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琬没有办法,只能跟着金吾卫走,所幸对方并没有拦住她的侍女离去,似乎觉得她此刻向谁求助也是徒劳一般。
谢卿琬暗暗心惊,此时派遣金吾卫来带走她的,只有可能是一个人,那便是建武帝。
她自认自己谨小慎微,为人低调,更是和建武帝无什么接触,能让对方如此大动干戈的——莫非是她的身份暴露了?
谢卿琬试图向这群来势汹汹兵士的为首之人看去,却发现对方面无表情,完全揣测不到任何信息。
她只得移开头,看向前路。
起初,谢卿琬以为,这群人要将他带到某处宫殿软禁,这也是目前为止以她的认知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他们一行人走的是出宫的方向。
待离了宫门,她被管制在车中,向着皇城东北角前行时,谢卿琬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皇城东北角既无官邸,也无太多住民,更无热闹集市,却有着举世闻名的诏狱。
而诏狱,历来都是关押政治重犯的。
她一个小小女子,孤身一人,未想也值得建武帝如此大动干戈。
……
押送谢卿琬的人倒也是“客气”,虽说把她带到了诏狱,却也没有叫她住那些阴暗潮湿的牢房,而是一路引着她走到了监狱最底层的最里。
这里的看管最为严厉,离出口亦是最远,但出乎意料的是,条件倒还不错。
有铺着柔软衾被的床榻,有可供洗漱的隔间,甚至连梳妆台和衣柜都有。
这些日常起居的地方都有墙和外界隔开,只有一个类似于外界会客厅的空地,与监牢外的走廊以及隔壁的牢房相通,仅以栅栏相隔。
谢卿琬一进去,便被告知,白日里只可以待在外面的空地,在那里有桌案和书柜,看书习字都可,只有到傍晚的时候,才能进入更隐秘的里间休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卿琬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总归他们也不会听。
那些押送她进来的人,见她没有什么异状,很快也就离开了,空旷的地界全都安静下来。
谢卿琬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坐在案前,练起字来,期间她时不时听见旁侧有断续的微弱声音传过来,待转头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于是她便只当是自己幻听,没有继续注意。
直到一道低沉的声线突然传来:“你是他们看管的重要人物罢?你是谁?”
谢卿琬笔上的墨落下,滴落在纸上,晕开了一大团,她急急回头,隔着监栏,和另侧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在黑暗中也发着亮的眼,谢卿琬轻嘶一口气,连往身后退了几步。
待冷静下来后,她才细细打量眼前人物。
观之外貌,大约是不惑左右,留着一下颌的长胡髯,许是被关押在这里很久了,但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倒很不错,不像是久居监牢之人。
谢卿琬歪头反问:“你是谁?”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问,很快又哈哈大笑起来:“我是谁?告诉你也无妨,反正都进到这里了。”
“我是效忠于大魏的武将,至于我到这里的原因,想必就不用多说了吧。”
谢卿琬没想到此人开门见山,如此坦诚,倒是叫她梗住了话语。
见她不语,大汉剑眉一挑:“让我猜猜,你不会也是反抗伪朝,所以才被他们抓进来的吧。”
说着说着他面上又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可是我进来前,也没听过反抗军中有你这样年纪性别的角色呀。”
大汉开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谢卿琬来,谢卿琬被他看得心虚,生怕他真看出什么来,忙道:“你进来的早,自然不知道外面后来发生的事了。”
真叫他知道了什么,她是不能消停了。
“哦,那你说,如今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什么会进来?”大汉穷追不舍。
谢卿琬偏开头,语气生硬,故作高深莫测:“有些东西你迟早会知道,又何必急于现在一时。”
大汉听了,忍不住嗤笑:“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进来这里的,我就没见过活着出去的。”
“你是住我西边,住我东边的那号人可在里面关了整整十五年了,上个月还是死在了这里,再为见过外面的阳光。”
“你还怕你说了什么,我出去了告诉别人不成,放心吧,我们怕是要在这里当很久的邻居了,你不和我说话,迟早都得无聊到发霉。”
十五年,谢卿琬神思一动,魏朝差不多是十七年前灭亡的,难道,那个被关押致死的人,也和魏朝有关系?
她所在的地方,确实很像关前朝重犯的地方。
建武帝看来是真不准备将大事化小了。
谢卿琬对大汉摇了摇头:“我不行,我可还是盼着出去的。”
大汉嘲笑道:“盼谁来救你?谁能来救你呢?这里里外三层重兵把守,栅栏是玄铁栅栏,地砖是一尺厚的黑石地砖,掘地亦无门。你要是能这么轻易就出去了,我早就不在这里。”
谢卿琬微抬下颌:“我哥哥会来救我的。”
大汉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眼前之人无药可救,想出去想疯了,才会想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哥哥是谁,能到这里救你?”
“像关在我们这层的,都是狗皇帝亲自下的命令,你哥哥再厉害,还能越过皇帝不成?”
他不忘补刀似地嘲讽:“你哥哥是皇帝吗?”
谢卿琬在心里嘀咕,现在不是,但以后会是啊,只要她坚持到那一天,怎么不会有出去的希望。
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声,说出去了不管大汉会不会信,不信会将她再次好一顿嘲讽,信了也是麻烦事一桩,她还想过几天清净日子。
大汉见眼前人沉默了,以为她被自己戳中了伤心处,勉强支起的伪装都尽数破裂了,突然又生起几分惭愧——他是不是说话太过分了,毕竟眼前人也只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结果就在内心的愧意慢慢泛起,即将说几句软话的时候,谢卿琬却抬起来头,冲他一笑:“你说的对,是不容易救。”
大汉:?怎么感觉自己反而被对方看轻了一样。
他的视线从谢卿琬身上滑过,此刻他才注意到,一个被他忽略了很久的事情——谢卿琬所处的牢房太好了,以至于都不像牢房,更像是哪个书香门第小姐的闺房。
“你这是来坐牢的,还是来体验生活的,睡这么好?”他忍不住酸道,“怪不得你来之前一大群人在那边乒乒乓乓地布置,把我吵得都没睡好,感情是专门为了你。”
谢卿琬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监室与其他人的不同。
转念一想,倒是很容易理解。
无非就是那些人,因为建武帝的谕旨,而不得不抓她,但又怕得罪了皇兄,所以不敢叫她受苦。
说起来,这皇帝的狗腿子做起来也难啊,既不能得罪当今圣上,又不能得罪下一任天子。
想到这,谢卿琬越发地放下心来,相信皇兄能将自己救出去。
她也尽力抛去那些纷繁扰乱之事,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书籍上,聊以度日。
大汉见她这样坦然,很是目瞪口呆了一阵子,越发猜测起她的身份来。
……
谢卿琬想到的情况是,自己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月,皇兄或许会和建武帝斡旋,交换什么条件,将自己放出去。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而且也不是建武帝放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