行李后,就和景致分道扬镳了。
景致换了个酒店,坐上滴滴车的时候,程寄打来电话,景致等着铃声响过一阵后才接起。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晚打电话的事情,但经过那晚之后,程寄似乎是知道自己讨人嫌,给她发的消息也不怎么勤了。
程寄的声音温润,问她几点的飞机,他好去机场接她。
景致的嘴唇好像被粘在一起,嗓子也被人扼住,久久地没有说话。
车子驶上长江大桥,窗外江水滚滚,浊浪滔天,红色的桥架一刹一刹地驶过她眼睛,像是古老电影的幻灯片。
景致降下车窗,鼓鼓的风声吹进耳朵,更是将她的心也吹得蓬乱。
她终于撕开了合在一起的唇瓣,说:“我...临时有事,我还要在武汉住一周。”
程寄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很平和地说又是好久,她已经小半个月没回来了。
“是吗?”景致心不在焉,“我没注意时间,但是工作.......”
程寄很快截住她的话,“嗯,我知道,工作嘛,我不会影响你工作,你这个礼拜在武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其实没什么重要的大户,只是不想见他,也不想回去而已。
景致沉默着不说话。
程寄又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能不能提前两天回来,也就是下周三,或者我去找你也可以。”
景致忽然笑着问:“你这样跑来跑去,Greco真的不会倒闭吗?”
“Greco没有我,也有下面的董事撑着。”程寄说。
“为什么要我下周三回去?”景致眯着眼睛,眺望远处。
“你忘了?”程寄的嗓音有些破碎。
“嗯,”景致不是很在乎地说:“不记得了。”
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出轨的渣男,不过她还是心软了,答应他提前两天回去,随后才挂了电话。
除了固定的工作时间,景致那个礼拜在武汉谁也没有联系,一有时间就走在长江边上,炙热的风滚过她的脸颊,留下黏腻的汗水。
她听着路边人间百态的声音,觉得自己如同尘土一般渺小普通。
谁也不认识她,谁也不看轻她,谁也不高看她。
那种感觉很奇妙。
就在她要收拾行李,准备提前ʝʂց回北京的时候,温以泽那边出了问题。
杨军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凝重,景致不得已改了机票,从武汉飞往上海。
回到她和程寄的房子,已经是周五下午了。
还没有走近,就从未关紧的房门里传出孩童稚嫩的声音:“程寄叔叔,我什么时候可以吃糖啊?”
孩童的声音?
景致以为自己找错地方,还抬头看了好几眼门牌号才确认。
程寄竟然带了个孩子。
她正要拉开门的时候,门从里头往外被推开,程寄那张脸骤然出现在眼前,手上拿着垃圾袋。
温润的那张脸让景致既熟悉,又陌生,他穿着与他并不太相配的T恤牛仔裤。
正当景致再仔细打量的时候,程寄身后传出尖利的童音:“程寄叔叔,你怎么了?”
说着,景致便感受到地板的震动声,一个可爱的卷着卷毛的小女孩就出现在她面前。
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姐姐,你找谁啊?”
景致把目光看向程寄,程寄笑了一笑,把手上的垃圾袋放在门边。
他想介绍,但话卡在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景致的身份。
所以他省去了,对景致说:“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暂时放在我们家,进来吧。”
但谁知道小女孩人小鬼大,立马猜到了景致的身份,她生气地说:“哦,原来你就是程寄叔叔那个本来答应得好好要给他过生日,但是爽约了的那个坏老婆啊!”
景致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
周四是程寄的生日,景致本来答应周三回来,可她周五才到家。
只是刚到家,接收到的讯息却比她在武汉的时候还要多。
景致都不知道哪个更让她难以接受。
叽叽喳喳的小女孩被送回到对面邻居之后,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
看着程寄进屋,景致忽然局促不安,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才意识到手上还拎着行李箱。
程寄似乎一点也没有“景致没陪他过生日”的落寞,他扫了景致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打开冰箱看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看样子是要做饭给她吃。
景致出声,让他不要做了。
“要点外卖?”程寄回头,脸上映着冰箱里的冷光,让景致一下子想起那具尸体,听到程寄说,“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和陈管家说。”
“哦,不对,你说了。不过周三的时候没把你接到。”他很平静的语气。
景致解释说:“你没看新闻吗?以泽被私生饭追得出车祸了,我肯定要去处理。”
程寄又转回头,“嗯,看见了,还看到几张你在医院为他哭的照片,拍得还挺有艺术性。”
景致当做没有听见,拉着行李箱回了卧室。
滑轮“磕哒”“磕哒”地从木质地板上滑过,顿顿地磨着冷漠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