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这么久, 景致觉得“社交恐惧症”这个词形容温以泽不太准确。
他其实没有社交障碍,只是那双小鹿般纯真的眼神在这种需要包装自己的圈子里很容易透露自己的脆弱。
有些人通过攻击他的脆弱来自抬身价。
而他在还没有作品粉丝傍身的情况下,又不得不去和这些手上掌握着资源的人虚与委蛇, 一来二去, 他对陌生人难免抵触。
但是假以时日, 景致相信他那双眼睛经过淬炼, 会充满故事感。是导演们梦寐以求的电影感的眼睛。
微微流转, 颠倒众生。
就好比现在, 温以泽换上西装, 从试衣间出来后整个人都充满浪漫,他的眉骨深邃,对着景致轻轻一笑,十分儒雅。
SA的两眼放光:“这位先生很适合我们家衣服。”
温以泽看着景致说:“我朋友帮我挑的好。”
SA嘴巴会说话, “我们要是有小姐这样的眼光就好了,帮每个客户挑到合适的衣服,哪里还愁业绩。”
景致整理着温以泽的外套, 手下微微一顿,其实能养成这样的能力,是需要经年累月用奢侈品养着的。
用的多了, 自然就知道这些东西属于什么风格,适合什么样的人。
所以从小区出来后, 景致都没多想,直接拉着温以泽来这家以男装出名的奢侈品店。
她这个能力是靠程寄养的。
景致收回心思,对上温以泽的目光,扯了扯嘴角:“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平时耳濡目染, 多少也知道一些。”
“就这件吧,还是大了点。等穿过今晚, 你让他们再改一改。我去外面等你。”
温以泽听她话,直接跟着SA去付款。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晚宴现场,景致瞄了一眼立在酒店宴会厅门口的站牌,原来是沈家夫妇的银婚纪念日。
很快就有人领着他们进去,在进去之前,她还涂了个口红,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势一些。
随后便加紧步伐,穿梭于茫茫衣香鬓影中。
那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一会,程寄修长挺拔的背影对着景致,接受一群人的问候。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拨人,程临岚抿了口香槟:“你该感谢我,要不是有我替你挡在前面,该口渴的人是你了。”
这般劳累,好像真为他好似的。
程寄冷淡地说:“要不是你耳提面命,我也不会来这里。”
本来他都打算好让手下的人代替他来。
程临岚不生气,她又喝了一口,眯起眼睛说:“心情不好?怎么说话这么冷漠,我还是你姑姑。”
她不怀好意地明知故问:“难道是因为网球场上那女人?知道你要订婚了,和你闹分手?”
程寄眉目凝上冷霜之色,也只有程临岚这位长辈才敢在他面前放肆。
但她其实也不太敢在这个侄子面前太过放肆,语气又软了下来,拉着程寄去了人多的地方:“所以我才带你来这种热闹场合。”
“浪费我时间。”他皱着眉简单吐出几个字。
程临岚不管他,对着打招呼的人遥遥地点了一下下巴,介绍说:“喏,沈先生沈太太来了,他们家做医药生意,多少得给点面子。”
程寄看过去,两位主人红光满面,身边跟着精心装扮过的关舒文,笑脸盈盈地一路推杯换盏着过来,依旧乏味平庸得得让他提不起兴趣。
与此同时,景致正在包厢中与人刀光剑影得你来我往。
温以泽这次约谈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古装戏,盲眼琴师的男四角色,景致以为这是第一回 试戏,到了现场才发现前面已经试过两轮,今天制片人要敲定这个角色,而且除了温以泽以外,还有个竞争对手。
这个竞争对手明显比温以泽会来事,历数自己优点的同时,还不忘往暗地里踩一脚温以泽。
“我和以泽老师合作过,好像是一个年代爱情戏,我们两饰演男女主角的儿子,以泽老师演我哥哥,是吧?”刘洋侃侃而谈。
温以泽点点头,有些羞涩地说:“是有两年了,那时候你还没大学毕业。”
刘洋:“多亏了以泽哥哥教我一些演戏技巧,那时候真的不懂,不过现在我已经拍了四部网络剧,都是男主角,也算是很有经验了。”
“ʝʂց我记得那部年代戏里,有个我落水,以泽哥哥跳水救我的镜头,当时都拍了两天两夜,以泽哥哥真的很敬业。好怀念那时候的我们啊,等宴会结束,我们再约饭聊聊。”
温以泽友好地答应。
制片人看向温以泽,忙问:“是什么镜头?有很多戏份吗?要拍两天两夜?”
听他的语气有些担忧,温以泽紧张地开始解释:“因为那天比较冷,所以......”
刘洋打断他,抢着说:“一个镜头而已,可能是以泽哥哥怕水吧,曹制片,这部古装戏应该不会有太多水下镜头吧,到时候怎么办啊?”
曹制片人微微锁着眉。
温以泽觉得自己多半是泡汤了,刘洋说的不完全对,但也是事实,他虚弱地张了张嘴。
“刘洋你已经看过这部戏的剧本了?”景致柔软的嗓音突如其来,让在场的三个人一愣。
刘洋惊得矢口否认:“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谁都知道曹制片人最注重剧本的保密,就连主演也只会在开拍前拿到。
景致不紧不慢地说:“那你刚才怎么老是往和水有关的方面引呢?”
刘洋忐忑不安得后背直冒汗:“别污蔑我,我只是和以泽哥哥叙叙旧而已。”
景致轻笑一声,在场的人都不是刚出校园的毛头小子,就算一开始有所惑,但被人点清后又怎么会相信这种烂借口。
争论剧本泄密已经毫无意义,在制片人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才是重点。
景致站在制片人的角度说:“其实曹制片能把刘洋和以泽一起喊过来,肯定是觉得两人都能胜任这个角色,怕水倒是小事,在开拍前训练训练就行了。有些人为了接角色挤掉对手,连剧本都能想办法搞到手,那之后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利益出卖点别的,谁敢保证呢?”
小姑娘模样看着乖乖巧巧,一进来就安静地跟在温以泽身边,不喧宾夺主,等到温以泽身陷囹圄的时候,才出手给对手致命一击。
曹制片人的目光渡过去,细看之下才发现她长得根本不逊于明星,不卑不亢地看着他,任他打量。
曹制片人忽然笑了起来:“这位是?”
温以泽看向景致,景致笑着伸出手:“以泽的新经纪人,你好,我叫景致。”
曹制片与她握手,对着温以泽说:“你早该换个经纪人了,像她这样伶牙俐齿的,说不定片约不断。”
景致很明白自己的定位,适时把温以泽推出来:“我只不过是起了辅助作用,如果没有以泽的演技和人品,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我相信制片人和导演也不会被我骗了,你们有自己的判断力。”
夸了温以泽的同时,也没把曹制片落下。
刘洋着急地喊:“制片,你可能误解我......”
“我们下部戏再约。”曹制片敷衍着说,他已经下定决心,拉着温以泽去一旁详聊。
“还真是大意了,没想到温以泽身边也有个厉害的,”刘洋愤愤地说,“别得意太早,就当我赏给你的。”
景致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一直都是目标明确且知道为了达到目标会造成什么结果的人,反而脸上挂着笑,看着刘洋离开。
见温以泽和制片人有的聊,景致肚子又有些饿,这包厢是专门为了客人谈生意辟的,里头只有酒没吃的,她索性出去。
一开门,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的喧嚣齐齐冲到她耳朵里,景致有些恍惚。
场面比她刚来的时候要更热闹,光影流转,觥筹交错。
就在半个月之前,她也曾是镶嵌其中的一员,现在却是个边缘人物。
但她没有后悔。
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东西。
根据以往的经验,景致很快找到了餐食桌,只是穿越最边层人群,走过去的时候,还是不小心挤到了一两位嘉宾。
“抱歉。”
那人转身盯着她看,似乎认出了她,小声礼貌地试探地问:“是程寄先生身边的景小姐吗?”
那男人的目光将景致从头到尾搜刮了一圈,就在景致摇头否认的时候,他忽然趾高气扬地说认错人了。
景致点点头,就此别过,继续往前走。
身后飘来那个男人的声音:“我还以为是程先生的人,但看她穿得这么寒酸,应该是工作人员。”
景致混不在意,走到餐桌边,拣着自己爱吃的小点心。
她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而且再也不用担心因为吃相难看,会让程寄受到牵连。
景致看了一圈,根本没人关注她。
目光快要收回来的时候,却在右前方见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那是程寄,颀长挺拔的背影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因为身量高,旁人同他说话的时候,他会微微侧着头。
感情的结束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依旧朗月清风般的世家公子。
而身旁相伴的就是关舒文,此时笑容灿烂地望着他。
还真是有种空里浮华梦里身的虚幻。
景致的心微微一颤。她定定看了两眼,然后转身,去了别的餐食台。【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程寄,这是我干爹,干妈。”关舒文抑制住雀跃的声音介绍。
今日程家来了两个人,算是给足了沈先生面子,沈先生不敢怠慢,顺着关舒文的话说:“舒文是我干女儿,等你们办了订婚酒,以后我们三家就亲上加亲了。”
程寄心生不悦,但到底是顾忌着两家人的面子,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冷然地看向孟先生旁边稚嫩的年轻男人:“这位是?”
话题故意转得滞涩,让在场的人心思各异,沈氏夫妇齐齐看向关舒文,关舒文不敢回视,咬了咬红唇。
然而大家又不敢说程寄的不是,程临岚轻笑了下,顺滑地揭过这一页:“启航吧,以前是不是在纽约的一次画展上见过?”
“程姑姑记性真好,到现在还记得我名字,我那时候还小呢。”
一声程姑姑,让其他几个大人绷紧的弦都轻松下来。
干爹的儿子都叫程临岚程姑姑,程家人也没反驳,那关舒文也是程家认准的。
程寄同意与否并不是关键,他们这样的豪门联姻,掌权人说的话才算数。
沈母引着话头说:“那时候他才高二,现在已经是纽约大学的大三学生了。”
“是和我们家一起去旅游的那回吗?”关舒文的眼睛微红,主动加入到谈话中。
“是啊。”沈启航不假思索地说。
“好可惜,那回我和你一起去的画展,怎么没见到姑姑。”
程临岚微微笑着,感叹道:“时间是真的好快。”
而全程无话的程寄的耐心已经到达了顶峰,他打算适时找个由头离开。
目光毫无目的的放之远处,却在一个纤细又柔韧的背影上凝住。
为了看得更清楚,程寄微眯起眼睛。
她的侧脸微鼓,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吃着东西,目光不知道在看什么,像是在发呆。
程寄的眉心渐渐被抚平。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个宴会也不是百无一用。
“对不起,有事先去打个电话。”随后转身朝那抹身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