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 景致坐在床上,还有些模模糊糊。
总觉得凌晨接到的那通来自程寄的电话,像是在做梦。
她摸出枕头边上的手机, 调出通话记录, 确实是有一则姚助理号码的踪迹。
原来他问的那句话不是她的梦。
这是她曾经住在别墅的时候, 希冀许久的事情, 希望程寄会像所有的异地恋情侣一样, 用电话维系关系。
在她遇到挫折困难的时候, 会用清润的嗓子问她:“你还好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就像昨晚程寄问的那样。
房间门忽然被敲响, 奶奶用力拍了拍,“小景,上班快迟到了。快起来。”
景致回了神,一边应着一边把这则通话记录删了。
现在她已经不想要这种期盼了。
这两天由于小翊有事, 上午都是景致调班去医院陪着景向维,然后又急匆匆去门店上班,昨晚回来的时候, 奶奶已经睡下了。
好在今天小翊的事处理完,景致也不用再和同事调班。
其实换到门店做销售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时间要比做公关的时候灵便许多。
景致并不是转行, 她之前就需要对ʝʂց每一款产品做推广,因此比一些资质平庸的销售还要熟知产品细节。
她所在的门店店长姓房, 倒是没有戴着有色眼镜看她,稍微培训了几回,就直接在三天后让她上岗。
“做销售最重要的是业绩,业绩为王, 景小姐之前应该认识不少人吧,要好好利用这些客户知道吗?”房店长耳提面命。
景致若有所思的点头, 等房店长离开后,拿出手机,筛选微信里的潜在买家。
这些年做公关,倒是积累了一批资源,有一些富太太们经常约她出来喝下午茶,不管她指定什么时间,富太太永远都说好啊好啊。
景致没有乱发,给这些有钱又有闲的富太太们发了消息。
随后就去柜台招呼客人。
“这条链子太粗,我是去巴黎,所以想买根新链子,人家会觉得我是个暴发户,你知道的,那边时髦的人很多,她们都喜欢细细巧巧的东西,你去过巴黎吗?”
巴黎就是程寄的大本营。
景致陪他去了很多次。
但她摇摇头,笑着说:“没有,来回机票就很贵了,不是我这样的工薪阶层去得起的。”
很明显,眼前的客人满足地笑了笑:“别这么说,以后你也有机会的。”
随后景致捻起一根13万售价的稍细一些的链子给她:“您看看这根,就没那么粗了,阮思思去时装周的时候就是戴的这条,当时被很多人夸时髦。”
“阮思思我当然知道,当红一线小花嘛,”客人咂巴着嘴说,“其实就是根普通链子,我经常买这些,你们骗不了我,很多东西拿到外面卖没这么贵,你们就是溢价高。”
她摸了摸手上的手表:“你知道我这表是什么牌子?爱马仕!他们都说爱马仕的手表没有价值,但我就是喜欢,5万块钱当配货买的,也很实用嘛,对吧。”
景致立马心领神会,她挑出另外一条标价5万的链子给她:“这条最时髦,去巴黎一定会被人夸。”
等客户付完帐后,景致摸到手机,看了一下富太太们的聊天记录。
大部分都是呵呵笑着说下次,这几天有事情走不开,倒是有个何太太发消息来:【程老板这么听未婚妻的话,居然真的调你去做销售?你倒也咽得下这口气,给你多少青春补偿费?房子呢?】
距离这条消息已经过去十分钟,景致:【我的工作调动和他们没关系,何太太,有看中的款式可以联系我哦。】
景致发了过去,却收到红色的感叹号。
她已经被何太太删除,不配拥有她的联系方式。
景致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她平淡地也把何太太删除,然后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为了业绩,这几天她都工作到很晚才下班。
当她在门店工作到第十天的时候,房店长说下午会有个人事部经理来考察,前几天店里有个销售为了业绩,忽悠了两个客户,已经投诉到了上面。
大家没有当回事。
只是当他们看到来人是程寄的时候都有些错愕。
那是程寄按照原定计划,在米兰待了十天后,回国的当天。
他没有先回家,反而去了景致所在的门店。
那时候已经是北京下午两点,程寄连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
站在景致面前,一路风尘。
房店长带着店里没有客人招待的销售站在门边,迎接程寄。
景致也是其中一员。
她混在人群中,跟着众人微微弯腰,笑脸相迎。
程寄淡漠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个移过,并没有停留。
房店长战战兢兢地恭迎程寄进去,其它销售回到自己的柜台,目光却始终跟着程寄的背影。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老板,好帅啊,比代言我们产品的明星都要帅,要不他自己代言得了,还省代言费。”
“你才来两年就看见一次,知足吧,我都快八年了,也就见过四五回。”
“怎么是他过来啊,不是说人事部经理吗?房店长也真是的,早知道我就打扮打扮!”
“你不要命了,打扮这么美干什么?人家哪里是来看你的,喏,从公关部调来的那位。”其中一个在门店干了五年的销售忍不住把目光看向景致,她在总部有几个小姐妹,听到过一些八卦传闻。
景致安静地整理着柜台里的首饰,对这些絮语充耳不闻。
因为她明白,程寄并不是为了她。
他这样公私分明,理性冷静的人,分手都不曾动摇他两分,仍旧像是高高在上的明月,高不可攀。
又怎么会为了她到一个小小的门店。
到底是那个工作了八年的销售替她说了句公道话:“别瞎猜了,大老板都在,捕风捉影的事你们也敢乱说。程老板是出了名的工作认真,以前一个很小的活动准备前期,他也会来盯着,那时候我刚好在场。”
另外两个销售悻悻地闭上嘴。
其实程寄究竟为什么来店里,就连房店长也想不通。
明明之前联系他的就是人事部经理,半个小时前却告知他是程寄。
房店长位卑言轻,没怎么见过程寄,更加摸不透程寄的心思。
他偷偷觑了一眼程寄的脸,算不上好看,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房店长胆战心惊地候在一边,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本来程寄这样级别的来店里都要清场,但实在是来得太突然,突然得房店长以为自己职位不保。
因此店里还有其它客户,见到程寄进店,后面还跟着保镖,就算不看他周身清贵的气质,都知道来头不小,好奇地往他这边瞟过去。
在店长的带领下,程寄看了一圈店里的情况。
“二楼还有陈设,请。”
景致所在的柜台就在去二楼的必经之路上,程寄没有去二楼,反而朝她走过去,站定,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景致站在柜台后面,不为所动。
店内的光线恰到好处的明亮又璀璨,让宝石、腕表愈发匹配它们的身价。
幽幽冷衫香气飘到鼻尖。
程寄浓黑的影子像块冰冷冷的青石砖落在景致身上,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抬头看,也能感受到对面的人冰霜似的眼神。
两人的气氛怪异又胶着。
景致穿着SA的工作服,薄款的铁灰色西装套裙,腰部的曲线被掐的很细,她的两只手背在身后,微微僵硬。
直到周围太多的目光都注视在她身上,景致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问:“程董,您是看上哪款首饰了吗?这里有我们最新一季的腕表设计,我都可以拿出来给您试戴。”
职业化的假笑,不真诚的目光。
程寄一声冷哼,不再看她,转身往楼上走。
二楼是单独的资深VIP房间,也陈列着一些高级珠宝首饰。
程寄坐在其中,面容沉寂,过了一会儿才让房店长报告那个员工的事。
房店长轻舒一口气,原来还真是为了这件事。
那他还真是不用担心了。
房店长是个做实事的,就算不是程寄来,他也了解清楚事情经过,报告给程寄说:“那个员工就是想两头拿利润,腕表只剩下一只,她让客户先交钱,到时候就说没有了,换另外一只。”
程寄冷声说:“那两个客户就让公关部去安抚。这个员工损害公司名声,你让人事部和她谈,尽量和平解约。”
房经理其实也清楚这个员工多半是要被开除。像这样的奢侈品牌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和服务,这也是它们区别于普通商品的重要性质。
只要一直保持奢侈品的名声,自然有很多人趋之若鹜,还会在乎一时半刻多卖一只表么?
这是公司利益和员工利益的冲突。
房经理点点头说知道了。
之后,程寄又让他汇报了上个月的业绩情况。
房经理都对答如流,程寄还算满意。
一个小时后,楼梯上又传来浩浩荡荡的动静。
程寄领头,率先从楼上下来。
他的身材比例很好,走路仪态端正,腰背薄而挺直,有着上位者的凌厉,轻声和房店长说着话,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有压迫感。
但又由于他气质清冷,总有股少年人的清爽透气。
他一从楼梯上出现,店里的女客户和销售都有些不淡定,纷纷想拿出手机偷拍,但都被保安拦住,只好一路目送ʝʂց他上了车。
“原来真的只是来谈那个员工的事情啊,我还以为.....”
“嘘!别说了,都告诉你了,程老板这个人工作认真,怎么会在意这种事。”
景致只是垂下头,摆正玻璃柜里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