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玦不得不承认,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他一手养成了谢卿琬如今的性子,她所有的娇气都是她惯出来的,她所有的天真也都是他宠出来的。
若她哪也不想去,不想成婚,不想寻个如意郎君,只想永远赖在他的身边,也全部是他的责任。
既然是他的责任,他自然会负责到底。
在深宫之中,像谢卿琬这样单纯性子的人,比海底的夜明珠还稀罕。
他为她挡下了所有的风雨,自然也连带着导致她失去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但没有关系,只要他谢玦活着一天,就会永远庇护她,她不需要有太复杂的心事,每日殚精竭虑,徒耗心神。
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最喜欢的事。
他会努力活得比她长,不为别的,只是他想让她就算是个老太婆,也是个无忧无虑的老太婆。
他不想让她伤心,便甘愿将所有生离死别的痛苦自己独自咽下。
这也是为什么谢玦如此配合顾应昭的所有诊疗。
他只想好起来,彻彻底底地好起来,不留下任何隐患。
这样,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保护好他的琬琬。
而现在,他又为了保护她,执意中断先前所有的治疗进程,甘愿忍受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入体之苦。
为得是更迫在眉睫之事,解决关于她最大的威胁。
只望此事事成,世上再无人能干涉她的一切。
西羌王不行,前朝的人不行,建武帝不行,就连他自己,也不行。
她该是自由如风的鸟,怎能被禁锢胁迫,幽咽落泪?
想到此处,谢玦的目光变得比晚风还温柔,一直盘亘在他心头许久,迟迟没有对她说出口的决定,也终于打算讲了出来。
“琬琬,最多两日,将你安顿好之后,我便会离开百叶城,前往更靠近西侧的朔关。”
谢玦的声音清凉而舒缓,却激得谢卿琬眼皮儿一颤。
她突然有些不愿看他,垂着脑袋默默地站在原地,亦不吭声。
“你放心,我会留下足够的人手来保护你,只要寻得机会,我亦会来见你,只要我在前方,就可以保证百叶城的绝对安全。”
谢卿琬忽然开口,声音却有些哽咽了:“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好了么,难道我不许,你还能不去不成?”
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
感觉自己像在不讲理地使小性子。
半晌后,她的声音低了许多,停顿了一下:“知道了。”
“去吧,皇兄,我等你回来。”
本以为会等来的是他的一声“好”,却没想到垂下去的双手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托起,握在手中。
“琬琬。”谢玦的嗓音有些低哑,“若这真是你所愿,我也并非不可为之。”
“只要你说一声,我便就此放下二十年来的一切也未尝不可。”
他的唇边弯起一个自嘲般的弧度:“总归,母后已逝多年,除了你,又有谁能在皇城中算我真正的亲人?”
“若不是你,我也算是无亲无故,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还得谢谢你。”
“只是,若此世为乱世,你我身为布衣,逃至天涯海角,却是一样逃不过这倾天巨浪。”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所以,我其实很感激我拥有的一切权位,正因为有它们,我才有底气可以让你肆意而活。”
谢卿琬呆呆地听着他说这一切,说他那些隐蔽而又私密的心语。
她知道自己在皇兄心中很重要,却没有想到居然重要到了这个程度。
皇兄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谢卿琬的心突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与此同时,她亦感觉到了不能承担之重,一种隐隐的压力。
为她放弃身为帝国储君,天之骄子过去所有的一切。
她甚至都不敢想。
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突兀却又无法忽视的问题飘到了她的脑海中:这真的只是普通兄妹情的范畴吗?
谢卿琬被自己这般冒犯又离奇的想法吓了一跳,紧紧捂住胸口,试图平复心尖上那如嫩芽破土一般的奇异酥麻感,手指都在不住打着轻颤。
直到谢玦的声音从头顶轻轻飘落,落在她的身上,她才呆愣愣地抬起头,看向他昳丽的脸颊。
“我走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似安抚般地捏了捏,微勾唇角,“等我回来。”
……
往后的几天里,谢卿琬一直没有睡好。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皇兄那日与她对话的情景来。
更是做了一个怪异荒诞的梦。
梦中的皇兄居然向她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