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玦表情平静,却眸如炽焰,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疯了,居然当面对谢卿琬说这个。
但是说完以后,他却并没有生起任何的后悔之意。
若论兄妹关系,他是不该对她说这些话的,这种难言之隐至多和太医间有所交流罢了。
但在方才,他察觉到周身的不对劲以后,脑中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想避开她。
他想着,若他发作了毒,那就得从这里离去,也是迟早要与她告别的,待走到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他当真能一点异样都表现不出来吗?
他是做不到的。
所以,与其支支吾吾,躲躲闪闪,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他有热毒在身的事,本也不是一个秘密。
再者,他从前些日子,就察觉到,他已不再满足于兄妹二字,而是有一股呼之欲出的东西,在心中沸腾燃烧。
正如此时,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滚烫的。
但他在她的心里,此时恐怕还是一个哥哥,所以谢玦说完这句话后,就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将她的身影彻底刻入脑海里,才慢慢地踩着步伐出去。
谢卿琬看着谢玦远去的身影,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所以,她现在是不是要先去知会顾应昭一下,商讨一下如今的情况。
昨天才解过毒,这才不到一天呢。
……
谢玦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内,换上一身纯白睡袍,腰带随意系着,端坐在床榻之前,双手放在腿上,掌心朝上,闭着眸,通过调整呼吸来平心静气。
当听到接近的脚步声时,他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睁开。
失去视觉的世界里,触感便变得格外敏感,当那只微凉的柔荑贴在他的额头上之时,谢玦果断出手,擒住了那只皓腕,是想象中一样的触感。
他微微用力,将之往身前扯了扯,却发现并不如从前那般轻松一拉,她就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心底生起了一些烦躁的心思,谢玦尽量不去在意,微微倾身,以唇贴上了他梦寐中才会出现的雪腻手背,尔后辗转向上,慢慢移动,轻轻嘬吻着。
本是如此顺利,前方却突然传来了一股挣扎的力道,谢玦眼睫轻颤,睁了开来,正要朝前看去,就听见一道慌乱的声音:“皇兄,是我呀!”
谢玦定睛看去,没错,是琬琬,正如先前的许多次幻境那般,一样的柔美动人,可爱又可怜。
有什么问题吗,他这样想。
谢玦刚想多用些气力,将她彻底拉过来,好叫她不再说些什么令人听了烦躁的话,再堵上她那柔软的粉唇,让她所有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他的唇齿间,从此只发出一些令他感到愉悦的声音。
便见眼前的人儿突然一个大力,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挣脱了他的桎梏,一下跳出了三步远。
谢玦有些意外地抬头望去,似是没想到梦中的她,突然变得格外叛逆了。
他正准备起身,将她亲自捉回来,好叫他身上的欲望尽数消弭——前两次,他有些不太满意,用柔荑来满足他未免显得太过敷衍,某些火焰便被反复地积压在了身体里,只等得某一日爆发。
但还没迈出一步,谢卿琬有些惊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皇兄,你现在是不是不认得我了,你是已经发作得很严重了吗?”
谢玦骤然止住了所有动作。
他猛地看向她,死死盯着她,眸中的火花在反复跳跃,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矛盾与震惊,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你……是真的?”
谢卿琬连忙疯狂点头,回以真挚的目光:“皇兄,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我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不成?”
谢玦的面色已经彻底变了,他的眸中瞬间刮过一阵风暴,在一种可怖的挣扎中,额头上青筋暴跳,手指径直握成了拳。
直到此时,他才可怕地发现,方才以来,至始至终出现在他面前的谢卿琬,不是幻觉。
而是鲜活的,真实的她。
他不可能分不清幻觉与现实——从前的谢玦是这般,如今的他,更是笃信这一点。
但他到底还是被蒙蔽了双眼,那……是为了什么呢?莫非是在他的心底,就有不敢说出来,但却迫切想要实现的东西,所以情愿幻象成真?
他方才吻她时,又夹杂了几分情愿,几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真心?
他吻的人是真实的她。
脑中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一方面是震撼与意外,另一方面,他的骨髓,血脉里仿佛都在疯狂叫嚣着她的名字。
是她的名字,而不是妹妹的代称。
谢玦的手掌紧捏,用力过度,以至于都出现了骨节的咔哒声,半晌后,他阴着脸抬起头,启唇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一方面是天然的心虚,另一方面是不想看见她眸中可能存在的一切抵触,明明,她的抵触该是再合理不过,再站得住脚的事。
他却在逃避,第一次当起了懦兵。
谢卿琬亦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顾应昭那边突然不能立刻联系上,她心有忧虑,便打算来先看看皇兄。
由于皇兄先前亲自下的谕令,使得她得以一路畅通无助地进入了他的寝房,怕扰着了他,她便也没有叫侍从通报。
看他坐在床前,还以为他的身子是不舒服,才刻意在那里强撑,却未想到,刚接近他的第一步,就被他擒住了手琬,按住了手臂。
也幸得她反应快,及时从皇兄的钳制之下逃了出去。
否则,谢卿琬真的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然,虽然她逃得及时,但已经发生的事情,依然令她的心在那刻颤栗不已,事后亦是久久难忘。
她以前并不是没有与皇兄有过亲密接触,但这还是头一回,双方的神智都如此清醒。
于是,往日再寻常不过的动作,都在此刻变为了深深的禁忌。
冷静下来后,谢卿琬并没有在谢玦面前提及前事,而是打算帮他找一个台阶,不动声色地走下去,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她却没想到,谢玦非但主动提起,甚至还向她道起了歉。
这将谢卿琬有些吓傻了,卡壳了一刻,只能结结巴巴地回话:“啊……没事……”
她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无法应对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想用什么话来概括,却又觉得他们方才的那情况,和如今的情景,是怎么都概况不出来的。
胳膊上留下的滚烫印记再次燃烧起来,那是他的唇曾温柔爬行过的地方。
谢卿琬抖着手去为谢玦接水,浑身紧绷地将茶盏放到他的面前以后,才哑着声音道:“皇兄,喝下水。”
水是凉过的,喝下后喉管自带一股清新之意,谢卿琬看着谢玦将那盏茶一气喝完,恰到好处地问:“皇兄,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应该没有那么热了吧?”
谢玦不语,只是手捧着茶盏,半晌才淡声道:“我没事。”
谢卿琬看见他镇定的面容,还真以为他的火至少暂且压下去了一部分,松了口气道:“那我便先走了,本来来这里也是来探望皇兄的,现在看也看了,接下来就不耽搁太医了。”
就在她即将抬步离开之际,看着她的谢玦突然道:“除此之外,你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指尖轻轻在茶盏的瓷壁上磨蹭,目光有些莫名。
似是微微的失望,又似带着些别扭的小情绪。
谢卿琬如今是彻底猜不透谢玦的心思了,她一脸懵然地问:“还能说什么吗?”
谢玦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定她是真的什么都不会说之后,低喑着嗓子:“今日是我举止有些出格冒犯,还希望琬琬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浑身都包裹着一层浓郁的气息,好像真的很后悔与歉疚。
谢卿琬心中一个激灵,她都已经在刻意避着这件事了,却又被他当面提了出来。
虽说是道歉,听在她心里,发慌的却先是她。
此时,她只有一个感觉,皇兄是越来越不喜欢按理出牌,也是越来越心思难猜了。
……
谢玦安静地望着谢卿琬离开,室内又恢复一片寂静,若不是空气中有残留的香味,此处就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一想到居然碰到了真实的她,直到现在,谢玦都陷在自己幽微的心事之中。
他捂住胸口,那里仍有过快跳动的心跳。
他故作平淡地对她说他没事,所谓没事,不过是暂时不至于热毒逆心,而不是他与寻常无异。
在这种情况下,热毒以一种十分快的速度,逐渐占遍了他的全身。
残余的热毒没有以前那般强,毒性的发作却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迅猛。
以至于在这种境地下,他的思绪彻底发散放空,甚至出现了一些甚是疯狂的想法。
如果,只是说如果,她方才没有反抗,接下来会怎样……
当然,这个设想本身就很疯狂,谢玦自己的脑子此时不正常,倒也不认为所有人都同他不正常。
谢卿琬对他孺慕和依赖天地可鉴,但却最多也只会到这步了。
她不会有他这般阴暗扭曲的心思,只会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缓慢滋长。
方才的举动,对她无疑是一种冒犯,却在双方的默许之下,又无声无息地揭了过去。
很明显,她不愿意提及。
谢玦的心忽然又有些烦躁,他甚至宁可希望谢卿琬对他破口大骂,或是又闹又哭,也比这般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样子好。
好似,那些轻易能引动他心中天雷勾地火的细微事情,在她的眼里不足挂齿。
种种激昂的情绪在谢玦的胸中来回激荡,最后,他还是恢复宁静,只是,忽觉喉口一阵腥甜,面色微变之下拿起帕子,再看已是染上鲜红。
他望着那一片鲜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
顾应昭一进门,就看见了谢玦如今的古怪情景——一个人靠在床头,什么也不做,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手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再走进些,看见那帕子上染的刺目红色之后,顾应昭浑身的皮更是抖了三抖,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谢玦将帕子抛下,冷静地看着他,丝毫不被他的思绪带歪:“如果我知道,我还需要太医吗?”
顾应昭立马严阵以待,赶紧跑上去把脉,在此过程中,他面上表情急速变化:“啊——您这是?”
谢玦知道他要问什么,面色平静地道:“我今日吻了我妹妹,然后就不对劲了,顾太医,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