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拿到那枚粉钻的时候, 电视机的背景声音中,正在报道有关这枚粉钻的消息,在外界算是吵翻了天。
而它现在躺在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里, 有种独立于外界喧嚣的宁静之感。
医院的走廊, 寒灯一点静相照, 粉钻的光芒依旧迷人眼。
“砰!”“砰!”“砰!”
骤然响起的鞭炮声, 吓得景致一惊, 下意识地就把钻石捏在手心。
“有时差, 有些国家已经跨年放烟火了。”隔着道门, 景向维说。
“知道了。”景致低低地应道,然后摊开手心,绯红的掌心已经留下钻石尖锐的痕印,有些刺痛。
她忽然生出很奇怪的感觉, 似乎是在其他人眼中,这种人人艳羡,人人热议的东西,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手里,让她有点不真实的恍惚。
这枚粉钻是个小孩送到她手上的,在她愣神的时候已经跑了出去, 她还记得他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景致回过神后,不由自主地追了出去。
就看到冰天雪里, 程寄弓着腰,给了小孩一把糖果。他轻轻笑着,温柔地拍了拍他脑袋,就让他走了。
其实从那张卡片, 景致可以猜到这是谁送的。
疏密计白当黑,字迹瘦劲清峻, 又神韵超逸,笔尖停留在最后一点笔酣墨饱,力透纸背。
就如同他现在站立在风雪中的身型,清瘦挺拔,黑色的大衣在白茫茫的天地中利落地划出一道口子,斜飞的雪絮落在他的头发,鼻梁,重重叠叠。
他安静地站在那儿,面上有淡淡的疲倦,似乎是刚从某个地方赶回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
车窗里透出一点昏黄。
距离他挑明心意已经过去十几天,那天冰冷的拥抱依旧让景致记忆犹新,满腹的疑虑却在如今见了他之后,又消散如烟。
程寄没有走近,轻声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似乎不远跋涉万里,只是来送个快递。
他们相隔着十几步,但顺着风,还是被景致听到。
景致没有说话,看着他上了车,然后渐行渐远。
第三颗雨滴。
如果景致记得没错的话,在《雨滴项链》这个故事里,小劳拉因为弄丢了项链,有段时间没有收到北风教父的雨滴,直到后来把项链找回来,北风教父才继续在她生日的时候,送上心愿。
这是她的第三颗雨滴。
也是她的第三个愿望。
景致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许愿的时候,那时候她和程寄的关系已经很糟糕,她跟个闹脾气的孩子似的,很不甘心地许下“想要一只兔子”的普通心愿。
手里的深蓝色丝绒盒子沉甸甸的。
程寄的车子被黑暗吞噬,景致收回目光正要走的时候ʝʂց,手机铃声响起。
是温以泽打过来的。
景致看了一眼,就接了起来。
再次回到病房是十几分钟以后,景向维眯着眼躺在床上,他的身子鼓鼓的,像只仰躺的青蛙。
跨年算是重要的日子,景致选择和景向维一起过,今晚她打算睡在旁边的陪床。
她轻声喊了一声,景向维很快醒来,睁着眼睛,有些迷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出去这么久?”
他们父女俩就是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被人打断的。
景致把电视关了,应道:“温以泽给我打电话,聊了一会儿,他还让我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以泽这小子很辛苦,元旦跨年还在工作。”他打了个哈欠,神情懒懒的,说自己年纪大,熬不住了,还说现在的新闻都不好看,也就刚才那个钻石的新闻有点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下床去卫生间。
爸爸所说的那颗钻石正在景致手里,她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没有还给程寄。
她遥遥地把盒子丢在陪床上,然后马上走过去搀了景向维一把。
“好了,你去忙吧。”
屋外的冬雪打在窗户上,有细微的噼啪声,屋里的暖气似乎也不足以扛过这漫漫长夜,好在白雪映照着路灯,景致的窗前有些光亮。
听着身后平缓的呼吸,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个盒子,打开之后是那张卡片,景致借着光亮又仔细看了上面的字,最后才把粉钻摸了出来。
尖尖的尾部立在指腹,色泽浓郁的艳粉色,即使在这样黯淡的光亮下也难掩其璀璨的光芒,
十多克拉的小东西,竟然价值一个多亿。
应该没有一个女人不会心动,禁止面无表情地想。
“吱吱。”景向维忽然喊。
“嗯?”景致扭着脑袋,隔着薄薄的窗帘问,“爸,你还没睡吗?”
“白天睡多了,现在就不困了,”景致听到景向维翻了个身,又听他说,“我忽然想到你妈妈了。”
景致忽然定在床上,过了好久才说:“你想她干嘛。”
“不知道,我最近老是想以前的事情,又是一年过去,也不知道你妈妈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景致坐起来,把钻石放回盒子里,又把盒子重新压回枕头底下,然后躺回去。
她闭上眼睛说:“管她干什么,她当时把家里的钱都拿走,也没管过我们,我们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景向维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干干地笑了两声:“没有你,我和你奶奶也不会这么轻松,多亏了你。”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景致说话,又轻轻地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也不见应答,低声道:“原来是睡着了。”
景致是装睡的,但最近太累,闭上眼睛也就真的睡了过去。
程寄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一回到房间,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有来自于巴黎老宅的,姑姑的,程父的,还有好几通滕夫人的。
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得知国内的消息有多惊讶。
除了程琳岚有点反叛精神,剩下的其他人都是既定秩序的坚定拥护者,可惜程琳岚当年的反叛精神不够多,离家未半而中道崩殂。
他只回拨程琳岚的电话,对方很快就接通,第一句话就骂程寄是不是不想活了。
语调怪异地让程寄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和关舒文解除婚约这么大的事情也没和家里商量,知道股票跌了多少?爷爷都快被你气死了,知道吗?”
就这样严肃批评的时候,程寄却冷静地点出程琳岚的错误:“爷爷不应该被我气死,在我提前点出关家快要破产的时候,他反而最高兴。而且我离开巴黎前,已经告诉你们,我要解除婚约的消息。”
他的声音清泠泠的,就算没仔细听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有据,程琳岚一阵沉默,而后真诚地夸他:“你小子到底是藏了什么手段,关家破产的证据都能被你找到。”
程老爷子当初给程寄订婚的时候,不可能不做调查,就连他都查不到的消息,竟然被程寄揪出来了。
这下程老太爷更要器重这个孙子了,那程寄的婚姻更是没有选择的权利。
“你以为没了关舒文,下一个就是景致了?”程琳岚觉得程寄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还是不够清醒。
程寄沉声说:“我已经不想再等了,爷爷现在也未必管的了我。”
刚宣布订婚消息的时候,程寄那时候还没有将计划扼杀在摇篮的能力,只能一步步来,先是揭穿了关舒文的真面目,再来就是找到了关家破产的证据。
剥丝抽茧般的探寻也花了半年多时间。
半年听上去时间不长,可即便如此,让景致等她半年也说不过去。
“就这么喜欢她?”程琳岚忽然打趣道。
她以为按照程寄寡淡的性格,一定会挂了他的电话,没现在他会说:“嗯,在我看清了一些事情后,我发现我不能没有她。”
程琳岚啧啧地说:“那人家现在愿意吗?都这么久了,说不定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程寄那清隽的眉目忽然皱了起来:“没事的话,我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