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吃甜点的时候, 一块流心奶油蛋糕不小心掉在白色衬衫上,污渍明显,不得已去卫生间处理。
等一回来就被保安粗鲁地拦在门口:“你谁啊, 进这里是需要手环的, 有手环吗?”
景致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 光秃秃的一片, 才想起来她和温以泽被人带进去的时候, 都没来得及拿。
她笑着讨好说:“叔叔, 我确实是里头的嘉宾, 另外一个保安大哥可以证明,刚才出来的时候和他打过招呼。”
“那个人下班了,”保安大叔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圈,普通白色衬衫搭配黑色半身裙, 除了气质出众些,没看出与晚宴有什么关系,“要不你打电话让人出来接你。”
景致知道这种晚宴的规矩, 没有为难他,说了声谢谢之后,拿出手机给温以泽发消息。
温以泽没回复, 景致担心自己打扰他和制片人聊天,也不敢擅自打电话。
整个宴会厅有两道大门, 最外面那一道门大开着,将里头醉生梦死的声音漏出来。
保安在外头悠闲地跟着哼歌。
景致不怎么着急,只是有些疲惫,她站在外面, 双手环胸,低头看着脚尖。
肚子还没饱, 等会儿进去吃点什么好呢。
一道阴影无声地落在在她脚尖,人的影子,半天没有动,对方似乎一ʝʂց直往她这个方向看。
景致顿了一下,慢慢抬眼,就瞧见了程寄当道而立,站在门前。
如朗月入怀,姿容皎厉。
肃然而清冷的眼眸看向她,景致浑身紧绷,避无可避,视线之下的脸颊却是烧了起来。
程寄淡声地下命令:“进来。”
景致没有动。
保安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劝景致说:“姑娘,进去吧。”
程寄的声音还是这样从容不迫,居高临下。
景致垂下目光,眨了眨眼,轻声说:“不用了。”
然后转身就走。
程寄微皱着眉,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其实他一直站在门里看着她,见她被保安拦下,拿出手机的时候,程寄以为景致会联系自己。
但是没有。
一想到别的可能性,他厉声喊住她:“见了面,难道不说话吗?”
景致停下脚步,转身,目光有些心虚,“说什么?”
程寄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是没有见过这种手段,通过分手这样的威胁,和男人讨要某样东西,因为在生意伙伴身上见过太多,程寄觉得实在是老套得俗气。
而景致现在学会了这套,真是够扫兴。
灯光的阴影让他的脸棱角分明锐利,他没有太多耐心地说:“想要的东西,你想要什么?”
仿佛景致下一秒说要房子,要钱这样的话,他真的会给她。
然后两人又和好如初,他也不用像这两天那样烦心。
景致眸光中闪过茫然,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程寄说的是什么,雪白的面庞羞愤得红彤彤,后悔自己刚才的心虚。
她的喉咙发紧:“你就是这样理解的?”
“难道不是吗?”
程寄又逼近一步,声音急切又冷漠。
他不明白景致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把她推远了一些。
“别再说些倒胃口的话了,”景致捏紧身侧的拳头,深深提了口气,将酸涩憋了回去,“因为你,我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陌生的样子让程寄吃惊。
吃惊于景致会生气,会拒绝,会反驳他。
“程寄,切蛋糕要开始了,你在哪里?程寄?”不远处传来娇柔的声音。
从景致的方向看能看到关舒文淡蓝色的裙摆,因为走动,在半空中开出一朵朵蓝色的花。
她转身要走,被程寄抓住手,“你要去哪儿?”
关舒文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站在程寄身后。
景致用力甩开他的手,低头不看他,“程先生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被人看见了会让人误解。”
程寄沉下脸,只是下意识又要跟上去,却被身后的一只手扯住,“你要去哪儿?干爹干妈们要切蛋糕了。”
关舒文的声音甜腻得像是奶油糊在程寄喉咙。
见景致远去已经追不上,程寄整理好情绪,转过身。旁边罗马立柱的阴影遮住他脸上两分光亮,落在关舒文手上的目光更加冷漠。
她的手还扯住程寄手肘间的衣服,像是发烫一般,她尴尬地收回。
“我看你半天没回来,恐怕会错过,所以......”
“关小姐,”程寄还算礼貌地开口,声音冷淡,“以后不用亲自来找我,我和你没有关系。”
“如果你聪明,应该听得懂我什么意思。”说完便缓步离开。
关舒文看着他没有感情的背影,轻声呢喃:“如果,我喜欢你呢?这算是有关系吗?”
*
这场晚宴最开心的大概就属沈启航,程寄是他的偶像,他曾经做过的奢侈品并购案曾无数次出现在纽约大学商科课堂上,被授课教授当作典型案例分析。
如今真人就在眼前,沈启航终于明白女生追星是什么样的体验了。
在程寄出去之前,他一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沈启航还真不敢与他搭话。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回来之后,亲善了许多,他喝了点酒,对拜访者也来者不拒。
沈启航一一拦下,将程寄占为己有,期盼地问:“过两天我能和程先生一起吃顿饭吗?我想请教你一些学习上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幼稚请求,沈启航也颇为不好意思,然而在听到程寄望着远处一口答应,他差点激动得要跳起来。
“和我助理确定时间。”程寄和善得像个平易近人的长辈,对后生多有照拂。
然而在程寄重新步入繁华,接受光芒,钻石,辉煌,成为名利场宠儿的时候,景致坐着电梯直下,孤身一人走出大楼。
夜色已深,街道冷清。
她看了一会儿对面稀疏的灯光,肚子已经饿得难受,微微弯着腰,单手压着腹部。
空气中已经携带着风雨欲来的雨水腥气。
景致拿出手机,查了下附近最近的便利店,随后直起身朝着一百多米处的便利店走去。
她要了份炒面,是预制菜,味道算不上多好,但景致的要求不高,能填饱肚子就行。
一边吃一边用手机处理着工作上的问题,到最后也吃完了。
离开便利店的时候,夜晚果然落下大雨,坠在地面,不一会儿就积起了一滩水。
景致没有伞。
“程先生,是景小姐,要我过去接她吗?”老郑眼睛尖,停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就见到了站在便利店门口的景致。
可惜他消息不灵光。
程寄喝了点酒之后,有些胸闷,车窗是开着的。他的目光闻言渡了过去,见到景致摊开着手掌接雨水。
凉风卷起胸前的长发,她的面目因为雨水,星星点点的霓虹而变得模糊,像是重温旧梦。
程寄想起之前景致是如何拒绝的他。
像是得到宠爱后的孩子无理取闹。
既然她要离开,不要他的庇佑,那势必要经风着雨。
潮风裹挟着雨丝飘进来,落在手上,程寄的大拇指慢慢捻着修长食指上的雨水,一片湿冷腻滑。
他压下目光,在皮肤上投下冷漠的阴影。
车窗徐徐升起,淡声说:“让她受着吧,开车。”
绿灯亮起,豪华的宾利车向前驶去,将落在地上的雨水推到景致跟前。
掌心的手渐渐积满,顺着倾斜的手臂滑下。
手指尖泛着凉气。
“你还好吗?”一道温柔的嗓音滑入耳朵。
景致的心忽然一紧,她慢慢侧过身。
来的人并不是程寄。
而是儒雅浪漫的温以泽,他撑着把大伞站在雨里,温柔地对着她笑。
他走过来,将景致纳入大伞之下,“我们回去吧。”
“好啊。”景致忽略心底的异样说。
*
程寄和景致分手的消息,一经散布,就和病毒感染似的,一天之内,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第二天上班,耳朵仍然逃脱不了絮絮叨叨的八卦摧残,有时候他们说话一激动,景致甚至还能听到完整的句子。
投来的目光有探究,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式的看好戏。
只是让景致惊讶的是,胡欣没有积极参与到这次的讨论中,有时候甚至一两个同事因为上次的打赌要请她吃饭,她也别扭地拒绝了。
当然,她也不是站在景致一边,维护她。
只是景致和她交接工作的时候,没了以往的故意拖延,顺畅了不少。
按照这个进度,整个圈子知道他们分手也是迟早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景致整个人比以往轻松畅快不少。
叶柠递给她一杯饮料,安慰地说:“师父,尝尝这个吧,红茶牛乳味,刚出的味道。”
景致接过,喝了一口:“甜度刚刚好。”
“是吧,”叶柠调节气氛说,“一个爱豆的助理非要给我的,她说是她姐代言的牌子,人还挺接地气哩。”
景致会心一笑。
公司的八卦气氛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反而在景致和程寄同框的那一天达到顶峰。
那天景致和叶柠刚好从公司食堂吃完饭,要回办公室,碰见程寄从外面回来,两拨人在大堂碰见。
周围的人都紧张得不敢乱看,按照规矩,对着程寄打了声招呼,程寄嗯了一声,没有停留就上了电梯。
景致也拉着叶柠神色正常地离开。
只剩下周围人一片凌乱。
回到办公室,其它助理已经为程寄准备好了午餐,程寄挥挥手,也让姚助理去用餐。
他的午餐都是家里做了,再让人带来的,有营养师精心安排,十几年的老厨师烹饪。
这回可口的饭菜里有景致最爱吃的腌笃鲜。
程寄对于景致的分手,有一种家长式的看着孩子胡闹的感觉。
孩子说自己要去外面闯一闯,那他就随她去闯。
在外面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心灰意懒,自然ʝʂց就会回来。
就好像放风筝,松一松,紧一紧,似乎全凭他心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只是刚才在大堂里的那一次见面,景致垂着眼眸,站在人群身后,随大流地和他打招呼,又从没看他一眼。
程寄薄薄的眼皮一抬,他掀开碗盖,对着碗里的腌笃鲜拍了一张照片。
他翻出景致的微信,直接发了过去。
很好,还没拉黑。
程寄继续编辑信息,又发了过去。
然后收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