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这两天都是独自一个人过的。
在吵闹过后, 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啊。不免有些凄凉。
他利用关舒文,在爷爷那儿延期了订婚仪式,虽然是出自关舒文之口, 但聪明的人总能猜到幕后的主使者是谁。
就像关舒文说的, 他得好好利用这个花费了不少精力才拿到手的把柄。
他缺少时间。
为此爷爷勃然大怒。
关父听完自己女儿说的话, 也觉得荒唐不可置信, 对着关舒文使眼色说:“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还没结婚就这么替另一半着想, 你可是会吃苦头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程寄教的, 再明显不过。
然而关舒文还能怎么说呢, 为了自己的名声,她捏紧裙子,低下头说:“爸爸,这真的只是我的想法, 我不想为了结婚失去自己的事业。”
关父懊恼地叹气:“你糊涂啊,舒文,两家联姻才是.......”
尽管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但不能摆在台面上明说,关父只好不甘心地咽回肚子。
程寄喝着酒,微微笑着看这一场闹剧。
然后, 他就一个人离开了。
坐上车报了个小区名字,老郑听了之后十分陌生, 因为那是他从未载着程寄去过的,以至于搜索这个地名的时候,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幻听。
是的,程寄想去找景致。
但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 他又让老郑掉头走,
他忽然又不想去找景致了。
他想凭什么每次都去他去找她呢。
于是, 轿车在下一个路口急急转了个弯,他心中郁结万千,夏日晚风吹不散。
在外人面前,程寄依旧是情绪稳定的老板。
办公室秘书处来了个年轻的小助理,原先的助理怀孕请了产假,主要分担姚助理的工作。
她刚上班没多久,秘书处又严禁讲八卦,小秘书对程寄的性格没什么了解。
在姚助理外出请假半天的时候,不得不单枪匹马和程寄对接一些工作上的安排。
“4号楼老板的会所新开业,您去吗?”
“不去。”
“6号孙老板的晚宴呢?”
“不去。”
面对老板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小秘书已经战战兢兢,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快。
程寄掀起薄薄的眼皮问:“你是新来的?”
“是啊,”小秘书抬起头,“怎么了?”
小秘书无辜又理所当然的眼睛让程寄似曾相识,曾经,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景致就流露出这样的神态。
“没什么,继续。”他失落地说。
从总裁办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关上门的瞬间,小秘书呼出一口长气,身上的压力骤减:“大老板果然大老板,气压这么强,都快吓死了,不过好在,他人还蛮好沟通。”
小秘书对自己豪不出差错地完成一项任务很满意,兴高采烈地回到座位上,往后一看,姚助理已经回来了。
“你去办公室汇报了什么工作?”姚助理作为她的直系上司,自然要抽查她的情况。
小秘书很高兴地说:“就是日程安排啊,而且我发现老板好忙啊,有好多人要请客吃饭。”
姚助理眉头越来越深:“这个怎么也和他说,私底下的约饭向来都默认拒绝。”
“啊!那怎么办?程老板还答应了其中一个约饭!”小秘书恐慌。
“哪一个?”
“那个戴老板啊,还让我和程老板说景小姐也会去,要死,我是不是实习期过不了?”
紧张的心被姚助理咽回肚子,他拍了拍小秘书的肩膀:“放心吧,暂时还过得了。”
尽管安慰小秘书是这么说,但姚助理还得亲自去和程寄确认一下。
他拿了几份文件进去签名,程寄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程先生,10号真的要去戴老板的生日会吗?”姚助理试探问。
“对,怎么了?”程寄不以为然,粗略看了一眼文件,就签上自己名字。
姚助理很替他着想,极为理性地说:“戴老板结交的朋友鱼龙混杂,我怕您不适应。”
要是以前,程寄肯定直接接受这个建议。
但这回他垂下目光,忽视了姚助理的委婉:“人总是要走出舒适圈,不是吗?”
然而,那天晚上,当他听到景致说出那句“只有狠心的人才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的话后,程寄觉得,姚助理说得没错,他确实该三思。
别墅的休息室简约静谧,面前的长条桌上只摆放了一只电线圈头绳,一个U盘和一本数独书,上面被景致歪歪扭扭写着她自己的名字。
电线圈头绳和U盘是在景致的毛巾,牙杯,拖鞋被佣人误丢后,他翻遍了整个卧室和试衣间后才找到的,属于景致的东西,仿佛带有她的气息。
而那本数独原本是程寄的,但有一天景致觉得他从不陪自己,只会玩数独而生气地在本子上乱涂乱画。
每个空白框框都被她用签字笔涂成黑色,让程寄无处下手。
却又如此可爱。
程寄对于景致说不爱他这ʝʂց件事很纠结,他知道这是关舒文逼她这么说的,但景致这样无情说出来,还是让他难受很久。
“爱”这个字如此严谨,她怎么可以随便地说“不爱他”。
他隐隐觉得,就是因为这个字他才能和景致相处这么久,但他又不确定。
因为他的父亲告诉他,两个人能长久地在一起,爱并不是唯一必要条件,贪婪才是。
夜深人静,漆黑的窗外的虫鸣声愈发响亮,倒映着他的身影。
程寄知道他又在神游了。
虫鸣声让他烦躁,他太讨厌夏天了,冬天什么时候来呢?
景致又在做什么呢?
*
景致在招兵买马。
工作室的运作不可能只有两个人,为了更加分工明确且有效率,温以泽找来了他以前的助理唐晓杰。
景致负责拉资源项目,在管理经纪人方面毕竟是个新人,而且拉来项目之后,还需要在温以泽和甲方之间做对接,戴鸣霞就出了个有经验的执行经济过来,叫杨军。
温以泽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见面的时候才发现杨军确实是他上家公司的工作人员,以前工作带过他一阵,但联系不多,后来就去带别的艺人。
杨军大方地解释说:“那家公司给的工资不高,手下的人老是闯祸让我背锅,我就跳槽了。”
景致和温以泽一起伸出手:“欢迎加入我们团队。”
至于艺人的宣传,景致倒是可以承担一些,但如果拉资源那块比较忙的话,她就有些应接不暇。
戴鸣霞让她去公司随便挑人,景致挑挑拣拣,犯了难,那些拍摄修图做得好的宣传呢,不愿意去没名气的艺人那儿,而愿意来的呢,技术还不如她。
最后她拉来了叶柠,叶柠是在景致被调离公关没多久后主动辞职的。
“之前工作压力是有些大,但能扛得住,最主要的是那些不把我当人看的顾客,老是挑三拣四,为了维护关系,我得给他们当牛做马,无条件地哄着他们,表面上光鲜亮丽,但背地里他们中有一些人真的很没素质!”
叶柠在电话中以一种“恨不得锤死对方”的口吻和景致吐槽,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气愤。
所以景致开口问她要不要来玩一玩的时候,叶柠马上就同意了。
用她的说,就是家境小康,不愁吃喝,刚研究生毕业,父母目前也不需要她养老,她得趁着年轻,给自己尝试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师父,跟着你混有肉吃,你得罩着我啊。”
于是,就这样一群不着调的五个人生拼硬凑在一起,决定勇闯娱乐圈。
盛夏台风天的夜晚,他们聚在温以泽的天台。
黑云翻滚,凉风肆虐的背景下,天台上绿意丛森,他们喝着啤酒,听着舒缓的音乐,烤着露天烧烤,一起畅谈未来,好不快活惬意。
唐晓杰是他们这一群人的活宝,话多的机灵鬼,他一边给鸡翅涮上蜂蜜,一边说:“哎呀,别老是说我们工作室,我们工作室的,一点威风也没有,以泽,你和景致去工商局注册的时候,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温以泽在都是熟悉的人的环境里是很松弛轻快的,瘦瘦高高的身体把自己半折叠在宽大的白色椅子中。
头发略长,喝了两三瓶啤酒后就有些醺醺然,柔软的嘴唇抵着深绿透明的啤酒瓶瓶口,目光慢慢找到景致,笑着摇摇头:“还没有。”
唐晓杰:“好无语。”
景致低低笑:“我们暂时还没有想到比较好的名字。”
杨军:“就叫以泽工作室,一般艺人开工作室都是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这个建议马上被温以泽否决:“不,工作室还有景致的一半。”
叶柠:“那就叫景泽工作室,怎么样?”
“什么呀,”唐晓杰更加无语,“就好像景致和以泽生了个孩子,然后取了日本人名字一样。”
生孩子......景泽......
温以泽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他偷偷拿眼去瞧景致,景致却没看他,脸上映着一闪一闪彩灯串的灯光,笑看着唐晓杰和叶柠打闹。
温以泽心情就和旁边其中一条坏了的彩灯串一样暗了下去。
“我看还是龙霸天,龙威虎比较好听。”
唐晓杰刚说完,叶柠就呕地一声吐出来,以表示抗议。
景致乐呵呵地看了一会儿,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灵感。
“窄门怎么样?”她脱口而出。
叶柠他们一愣。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随着景致的话音刚落,温以泽紧随其上。
他的声音因为喝了点酒有些低沉的哑意,似乎带着麦子的香气,又因为有练过台词的基本功,字正腔圆,被劲烈台风卷起,刮到每个人耳朵里,好像即将爆发的花蕾,让人震颤。
景致和温以泽四目相对,彩灯的灯光映照在他们眼里,像是隐隐燃烧的火焰,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马太福音》第七章,第十三、十四节。”
唐晓杰激动得吹响了一句口哨:“我读书不多,也不知道《马太福音》是啥,但景致你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指越往上走的通道越窄,路越小的意思!”
“差不多吧。”景致说。
马歇尔音箱里的背景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victory》,节奏激昂。
熊熊的火焰也燃烧进唐晓杰,叶柠,杨军的眼睛里,唐晓杰举起开了口的啤酒:“朋友们,战友们,你们怎么还坐着,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候,应该举杯同庆,我们要做闯门者,要挣大钱了!”
“闯门者,必胜!”
景致和温以泽站起,拿着手中的酒瓶朝天高举,也不自觉地被情绪感染,跟着高喊:“必胜!”
他们做好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窄门工作室”就此成立。
然而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却很残酷。
温以泽出道已经五六年,唯一拿的出手的作品就是大四那年拍的文艺片《寻孤》,他饰演男主角的儿子,在男主角多年寻找被拐卖的儿子无果后,变得疯疯癫癫离家出走,成年后的儿子回到家中,又去寻找爸爸。
之后有一两个稍微有亮点的角色,但也没太大水花。
一般年轻明星要出头都在30岁左右,如果过了这个年纪,只能凭借绝对的演技实力,而且等到四十多岁才出头,也多的是昙花一现,商业价值不高。
因为大部分观众喜欢的还是年轻的脸蛋。
留给温以泽的时间已经不多。
因此,景致并不打算让温以泽接综艺浪费时间,未来的两三年,除了出席一些商业活动,温以泽都要在片场度过。
而且不在乎番位,宁愿要角色好的男三号男四号,也不要乏味平平,毫无亮点的小成本男主。
根据这几条准则,景致和她的团队成员这几天都在看戴鸣霞给的剧本,除此之外,她还要帮戴鸣霞手上一个新晋小花联系拍摄杂志用的珠宝。
景致之前做Greco公关的时候,联系艺人协调珠宝就是她的工作之一,她自然很清楚这些大品牌是很会看人下菜碟,戴鸣霞手上那个小花还远远到不了能借大品牌珠宝的时候。
但新晋流量小花的粉丝之间很爱攀比身价,于是这个难题就抛给了她。
就在她联系手头上人的时候,倒是接到了一个好久没有联系的电话——罗姐。
以后还有很多事说不定要麻烦罗姐,景致很快接了电话:“怎么了?罗姐。”
罗姐没有和她绕圈子:“景致,你还记得今年三月的时候你有做过一个沙漠和珠宝主题的项目吗?”
景致很有印象,因为这是她当时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的一个项目,但是后来因为不可控因素太多,暂停搁置了。
“难道重启了?”她问。
“是啊,你说搞不搞,当初是让你们小组负责,但组员很多重要资料都不全,你交接的时候又匆忙,很多都没有弄清楚,现在我只好舔着老脸来找你了。”
“快别这么说,罗姐,我等会儿看看我的U盘,那些东西应该都在里面。”
“那这样最好,麻烦你了,小景。”
“没事。”
两人工作都忙,没聊多久就挂了电话。
怕等会儿把这件事忘了,景致挂了电话就在房间找了起来。
从别墅搬出来后,她的东西都搬到了新家,没有放在奶奶家。
景致放东西很有习惯,会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比较重要的小东西放在罐ʝʂց子里,她的东西不多,很好找。
只是找了一会儿,都没找到。
他坐在地板上,慢慢回忆最后一次见到U盘是什么时候。
然而,所有的思绪都告诉她,这个U盘最大的可能是遗漏在别墅了。
她要怎么从别墅里拿到U盘而不让程寄知道呢!
景致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