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让景致明白了什么是白驹过隙, 天翻地覆的改变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就好像那天傍晚她坐上去往三亚的飞机,然后当天凌晨,又坐上飞机回来, 也就这么短短几个小时, 她和程寄的缘分就被她斩尽了。
而那天从泳池回家的路上, 温以泽问她要不要做他的经纪人, 她有一瞬间的迟疑, 恐惧没有那个资本。
可现在她手上拿着一千万, 主动问温以泽那个合作还算不算数。
冰凉的水没过温以ʝʂց泽脖子以下的肌肤, 不难看出水下的身材匀称,没有一丝赘肉,作为艺人身材管理,他做得很到位。
眉毛上挂着细珠, 温以泽摸了把脸,晃了晃手上的银行卡,笑着说:“得看看你的精气神还在不在, 我要的是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战友,不要伤员。”
他说的是那天景致从三亚回来的事, 那时候到达北京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整个机场除了刚下飞机的乘客, 已经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景致又困又饿,要不是还尚存一分理智,她都想要直接躺在地板上睡一觉再说。
所以从航站楼出来见到温以泽的时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因为她知道,只要温以泽在, 什么都不用她管,只需要睡觉就好了。
“你看起来真可怜。”温以泽站在原地。他穿得很随性,薄款的长衣长裤,戴着渔夫帽,“需要充一下电吗?”
景致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双眼因为哭了很久而酸痛,她用目光询问温以泽怎么充。
温以泽伸出食指,触碰她的肩膀,“滴——正在充电中。”
景致委屈得垮下脸。
“好吧,”他正经行事,“比起这个,我想你更想要个拥抱。”
在景致还没有张开双臂的时候,温以泽已经轻轻抱了抱她,像是给予她力量用力地按住她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
景致一上车,就倒头睡去,全然不顾温以泽要把车开去哪里。
她是被一阵凉风冻醒的。
挣扎着醒来,就被眼前万丈金霞的美景震慑,粉金的耀眼光芒穿透晨雾,就连车架上的一尊水晶摆件也被飞了金。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温以泽坐在车头,沐浴着闪闪的金光,宽厚的背影,让景致觉得很可靠。
他侧过脸,看到景致已经醒过来,就特意走过来敲了敲她这边的车窗,景致放下来,温以泽对她笑了笑,然后他又从车前绕过,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上来,带着清晨的凉意。
“漂亮吧?”他拿了一瓶水给她。
“嗯,”景致确实嗓子有些不舒服,鼻音发重,“怎么把车开到这来?”
看看周围的环境,是在半山腰的停车场,除了他们这辆车,其它的都是性能比较优越的越野车。
“想起这里离机场近,心想我们还或许能赶上朝阳,所以就过来了。”
景致拧上瓶盖,继续窝在车座里。
开着一辆破本田,摇摇晃晃地开上盘山公路,为的就是看一场绚丽又短暂的朝阳。
确实是温以泽能干出的事。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转头,安静地看着美景,等太阳渐渐升起,温以泽才慢悠悠地把车子开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景致说:“温以泽,你确实是块待开发的璞玉。”
现如今,她就要带着这块璞玉在娱乐圈闯一闯。
景致停下划水的动作,直起身站在岸边,略有神气地说:“你看呢,比起那天,我现在更像战友还是伤员?”
温以泽还真是好好打量了她一下,她迎着阳光站立,上半身是略修身的灰色短上衣,搭配宽松的黑色休闲裤,赤着双脚踩在瓷砖上,露出的脚趾小巧可爱,对着他盈盈地笑。
就好像被风雪压枝的嫩草,在雪化了之后,依旧柔韧地生长。
温以泽心动:“景致,那就到水池来。你跳下来,我就同意。”
景致稍微松了松筋骨,在夏日炎炎中,一个纵跃,跳入绿水碧波中。
她很擅长游泳,像条自由自在的银鱼,在水浪中翻滚,修长的四肢让她从这头游到那头毫不费力。
然后两手撑住水岸,一个借力就轻松地坐起来,两条腿依旧垂入水中,湿透了的衣服紧贴身体,玲珑姣好的身材毕现。
水纹的震荡一波波的推送到温以泽身边,将他推得越来越远,他的心也跟着上下浮沉,柔柔软软。
从景致跳入水池的刹那,温以泽就后悔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上回景致为了救他,浑身湿透,她自然没有准备换洗的衣物,温以泽在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就去会馆附近的店给她买衣服。
那是一家男女装混合卖的店,本来就是应急买的衣服,温以泽随便选了一套偏中性的。
售货员问:“什么码数?”
温以泽回想了一下景致的身型:“S吧。”
售货员了然大悟:“给女朋友买的?那怎么买这种灰不拉几的?”
女...女朋友?
温以泽愣住。
“你们男人是这样的,买个东西也买不好,”售货员很嫌弃地丢下他挑的,拿起一件图案有樱桃印花的白底T恤,“喏,这才是小姑娘会喜欢的,这件我们店里卖得很好,就这件吧。”
“那就这件吧。”温以泽不解释,想买了衣服就走,别让景致等急了。
见眼前的男人这么好忽悠,售货员为了自己的业绩又加了一把力,“内衣要么?现在都流行男朋友给女朋友买内衣。”
“我们家的内衣款式多样,小清新,火辣辣,你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
“啊?”温以泽彻底傻眼,但关键是景致确实需要。
“啊什么啊?”售货员带着温以泽往里头走,站在内衣区,一面墙的内衣,红红绿绿,“罩杯呢?什么码?”
温以泽彻底脸红,脖子以上的部位就和烧红的铁块一般,声若蚊蝇低声说:“还...还有内裤...”
售货员啧了一声,赏给他一个“装什么呢,这不是很懂嘛”的眼神,很热心地说:“放心吧,我们这里都是配套的。”
后来,他拿着这一套烫手的衣物回来,不想让两人太尴尬,才喊过一个女服务生,让她谎称是她帮忙买的,才给景致送进去。
这回,他好像又要给景致买这些了。
一想到这些,温以泽的脸又烧起来。
“怎么样?我游得还不错吧?有资格成为你的战友了吗?”景致睇他一眼,“你的脸怎么了?”
不用手摸,温以泽就能感受到他的脸在冒着热气,他沉下去一些,支支吾吾地说:“没事,过两天我们就去工商局注册。”
景致望着远处的山林风景,答应了一声,仿佛卸下心中的巨石,轻松了很多。
三天后,戴鸣霞儿子的生日聚会上,景致带着温以泽准时入场。
景致能和戴鸣霞有如此渊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戴鸣霞的儿子戴可乐起了很大的作用。
戴鸣霞的脾气很怪,她熟知名利场上的所有规则,但很讨厌底下的人和她装腔作势,弄虚作假,那时候公关部的其它人都拿不下她,导致这个客户每年在珠宝上的投资都流向其它品牌。
景致刚进去,罗姐就把这个棘手的铁板丢给她,让她去维护。
那时候公关部一些重要的项目不可能交给景致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很多都是打下手,为了在职场立下脚跟,景致在维护大客户上花了很多精力。
特别是戴鸣霞,她有个叛逆的青春期儿子,倒也不是为了讨好这个客户,景致故意接近戴可乐。他们两人的结识有些阴错阳差,那时候景致根本就不知道可乐是戴鸣霞的儿子。
外面的生日聚会热闹非常,但一点也不影响包间里职场人为各自的利益厮杀。
“看来你是考虑好了?打算什么时候入职我公司?有一些紧急情况还需要你处理呢。”戴鸣霞还是很悠闲地喝着红酒。
景致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淡妆,微卷的长发,再配上黑色的一字肩连衣裙,温婉精致中不缺干练。
“不是,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她从黑色包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给戴鸣霞,“我想请你看看,我们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戴鸣霞翻开合同,粗略地瞄了一眼,挑起眉毛:“工作室?你和温以泽要合开工作室?”
景致又拿出一份关于温以泽的介绍给她,镇定地说:“我的重心是想打造温以泽这个艺人,以工作室的名义挂靠在你公司,我手上有时尚圈的人脉,可以为你公司旗下艺人服务,但我也需要你影视圈的资源。”
景致很清楚,戴鸣霞想拉拢她,看上的就是她时尚圈的人脉。
明星是需要影视作品打下基石,而时尚圈则是锦上添花,是明星的商业价值和名望最有力的证明。如此一来,就更能吸引更好的影视资源,为自己的长久不衰添砖加瓦。
不然一辈子都只ʝʂց能在影视剧里兜兜转转,经历了巅峰,到老了之后只能演一些犄角旮旯。
总的来说,时尚圈与明星的关系相辅相成。
为了给自己码资源,景致拿出温以泽之前的作品集,“他刚出道的时候就凭一部文艺片拿了很有分量的金影新人奖,不是没有演技的,之后没出来也是被签约公司雪藏,这几年一直都没什么像样的角色。”
“我知道圈子里会培养新人给自己赚钱,如果你答应合作,除了我手上的时尚圈人脉,他的影视分成签给你。”
“与其从零培养一个没有演技的花瓶,为什么不直接要温以泽这样有能力的?,鸣霞姐,这怎么算都不亏,是不是?”
明亮的房间,景致静静地看着戴鸣霞,眼眸沉静如水,戴鸣霞点燃了一根香烟,白色的烟雾渐渐升腾,就连她眼角的细纹都模糊起来。
戴鸣霞轻笑了一下:“他们说你是个狠人,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让程老板丢尽脸面。”
“我还不相信,”戴鸣霞的目光投向景致的肚子,“没想到,确实是野心大,竟然敢和我做起生意来了。”
当初戴鸣霞帮景致一把,是想让她做自己的得力助手,而现在,景致翻身做主,要和她平等做合伙人。
“这件事一出来,程老板的名声跌落谷底,你也讨不着好处,反而让关舒文捡了西瓜,名声涨了不少。”
从三亚回来,没有人来打扰她,景致很少能听到关于程寄的消息。
尽管戴鸣霞告诉她的都是预料之中,但她还是有些恍惚。
她总觉得她和程寄的分开不至于如此不体面。
戴鸣霞轻哼,笑着说:“你猜怎么着,这件事过去没两天,圈子里就有传闻说是关舒文逼你这么做的,有好事的人还特意联系她旁敲侧击,但关舒文都没回复,现在躲在关家不出门。”
“关舒文的形象不仅没立住,之前的淑女人设也彻底崩塌,景致,你猜猜,这是谁的手笔。”
她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看着景致,景致的目光垂落,依旧看不出一丝波澜。
戴鸣霞分析说:“现在圈子里的人说你可怜,同情你的人不少,但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可怜,反而心狠,程寄也算是对你掏心掏肺,你还舍得让他如此......”
景致觉得自己的眼前漫起一片白雾,在它形成雨水之前,她当机立断打断了戴鸣霞:“只有狠心的人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不是吗?”
景致温柔地笑,戴鸣霞鼓掌:“说得好,不狠心吃亏的只有自己,就凭你这份狠心,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景致伸出手:“合作愉快。”
在戴鸣霞和景致欢快握手的时候,坐在隔壁房间,听得一清二楚的程寄眼底划过一丝痛楚。
“只有狠心的人,才能让自己和自己家人过上好日子......”程寄轻声呢喃。
自嘲地勾起一抹笑,喝尽了酒杯的酒。
在和戴鸣霞达成合作的第二天,景致就和房店长递上了辞职信,在Greco工作了五年多,再过几个月,就要满六年,在这个当口,她选择与Greco告别。
辞职信很快被房店长上交,出现在程寄的办公桌上。
电脑打印的字体,千篇一律的模式,和别的辞职信,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程寄抚摸着纸张的边缘,锋利薄刃,时不时刮蹭着指腹。
屋内的百叶窗都被放下,昏暗中有淡淡的光晕。
他的小景越来越有出息。
但他们似乎也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