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的高中是在英国完成的, 大概是在国外,男女之间的关系比较开放,有几个美国同学今天和Jenny约会, 明天和Lucy去野营。
不是和Flora在争吵, 就是和Bess相互拉黑删除。
放完狠话之后, 还一副失恋到难受至极的腔调问程寄:“Cheng, 你知道被人拉黑联系方式, 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那时候程寄正在安静地解一道微积分, 心里微微鄙夷:果然是英国籍教授讨厌的美国人, 粗俗,且没有内涵。
但口吻还是和善地问:“哦?是什么感受。”
“就是那种眼前一黑,血压忽然飙升!”
程寄平静地望向他,甚至有些冷漠, 美国同学崩溃地大喊:哦!你肯定理解不了,你太内敛了,等你有女朋友的时候就知道了。”
景致是程寄的第一个女朋友, 五年来乖顺得从不让他费心。
然而看着手机屏幕上红色的感叹号,程寄有生以来有了这样的体验。
就像强迫症患者刚拖完地,忽然发现干净的地板上多了枚小猫的脏脚印。
姚助理推门进来, 见到程寄如雕塑一般坐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气。
“什么事?”
姚助理站在门后, 谨慎地说:“陈管家打电话过来让我问您想要吃什么口味的粽子?”
程寄以前是不过中国传统节日的,但景致不一样,她在中国出生,中国长大, 每个习俗节气都跟着过。
去年端午节,她吃粽子的时候, 程寄也跟着吃了几个。
小小巧巧的白米粽,包着红枣,沾着粒粒细细的白砂糖,偶尔吃几个味道竟然很不错。
景致笑着对陈管家说,明年要多包一些,免得程寄来抢她的,都不够吃。
一提起粽子,无序的回忆都指向景致,程寄头疼得闭上眼,捏着眉心,沉声道:“都丢了,一个也别让我看见。”
姚助理心里诧异,却也不难听出上司明显压着怒火的语气。
这些天,自家老板性情多变得像是被夺了魂,他也不敢多问。
低低说了声知道了,又当作什么也没发觉地提醒:“已经定了晚上七点半的飞机飞米兰。”
“知道了,你让陈管家帮我准备行李,”程寄睁开眼,双眼恢复清明,看着餐桌上的那碗腌笃鲜,皱着眉说:“饭菜也让人收拾了。”
说完走回办公桌。
看着没动过一筷子的饭菜,姚助理说了声是之外,什么也没问。
*
程寄不怎么爱用微信,和朋友沟通也是直接打电话解决,他觉得这样比较方便简洁。
所以回景致消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主动发微信更是罕见。
景致划了划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稀稀疏疏得如同荒草,基本上都是她单方面输出。
长龙似的绿色对话框,偶尔出现几条白色的。
因此显得程寄刚发过来的照片有些好笑。
而她呢?愚蠢罢了。
一张腌笃鲜的照片,让景致想起一些不怎么好的过往。
她确实喜欢吃腌笃鲜,但比起腌笃鲜,她更喜欢油焖笋。
三月刚上市的时候,最新鲜的黄泥白脯鸡笋拍碎倒入高温的油锅里,再加上白糖和水焖。
做这道菜的秘诀就是要油多,这同样违反了程寄的健康原则,这么多年来,景致没吃上几回。
为了防止再收到这样无聊的消息,景致把程寄的微信拉黑,删除了以前的聊天记录。
动作一气呵成,很决绝地要把以前愚蠢的过往也一同抹杀。
然后又把电话号码也拉黑了。
刚把手机放回到桌上,罗姐把一塌文件放在她桌上,“下下个月珠宝活动的方案,之前胡欣做的那一版被毙了,上面要的急,下周三之前给我。”
“材料可以找胡欣要,但内容一定要准确再准确。”罗姐很认真地强调,她再也不想在管理层丢脸。
不过现在想来,程寄那天不同往常的不给人面子,似乎也有两人分手的原因。
领导分配的新任务,景致欣然接受,而罗姐还在望着她出神,景致挑了挑眉:“怎么了?”
“你和......”剩下的话戛然而止,罗姐突然咽回嘴里,拍了拍景致的肩膀:“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景致扯了扯嘴角,似乎明白罗姐要问什么。
*
去机场之前,程寄回了趟家,换了套舒适些的衣服,顺便检查行李是否还有遗漏。
卧室里还摆着景致的拖鞋,粉色的牙刷,白色的毛巾,浴衣都还在。
这让程寄有种安全感,仿佛景致随时都会回来,就连心中的烦闷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也舒缓了不少。
确认行李无误后,拎着包下楼。
姚助理在楼梯口等着他。
“我大伯是不是昨天回来了?”程寄突然问。
“今天凌晨三点到的机场,住在老宅。”
程寄垂眸,平静地说:“让你手下的人盯着点,有什么举动通知我。”
程临兴的大本营一直在北美,这次突然回来不会没有理由。程寄要去米兰十天,保不齐在这时候出什么漏子。
“好,我等会儿就吩咐下去。”
快要出门的时候,程寄停下脚步,他发现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些阔长的叶子。
程寄想了好久,才记起这种叶子叫箬叶,用来包粽子。
除了箬叶之外,还有其它材料。
尽管小雅往前走了几步,想用身体尽量挡住程寄的视线,但她身板子太小,没成功。
小雅有些尴尬,刚想解释,陈管家从外面跑进来,替她说:“先生不是说不过端午了吗?但我材料已经准备好,全都丢掉又可惜,小雅他们家里人多,所以我就把这些东西给她了。”
“没事。”程寄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陈管家跟着过去,忽然听到他淡然又有些发紧的声音说:“那就做几个吧。”
“啊?”陈管家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做几个,咸的甜的都做几个。”程寄加大了点声音。
他的目光平视前方,眉间如同了了松间雪,脸颊像是被初夏的余温烫伤。
“哦。”要不是姚助理瞪了她一眼,陈管家还是觉得自己恍然如梦。
夕阳收进最后的余晖,天色昏沉。
司机开着车送程寄去机场;景致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伸脖子,然后打包电脑去医院。
罗姐要的方案很急,景致得要熬三四个晚上。
医院陪护景向维的时间被景致分成了三份,早上的主力军是小翊,下午的时候是奶奶,晚上由景致接替。
有时候需要家属必须在场,景致就会请假。
公司医院这样高负荷的两点一线,基本没有充足的睡眠时间,这就导致景致一坐上地铁,就会找个有栏杆的位置靠着,从起始站一路睡到终点站。
以往脆弱的睡眠质量到了这种时候竟然没了矫情病,一闭上就睡着。
真真是应证了以前去看病,医生说:“让你的大脑和身体一起疲劳就会睡着了。”
景致现在就是到了这种时候。
从地铁站出来,又走十多分钟的路,景致才到了医院。
那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温以泽正要开车带奶奶回去,只要有空,温以泽也会过来帮忙。
“谢谢你。”景致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以泽笑得腼腆:“那我也得谢谢你,景致,我签约了曹制片人的角色,半个月后就进组了。”
“真为你开心,恭喜你。”杏仁眼中流淌着真诚的笑意。
“所以,别再对我说谢谢。”
景致只是笑。
她很快就被奶奶拉走,温以泽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祖孙两个唠叨。
“饭菜在保温箱里,还热的,是医院食堂打的,你快点吃。”
“然后,饭后吃个苹果,酸奶,这样身体好。”
“向维已经睡着了,你吃完也早点休息吧。”奶奶轻声地交代。
景致的后背很薄,穿着米色的防晒开衫,就更加显得纤细舒展,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要碎掉。半身裙下裸露的小腿紧致,瘦长得恰到好处。
她低着头温ʝʂց柔地听着奶奶说话,她纤细又柔韧。
温以泽忽然觉得自己的目光冒犯了眼前的人,忙拉着景奶奶走了。
病房里重归安静,只有景向维的呼吸声。
景致收到了条短信,是银行卡划款之后的结余。
原来是每个月还债之后的信息。
景致深呼吸,走到景向维身边。
经过几次的手术,景向维要比同龄人都要苍老,脸庞浮肿,景致把手轻轻放在爸爸的胸口,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爸爸,你快点好起来吧。”她轻声呢喃。
吃完饭后,景致工作到凌晨一点,早上差不多7点就起来,那时候景向维也醒了。
他的思维很通畅,两人躺在各自的床铺上简单聊了会儿天,景致很开心,都差点忘了要上班这回事。
景向维看着女儿冒冒失失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小翊已经来了,我先走了,今天早点下班来看你。你要听医生的话。”
景向维擦着脸,只嫌弃她唠叨,一个劲儿地让她快走。
*
“程总好像又出差了。”办公室来得早的同事说着八卦。
“你怎么知道?”
“我朋友小赵是总裁办的小秘书啊,哎哟,我的天啊,这杯豆浆这么烫。”
“哦哦,他去哪儿出差啊。”
“这就不知道了。诶,你早饭吃什么?”
听着闲聊,景致打开了公司的邮箱,以及内部沟通系统。
这个系统一上线,HR就让景致过去。
在过去几年时间,景致去HR的次数屈指可数。坊间有传闻,入职的老员工还是少去人力资源办公室为好,因为一旦去了,准没有好消息。
果然,等景致坐下,HR的主管就从一摞高的文件山取了其中一份放在景致面前。
笑容虽然和蔼,但是说话态度冷硬:“鉴于最近景小姐的考勤情况,似乎并不能胜任公关部门的工作,而且我注意到景小姐当初本科的学历,进入公关部门是通过一些不正当的特殊手段,违背我司处事原则。”
“请问景小姐是自动离职得到一笔还算丰厚的赔偿,还是降薪去销售部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