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顾应昭亦一同呆了一瞬,很快,他定了定神,看向谢卿琬:“公主,您是认真的吗?”

谢卿琬的脑子更乱了,她用手抵着额头:“我不知道……”

顾应昭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肃然道:“您想如何,我都会尽量配合您,不过,您想好了吗,若是将孩子生下来,该放在哪里养大?先前我提议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后续这些复杂的问题,如今您已经想到了吗?”

谢卿琬面色黯淡,缓慢摇头:“我亦没有想好。”

“顾太医,让我多考虑几天吧,如今我的心乱得很,都判断不出发自我本心的真实想法。”

“我……不想让我自己将来后悔……”她声音渐弱,话语间,竟然有了些隐隐的哽咽。

顾应昭也不想逼她太紧,颔首道:“我明白的,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几日且安心,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来找我就好。”

谢卿琬有些沉重而又缓慢地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她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有些神思恍惚,以及微微的不真实感。

她居然想将孩子留下,她居然在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上……犹豫了?甚至建立在什么都没有想好的前提下……

谢卿琬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前方的长路,眼中浮现出一股茫然。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更加微妙的是,当她从顾应昭那里离开的一刹那,她紧.窒的心,都骤然松弛了许多,甚至感觉屋外的空气,都比来时清新了不少,肺腑得以缓慢舒展开。

也不知是怎么回到华兰殿的,一回去,她就思绪放空躺倒在了软榻之上,盯着天花板,看着上面精美繁复的花纹。

直到——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殿外的宫人禀报道。

谢卿琬撑着软榻,半坐起身,向着门外看去,谢玦此时正好背着光踏步进来,无数光影翩跹折射在他的身后,使他好像沐浴在金色的圣光之中,越发俊美矜贵。

谢卿琬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低下了眸子。

“琬琬,方才我离开了一会儿,你现在还好么?”谢玦还记挂着她先前被吓得脸色苍白,血色全无的场景来,事实上,他方才短暂地离开,也正是为了此事。

谢玦担心她心中念着这件事,一直无法安宁,便将她送回华兰殿后,迅速地再次前往昌隆殿,先简要地解决了广宁郡主的事情。

至少得给她带来一个还算满意的信报,否则,他知道这个妹妹是不会安分地休息的。

谢卿琬点了点头:“我已经好了,皇兄。只不过是方才广宁郡主的样子太令人揪心,寝房内人也多,空气稀薄,我才一时有些喘不过气。”

她再次想起先前的情景,抬头问道:“对了,皇兄,广宁郡主……她如今情况怎么样?”

忆起谢槿羲转述的那些太医的诊断,谢卿琬的心口一阵阵发紧,不太敢去想象,任何不好的结果。

“你不用担忧,我方才去过了,太医说,情况是暂且稳下来了,至少血已经止住了,我已让顾应昭前往一同诊治,只要顺利度过今夜,应该就无大碍了。”谢玦不紧不慢地说。

憋在心里许久的心结一下子就解了开来,谢卿琬的眼眶不知怎的滑落一滴泪珠,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擦,一边不住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只希望她日后皆能顺遂,能顺利和仪宾和离,不再受这些折磨。”她喟叹道。

“这些你亦可放心。”谢玦缓缓道,他凝视着她沁泪的双眸,心中越发对陆锦年感到厌恶,“以后不会有任何人,胆敢来打扰她。”

谢卿琬微怔,抬眸看着谢玦。

谢玦看着她纯澈眸中的不解与迷茫,心中软得不成样子,本来在说正事的冷肃声音,也不知不觉软和了许多:“广宁为君,陆锦年为臣,身为下位者,却不敬宗室,无疑于冒犯皇威。”

陆锦年,正是广宁郡主仪宾的名字。

“身为丈夫,不能体谅妻子,亦是重大失职,不仅如此,其还放任家中仆婢长辈欺侮郡主,冷漠而不作为,在外亦不懂得规范自身,毫无担当,间接导致了广宁血崩小产,一度性命垂危,是为大逆。”

说到这里,谢玦的眸光一半是看着谢卿琬是一贯的温软若春,一般则是如凛冬般夹着冰渣子,彻骨的寒冷。

在看着她的时候,是前者,在说到关键之处的时候,又变为了后者。

“我已将此事简要上禀父皇,父皇事务繁忙,将此事交由我全权处理,由于此事乃是建朝以来的第一例冒犯谢氏皇族之事,影响恶劣,事当从重处置。”

“我便即刻下令,先遣金吾卫,即刻查抄威远将军府,府中若有对广宁不敬者,一律没入浣衣局,服苦役,陆锦年及其母,罪尤重,按律理当斩,但念广宁如今昏迷不醒,我还是待她苏醒,再将二人裁决之权交给她,由她亲自决断。”

“当然,若广宁香销魂陨,此二罪人,自当即刻押往午门处斩,以慰广宁在天之灵。而威远将军,念起劳苦功高,常年在外,于此事中未有参与,宽恕死罪,但其纵容妻儿多年,未严加管教,以至于今日,酿成大罪,亦不可轻饶。”

“于是判其去虎符,脱朝服,择日发配至西北军营,贬为一等兵士,十年之内,不得回京,当抗击外敌,将功补过。”

“此案最后判决,以皇榜书写张贴于各城城门官衙,使天下人尽览,以诫四海之心,书之刑律之例,以震陆锦年之辈。”

话语尽末,谢玦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肩背,声音低柔而又温沉:“琬琬,你可还有所建议?”

谢玦的这一连串话,在谢卿琬头脑里震得嗡嗡的,她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憋出来一句话:“我……没有。”

她还能有什么建议呢,皇兄已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善周到,挑不出一丝错来,她完全不用再说任何话了。

在谢卿琬的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不过就是广宁郡主与陆锦年顺利和离,再无牵扯,最好再下个禁令,严谨陆家的人事后纠缠找麻烦。

若是再对陆锦年进行贬官,罚俸,禁足之类的惩罚,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更多的,她根本没敢想。

一是因为,颍王退居后方多年,早已没了先前在朝中的影响力,建武帝或许也还有些忌惮,不一定真愿意出手去为侄女出头。

而威远将军,如今算是诸位武将当中,炙手可热之辈,建武帝会为了后宅之事,去牵连他?想想都不太可能。

可是,这些看似不可能之事,却在一瞬之间,被皇兄办到了,而她不过是睡了一个午觉,又出门见了见顾应昭的功夫。

这一切来得太容易了,甚至容易得有些不真实感。

谢卿琬迟钝地摇摇头,把手腕伸出去:“皇兄,你是真的吗,要不你掐掐我。”

谢玦忍俊不禁,用宽厚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柔荑,轻轻一捏:“现在呢?我总是真的了吧。”

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谢卿琬才得以判断,这一切确确实实不是她的梦境。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猛地攥紧了他肩膀处的衣料,扑进了他的怀里:“皇兄,这真是太好了!”

此时回头去看,她才发现,她的那些想法,都太过于局限,皇兄给的裁决,她光是听一顿,都觉得浑身舒爽。

原来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是这样的,谢卿琬的心脏,都感觉在高兴地跳舞。

她无法想象,当颍王一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该是多么的欣慰。

恶人没有天治,渣男却有皇兄收。

谢卿琬忍不住感叹:“皇兄,世间若都是你这样的男子,该是多么的美好啊,广宁郡主真是遇人不淑。”

她如今都没有想通,谢玦是怎么让建武帝松口,令他可以随意裁决他的爱将的。

皇兄的世界总是太过复杂,许多刀光剑影或许她都未曾看到,一路以来的步步惊心,曲折艰险他也未曾让她知晓。

他一直将她保护得十分好,没叫外面的世界伤害到她,玷污染黑她。

想到这里,谢卿琬又未免有些遗憾,这世间男子千千万,却是良莠不齐,便是有才华的,“品德”高的,也仅仅是对男性同僚有德行,换在女人身上,可不一定了。

就连爱狎幼.妓养瘦马的男人,都可以被称一句品质清高,腹有诗书,才貌俱佳,乃是风流人物。

与他们对比,皇兄岂不是出淤泥而不染了?万里挑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男儿?可惜,这世间,也仅仅只有他一个。

幸的是,他是她的兄长,她以此为豪,不幸的是,她或许真的摇按照柔妃的打算,另寻后半生的觅处。

他偏偏被她碰到了,却不能长久地相处,想到这里,谢卿琬的心脏有些空落落的。

谢玦也注意到,方才还开心的小人儿,此刻却突然不说话了,脸色也黯淡了下去,一副失了魂的发蔫模样,轻轻摸着她垂下来的发辫,问:“可又是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今日正好一齐解决了。”

谢卿琬闷闷摇头:“解决不了。”

这倒一下子激起了谢玦的好奇,他微微顿手,直起身子,细心瞧她,眼梢略挑:“哦,怎么解决不了,你先说来看看?”

谢卿琬飞快地扫他一眼,又收回来:“妹大要离家,自古以来不变的真理,你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