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谢玦再度踏入谢卿琬的寝房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了下来,乌压压的云在天上堆积着,隐有紫光在其中闪动,仿佛随时要来一场倾盆大雨。

他的神色亦如这天色一般隐忍,压抑着沉沉暗色,弦被拉到了极致,随时处在绷断的边缘。

窗棂并未全关,有风自外灌入,吹起谢玦的足边的长袍,亦吹起谢卿琬床前的纱幔。

谢玦的目光透过那时而飘起的纱幔产生的空隙,看见了如今依旧躺在床上的谢卿琬。

她那般安静地待在那里,双唇的血色似乎更淡了些,原本用齿轻轻咬着唇,如今竟也像脱力般地微微张着。

额头上的碎发则已被汗水彻底浸透,湿哒哒地黏在那里,谢玦瞧她干枯的唇瓣,倒有些担心谢卿琬脱水了。

他从旁倒来一杯水,缓步至她的榻前,以指尖轻轻按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半扶起她的肩背,似乎喂她喝两口水。

可是没有用,谢卿琬如今就像是疼得失去意识了一般,任凭他怎么喂,她的唇也是那般虚虚张着,一动不动,牙关和喉咙却是紧紧的,如何也喂不进去。

谢玦用余光扫了扫谢卿琬目前的情况,一咬牙,对她的担忧和关切到底最终还是战胜了其他顾忌。

他仰头径直灌下一口水,喉结滚动,有水珠顺着他好看的下颌线滴落,一向肃整的谢玦却顾不上擦,眼一闭,心一狠,直直地低头向前,头一次主动地——吻上了她的唇。

谢玦的心脏几欲停跳,一股强烈的背德感以及僵硬感迅速席卷了他的周身,他的手一时不知何处放,最后只能徒劳地抓住她肩角的衣裙,将她的衣料攥得起皱。

所幸就算是在这种时候,谢玦也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使命,他紧绷着太阳穴,最终还是将水顺利地送到了谢卿琬的唇中,又看着她咽了下去。

待他预备去含下一口水,而从她的唇瓣处离去的时候,两人的唇间拉出了一道暧昧的银丝,谢玦手心冒汗,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低头再不敢看。

也不知道他是凭借怎样的意志力,最终才将那半碗水尽数给谢卿琬喂下的。

当那瓷碗中水渐尽,露出碗底,谢玦竟由身自心地长舒一口气,虽然头脑仍是晕晕的。

他罕见地有了一种筋疲力尽之感——而这种感觉只在军营中连续带上五个时辰才短暂地出现过。

可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谢玦一想起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顿时觉得喉咙被拉紧,快要呼吸不过来,眸中有墨云翻涌,阴沉潮湿。

他缓慢地低下身子,靠在谢卿琬的耳侧,轻轻唤了一句:“琬琬?”

鬼迷心窍般地,他居然想着,哪怕她对他有一分排斥,他也不会做任何事,可是——

原本沉浸在痛苦中的谢卿琬,居然好似听到了谢玦的声音,微微张开一条眼睛缝,虚弱地回应:“皇兄?”

或许是见到了亲近的人,她也毫无保留地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之处。

谢卿琬委屈地说:“我好痛,皇兄,你能帮帮我吗?”

谢玦的嗓音一出来,哑得他自己都快认不出:“如何……帮你?”

“就像……你之前每次帮我的那样呀……”帮我揉揉,暖暖身子,谢卿琬说话间又忍不住发出哀哀痛呼,“总之,你帮帮我就好了……”

谢玦一下便想起先前无意识“帮”到她的那些,喉咙涩到发疼,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好似拿着破旧的二胡在拉:“帮你……”

他微微垂首,颤抖着贴上了她的唇,含住了那片柔软的花瓣,任馨香在口齿间流动:“这样帮么?”

谢卿琬没再出声,却放松了唇齿间的紧闭,大方地留出让他能长驱直入的空间。

唇瓣也是柔顺又温和地贴在他的唇上,甚至慢慢地伸出小舌头探了探他的舌尖。

谢玦的心里有什么轰然崩塌,犹如千里之堤终在此溃散,某种先前被禁锢住的东西此刻再不受限制,滚滚流下。

他就像失了控一般,完全遵循本能地进行着自己的下一步,如同疾风骤雨,强势又蛮横地席卷关于她的一切。

谢玦的手紧紧贴在谢卿琬的后背,力道之大,她几乎都要嵌进她的怀中了。

从上方来看,他宽阔的肩膀,强健的身子,撑在她的身上,足以将她娇小的身躯尽数遮挡,另外人无法窥探到分毫。

……

热,这是谢卿琬唯一的感觉,先前盘亘在她小腹处的疼痛,不知何时被另一股热流压制了下去。

她无须再受疼痛的折磨,但这新生起的感觉却同样叫她不好受。

难耐之下,谢卿琬在谢玦的怀中扭了起来,甚至急切得没有章法地在他的脸上胡乱亲了起来,有许多次,亲歪到了下巴,鼻子,甚至眼皮。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如今头脑迷糊的她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实,却只想求个痛快。

可眼前的人却迟迟不给她一个痛快。

谢玦用指腹轻轻抹去了谢卿琬眼角泛出的泪花,却并不着急进行下一步,只是固执地贴在她的耳侧,寻求一个答案:“琬琬,你知道我是谁么?”

谢卿琬眨巴着朦胧的眼睛,声音也不成连贯:“是……是皇兄啊……”

“那你当知道,这不是梦境罢……”

“不是梦,我知道不是梦。”谢卿琬又开始抽泣起来,被一种诡异感觉折磨周身的她实在是受不住了,断断续续地答:“皇兄……你是真的皇兄……”

迷糊中,她在泛着虚影的视野里,看见眼前撑在她上方的男人似乎在盯着她,他的眸色暗沉,叫人看不出真实情绪,她此刻也无心去管他想什么。

她只想他赶紧救救她。

于是忍不住对谢玦发出阵阵哀吟,尾音坠落一颗颗破碎的露珠。

直到她喉间的哀吟戛然而止,谢卿琬登时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上首。

谢玦自然没有漏过谢卿琬眸中一瞬的失神,他强压下身体的某种冲动,以大掌覆盖住她的眼睛——他害怕她眸中的某些神色,可以轻而易举摧毁他的一切防御和克制。

谢卿琬开始忍不住哼唧起来,声音也是破碎的,不成句的:“皇兄……啊……你在……”

“先别动……”谢玦不知自己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勉强完整地说出了这句话,“很快就好了……”

……

蓄势已久的雷电终究从层云中劈落,厚重云层的平衡骤然被打落,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亦有无数雨珠尽泄而出。

雨大到连成了一条线,又连成雨幕,将天地相接,成了横亘于其中的一堵堵厚重闷湿的墙。

帘帐轻轻飘动,内里是一种更闷湿的气息,细细闻甚至还可以嗅到一股轻微的血腥味。

……

谢卿琬如今其实已是月事末,没有什么葵水了,但往往这个时候,却是最疼的。

而这原本还要继续持续下去的疼痛,却在方才得到了大幅缓解。

当她意识清醒了许多时,她最先看到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异常好看的修长大手,从她的裙裾边下移出。

她有些发怔般地看着这一切,一动不动,看着谢玦将手慢慢浸入一盆清水,伴随着气泡上升到顶部的是微红的血丝,她还好似被抽魂般地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谢玦将手从清水中伸出,优雅地用绢帕擦干手上的水珠,尔后,一个沁凉的物体贴上了她的脸颊——是那只如玉的手,还余着浸过水的凉。

谢卿琬的脸颊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脑中再次出现那些天旋地转的场景来。

皇兄……皇兄怎么能……

谢卿琬的舌头打结,说不上话,整个人却还在被震的晕晕乎乎的余波中。

那可是执笔定江山的手啊,可以轻易决定整个大晋所有人的生死,平素持的是御笔,落的是黄绢,可他却用来……

谢卿琬脸颊发烫,尽数噤声。

用来那般伺候她。

一时间,除了害羞,更有种诡异的虚荣感弥漫上了她的全身。

但是……但是皇兄今日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儿,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谢卿琬不觉得谢玦会那么快从先前那种矛盾自厌的状态中走出来,除非……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外力影响。

正当她慌张地思索缘由时,耳畔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他近到几乎咬着她的耳垂:“还疼么?”

伴随着他声音一同响起的是,窗外突然鸣响的巨大惊雷声。

谢卿琬本能般地往谢玦怀里蹭了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有些卡壳地道:“嗯……不疼了。”

她很快将这句话同皇兄今日的异常行为联系在一起。

“皇兄……你是在?”

他避而不谈她的问题,却突兀地说起另一个话题:“我事先仔细净手过了。”

短暂的怔愣之后,谢卿琬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顿时霞飞双靥,又惊又慌:“啊……”

他居然在向她解释这个。

谢卿琬一时无言,只觉脸颊烫得烤人。

一闭上眼,都是那只白得惊人的手,和那清水中格外妖冶鲜艳的鲜红血丝的景象。

怎么……怎么可以……谁教他的?

……

谢玦次日在处理政务的间隙,偶会抬起他的左手,盯着它,从上到下地看一遍。

尔后又神使鬼差地放在鼻端嗅了嗅。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他又立马如触电般地弹开自己的手。

但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的气味,那不知道是不是他幻觉的淡淡的幽香,以及独属于血液的腥甜。

如此奇异,又令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