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琬极力屏住呼吸,躲在屏风后面,一动都不敢动,所幸两人也并未发现她,而是在座屏前的宝座径直落座,很快,建武帝的声音率先传来。
“先前你说过,怀疑皇宫之内也有潜伏的余孽,于是为求稳妥,朕便率众人来了行宫,按照你说的法子行事,现下禁宫之内的情形如何?”
谢卿琬没想到,第一句就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皇宫中有前朝余孽?可是真的,居然都将手插得如此深了吗?
“回父皇,儿臣已派人在皇宫内外细细搜查,宫人也会在此期间限制行动,待逐一盘查过后才可放行,当然,为求稳妥,此次宫中至少三成宫人都会被替换,以防有埋藏多年,难以发现的钉子。”
谢玦沉稳的声音传来,紧接其后的,是一阵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像是两人在案上翻看什么资料。
“除此之外,京中近日一并戒严,除去正阳门外,其余诸门皆封闭,进出京城者严查路引户凭,戌时以后实行宵禁,加倍安排金吾卫在坊间巡查,一旦发现形迹可疑之人,可即刻押入大理寺监,择后审查。”谢玦接着道。
他说起话来有条不紊,很有条理,谢卿琬大着胆子从屏风的缝隙中看到,建武帝似乎在边听边点头,显然对谢玦的行动和成果都很是认可。
建武帝沉吟片刻:“很好,有你在,朕也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另外西羌那边,也须多多注意,近日新上任的羌王不过二十有二,年轻气盛,或许行起事来不顾后果,只想抢夺晋朝地界来建立一番功业,即使现在尚未正式行动,只怕也是虎视眈眈。”
谢玦答:“儿臣知晓了,西羌那边,儿臣一直有所注意,只怕是和前朝乱党相互勾结,恐遗祸无穷。”
建武帝皱起眉来:“若只是西羌,还好说,不过是蛮族,便是兵肥马壮,抢夺我朝土地,也难以长治,其不熟中原地形,想长驱直入,威胁到京城,亦有难度,但若是有了前朝之人相帮,恐怕就大为不同了。”
谢玦顿了顿,接道:“父皇说的是,前朝乱党,对中原了解甚多,掌握的某些东西,怕是我们如今也未必知道,就算只是将中原九州的细致舆图交给羌狄,都是一件甚为麻烦之事。”
建武帝以手抵颌,沉思起来,片刻之后,他抬眼朝谢玦望去:“玦儿,诸子之中,我一向最为信重你,若是你身子尚好,西羌之事,我也欲交由你去处置,只可惜……”
与其他背后搜查乱党之事不同,晋朝百姓对于西羌蛮族可谓是恨之入骨,如果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带领大晋军民驱逐羌狄,扫除阴影,无疑会获得极高的民望。
身为储君,更是需要这一点。
可是如今在建武帝的心中,谢玦只是一个病秧子,平时或许看上去还好,但一旦发病,可能便卧榻不起,很显然,他并不适合去处理西羌动乱。
比起建武帝的遗憾可惜,谢玦看上去倒是很平静,他目光沉凝似霜,清冷而又凌然,语声湛湛道:“父皇交代之事,儿臣定不负所托,至于西羌之事,儿臣亦会尽力而为。”
谢卿琬从缝隙间,看着皇兄的脸,她心中的可惜并不比建武帝少分毫,皇兄明明这么优秀,有哪位皇子比得过他?
那他为何还要屈居人后,让别人平白抢了功劳呢?
谢卿琬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忿,为自己,也是为皇兄。
从小以来,无数人都觉得她不是建武帝的亲女,因此不过是寄人篱下,表面风光,其实是出身卑微的假金枝罢了,里里外外许多人都看不起她,但碍于皇兄的原因,他们又不敢将这种心思直接说出来,却或多或少地表现在脸上。
她莫名遭受种种不公也就算了,吃了些不明不白的委屈也就罢了,但皇兄生来尊贵,地位超然,才思敏捷,智勇双全,却还是有许多朝臣勋贵,因为他的身体轻看他。
就连建武帝,也因为他生来病弱的身子,在许多事情上,对他颇有疑虑。
明明,明明皇兄是少有的智绝通天之人,品德亦是贵重,将来若他为君,定然是百姓福祉,谢少虞那等人,除了拥有一副所谓的好身子,哪点比得过皇兄?
却偏偏因为这可气可恼的因素,令建武帝时时动摇,犹疑不决,而最后受到伤害的,却总是皇兄。
为储为子,皇兄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本分,除去难以更改的客观因素,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可仅仅因为这谢卿琬听不下去的所谓身体的原因,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随时都可能化作泡影,变成他人的嫁衣。
谢卿琬只要一想到,前世谢玦突发疾病,被谢少虞在西羌一事上摘了桃子,就恨得牙直痒痒。
她想,如果现在有镜子,她的面目看上去一定很是狰狞。
因为愤然而扭曲。
谢卿琬看着屏风后面微启薄唇的皇兄,他的眉目间沉静又自带一股坚毅从容,与建武帝谈话之间冷静自然,分析起事情来更是严谨有据。
他的鼻梁英挺,薄唇鲜润,深眸缀霜,墨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好,以白玉之簪穿过发髻。
谢卿琬认出了那支簪子,那是先前她送给皇兄的。
不知怎的,她心口有些发热。
她盯着皇兄,眨眼的频率都不自觉放慢了许多,连建武帝说话的声音都忽略了,脑中只有皇兄清冷明晰的声音回响。
谢卿琬此时生起了一种比从前更坚定的决心——她一定要治好皇兄,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皇兄是雄鹰,合该击于长空,而不是困在一方之地,还要受尽折磨。
她所受过的冷眼,她再也不要让皇兄也经历了。
……
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谢卿琬的情绪上下起伏,变幻得很快,以至于连建武帝和谢玦结束谈话都没有发觉。
直到听见一阵脚步声朝她躲藏的地方而来,她从屏风的缝隙看见来者是建武帝,才慌了神。
若是她现在出去谢罪,建武帝会放过她吗?但她如今已经偷听到了这么多的机密,好像无论怎么说,都是百口莫辩的样子。
毕竟,她躲在这里,就很令人怀疑。
谢卿琬的手指紧紧按在地板上,心神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就在建武帝快要走到她躲藏的地方时,谢玦突然出声:“父皇,那边不能去。”
建武帝本想是走到窗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见状也停下了脚步,转头去看谢玦。
谢玦面色自若,表情平常:“您来之前,那里的地板有些下陷,宫人尚未修好,儿臣担心有些危险,伤了您的龙体。”
他这般一说,建武帝也就放弃了先前的想法,再次走了回来。
谢卿琬躲在屏风后面,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方才,她都恨不得原地晕过去了。
她一直有些怕建武帝,与他也不是很亲近,或许是听说过他和柔妃之间的一些往事,她自动把他归类为了负心汉这类群体里。
因此更加避着他,薄情之人,最是应当远离的,以免哪日她惹了他厌烦,莫名被发作。
建武帝看上去,不像是会顾着旧情的那种人。
却生出一个皇兄这样的儿子,还真是神奇。
这时,谢卿琬想起皇兄方才说的话,低头看看身下完好无损的地板,甚至还伸手按了按,疑惑地想:这地板分明没坏啊。
在观察地板的间隙里,她突然察觉到了一个先前被她忽略的细节——在她左侧身子的不远处,地板上落着一颗小小的玉扣。
谢卿琬伸手捡起来,放置在掌心,发现上面刻着某种繁复的花纹,似乎有些眼熟。
当她凑近了脑袋,欲仔细看去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这纹饰,不是她在书上看过的,那属于魏朝皇室的图腾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颗扣子上,扣子又怎会落在这里?
一时间,脑中无数想法冒过,谢卿琬捕捉到了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想——这扣子,是方才她追着的元公子落在这里的?而若这真是他之物,岂不是代表着他的身份,与前朝皇室有关?
谢卿琬不敢再想下去了。
……
谢玦一路步至门前,送走建武帝,尔后又眉目沉静地走回来。
他走到了那扇刺绣山水的座屏前,才停住了脚步,出声道:“琬琬,还不出来么?”
躲在后面的谢卿琬一个激灵,赶紧从屏风后面连滚带爬地出来,在如此情景之下面对皇兄,她着实有些尴尬。
虽然没有被建武帝发现,但此时被皇兄这般看着,她居然也还是止不住的心虚。
无论怎么解释,似乎都解释不了她为何这般躲在屏风后面。
于是,她打算先看看皇兄知道多少,再决定自己要编个怎样的理由出来。
谢卿琬试探性地问谢玦:“皇兄,你何时知道我在后面的?”
谢玦盯着她的双眸看了一眼,道:“三刻钟了。”
谢卿琬立马惊讶地张开口——那,那不是他刚进来的时候就发觉她了么?
她讪讪地闭上嘴,觉得简直是不用解释了,想起自己方才自作聪明般地躲在后面,自以为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而沾沾自喜的样子,就觉得有些愚蠢。
但是,最终,她还是决定死也死个明白,于是仰起脖子,强自撑着一口气,问道:“皇兄,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一直都没敢动。”
谢玦斜乜她一眼,慢悠悠道:“你从屏风的缝隙看我的时候,就动了身体,发出了一点动静,只是很细微,所幸没有被父皇发现。”
“那时我就在想,除了你,世上大概也没有人敢这样干了吧,琬琬,你的胆子这些年是越发大了。”
他不轻不重的话语,不像是训斥,但却让谢卿琬更加羞愧,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落在皇兄眼里一定很傻,真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谢卿琬弱弱道:“皇兄,我只是……”话说到一半,却哑了声。
谢玦接着说:“自然,也有你身上熏香的缘故,其他人就算闻得到,也或以为是殿外的花香传入,我却知道,这是你身上的香味。”
谢卿琬睁大了眼睛:“皇兄,这你也能闻出来?还是你上次说过以后,我便重新用回了先前的梨花熏香。”
她嘟囔道:“结果,就被你给闻出来了。”
谢玦有些不自然地微别开脸,轻咳了声:“或许是闻得多,才能分辨得出来。”
谢卿琬望向皇兄的脸,他的面上虽然有方才从远处走来时,因想着如今天下局势而生起的未尽冷意,但这冷意却没有一分是对着她。
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问她,她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其他人,就算不进诏狱扒层皮,少说也得被暂时拘禁起来,里里外外搜查盘问一遍,至少得先排除掉嫌疑,但他却连一点询问她的意思都没有。
面上也没有露出任何一丝针对她的疑色。
就好像方才坐在此处谈话的,不是大晋当今最尊贵的两个人,他们谈话的内容,不是关乎如今天下安定,被她听去的内容,也不过无足轻重。
但谢卿琬知道,不是这样的。
这时她突然想起方才皇兄为她解围的话,好奇问他:“皇兄,你方才在陛下面前说,这里的地板坏了,可我却见这周围都是好好的呀。”
说着,她还伸手敲了敲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卿琬说话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一种隐秘的直觉,但她又不敢确定,毕竟,皇兄为了她,而去行欺君之事,这事情听起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倒不是说皇兄不能为她做到这地步,而是以皇兄的秉性,将他与这种离谱的谎言扯在一起,看上去都会显得十分荒谬。
却未想到,谢玦当真道:“因为那是我随口打的诳语,若不是这般说,父皇便要走过来了。”
他垂眸看她,目光宁静悠远:“琬琬,你不想被发现,我自然也会保你。”
谢卿琬的脑海中因谢玦的话语而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她看了他半晌,竟然生起了一种无言。
她忍不住突然想到,皇兄在她这里,真的存在原则这种东西吗?旁人眼里皇兄的底线,却总是在她的试探下,不断后退。
谢卿琬突然半开玩笑般地问:“皇兄,你这般对我纵容,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无论提出怎样不合理的要求,你都会无条件答应了。”
她本以为这般问了以后,谢玦少说也得正色答她,却再次失算了。
谢玦微微一笑,驱散了方才郁结在眉目间的几分冷意,一时光华流转,满室生辉:“你可以试试。”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是轻松闲适,仿佛——他真的能满足谢卿琬的任何要求一样。
皇兄要她试,谢卿琬却试不出来了,她所有的话语在一瞬间哽住,她盯着皇兄含笑的眉眼,憋了半晌后,抛出一个更灵魂性的问题:“皇兄,如果我是前朝叛党余孽,你会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脑中为何会冒出这个问题,但此时两人之间气氛还算活泛,于是她怎么想,就怎么问出来了。
谢卿琬看见,谢玦因她的话语,而缓缓转动眼眸,向她凝视而来,不由得唇齿间有些发干,干笑着摆摆手:“我胡乱说的,我只是方才突然想到,若我是叛党之一,潜藏在皇宫当中,偏偏皇兄又格外护着我,谁也拿我没办法,更不会想着去调查我,那我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祸患。”
她俏皮般地朝他眨眨眼,对他挤眉弄眼道:“不过若是这般,可怪不得我,得怪皇兄你自己,为何对我这么好。”
说完后,谢卿琬才陡然发觉,她一个人在这里发挥了半天,而皇兄自方才到现在,都一字未发,不由得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皇兄,你便当我脑子突然抽了,胡言乱语……”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她怎么会是前朝余孽呢,有她这么一无所知,单纯懵懂的余孽吗?她要是能成为核心,只怕这叛党干不了三日,更别说能令建武帝头疼了。
谢玦忽然出声:“你不是。”
谢卿琬有些茫然地抬头,去看他突然开合的唇瓣。
谢玦抿着唇,伸手为她整理方才因躲避而有些乱的衣裙,重复了一遍:“琬琬,你不可能是。”
谢卿琬这才意识到,皇兄是在回答她最初那个问题。
听着他笃定的话语,满是不容置疑的味道,再看着他沉静的眉目,现在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的衣裙,她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皇兄的那口气,不像是否定她的问句,更像是一种——纵然她是真的,他也要将她变成假的的魄力。
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原本积在喉口的许多话语,此时突然说不出口了。
最后,她只是安静低头,乖顺说了句:“好。”
这时谢卿琬又想起,乱党一事是她随口胡诌,但另外一件事却是实打实的真的。
比如她和顾应昭瞒着皇兄,替他治病一事,以皇兄高傲的性子,若是被他知晓了,他真的还能原谅她吗?
谢卿琬不确定,她的心里在打着鼓。
纵然与皇兄相处多年,她也实在无法想象出,皇兄得知真相那日的神情和表现。
“琬琬,你在想什么?”出神间,谢卿琬被谢玦温沉的声音唤回了神智。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握紧了手,却被手中的扣子磕到了。
此刻她才想起,自己方才拾到的这颗很是可疑的扣子。
这扣子是元公子之物,与他的真实身份恐有很大干系,在方才之前,她或许还会犹豫,是否要将扣子交给皇兄,毕竟元公子于她有恩。
她怕任何一个贸然的举动都会害了他。
但经历了方才的交谈,此时看着皇兄专注看她的漆黑眼瞳,谢卿琬忽然就没有了任何隐瞒的动力。
她无法在这种事上也欺骗皇兄,至于元公子那边,只能先说一句抱歉了。
于是她略微迟疑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来,在谢玦面前摊开掌心:“皇兄,这是我方才捡到的。”
她略微顿了顿:“或许会对你现在忙的事情有所帮助。”
她简要地将她为何会一路走到此处的经历说了一遍,待说完后,抬首却发现,皇兄一直在看着她的脸,而不是她手中的扣子。
谢卿琬声音微微一晃:“皇兄?”
谢玦的目光终于从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上离开,落在了她的掌心。
方才她说话的样子,倒很像一只猫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眼里泛着献功与期待的光,叼着小鱼干送给主人,柔软的尾巴轻摇。
谢玦接过扣子,指尖与谢卿琬的手掌有了些轻微的接触,他微微一停,勾起唇角:“那真是谢谢琬琬了。”
望着她显得过分单纯天真的眼眸,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和精巧的发髻。
……
谢玦挨着茶案,坐在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手中的玉扣,时而垂下眼睑,情绪莫辨地看着玉扣上的纹样。
顾应昭上前来为他例行诊脉,诊完后,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停驻在原地,欲言又止。
谢玦若有所觉,也抬起了眸光。
顾应昭犹豫了一下,攥紧了手掌,还是说道:“殿下,臣知晓自己不该干涉政事,但此事事关重大,臣不得不冒然说出来。”
“臣听闻殿下这些日子都在忙于处理前朝乱党之事,臣突然也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见谢玦没有阻止的意思,顾应昭深吸一口气:“臣家族为殿下所救,殿下应当还记得,臣祖上侍奉魏朝皇室多年吧?”
顾应昭乃杏林世家出身,世代供奉于皇室,只是到了顾应昭祖父这一代,却因为遭人诬陷,无端卷进了大风波里,最后全家落狱。
若不是谢玦的母后当年出手相救,恐怕他们一家早已踏上了流放之路。
当然,顾应昭怀疑他们可能根本活不到流放的终点,因为他们知道太多关于魏朝皇室的秘密。
其中便有皇室血脉辨认身份的方式之一。
“魏朝皇室,于左肩胛处,皆有一红梅印记,此印记为出生以后以特殊方式为印,经年累月亦不会消失,但印记并不会时时刻刻出现,只在特殊的环境下显现。”
“说来惭愧,魏朝覆灭之时,臣年纪尚小,很多隐秘,祖父并未在臣面前提起,因此臣也只是一知半解,只望能为殿下带来帮助。”
谢玦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叩在青玉案上,他眸光微转,看着顾应昭,若有所思:“孤知道了。”
……
在外面折腾了一天,谢卿琬很是疲惫,感觉浑身的筋骨都有些酸软,这时,她想起皇兄的殿中有一个温泉池,引的是山中活水,水质细腻温和,传闻有养肤去浊之效,是为多年美名。
若是去泡一泡,定然能经脉通畅,消除一切疲乏。
眼下皇兄还没有回宫,她此时抓紧时间去泡,还能在他回来之前泡完,于是谢卿琬没有过多耽误,就带着换洗的衣裙,前往了温泉池。
弦清池是一个占地颇大的弦月形池子,一面是天然山壁,其下的水面内正汩汩往外冒着热泉。
谢卿琬褪去衣物,下了水,周身被暖融融的温泉水包裹,她不自觉便露出了舒适的表情。
她将全身尽数沉浸在水面之下,只露出脑袋,和满头乌丝半飘于水面。
泡了一会儿后,她又浮起来,游到了池壁,坐在弦月外弧的台阶上,半露着香肩,湿发披于背上,以瓢往身上泼着水。
……
谢玦回殿的时候,刚处理完玉扣相关之事,犹带着外面沾染上的一身山间寒气湿意。
他一路走到温泉池前换衣的隔间,边走边褪着外袍,随意丢在椅子上。
拿来一张长浴巾,半挂在臂上,他朝温泉池信步而去。
直到听见了温泉池内传来的隐约水声,谢玦脚步微顿。
但很快,他又重新向前走去,步伐甚至更快了些。
绕过竹林月影的浮雕玉屏,迎面而来的便是前方温泉池中散发出来的阵阵热意。
谢玦以手置于颈处,随意解开了领口,露出白皙的锁骨肌肤,其上现在已生了一层微热薄汗。
在即将看到温泉池中景象的时候,他猛地停驻下来,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又微微往内移了一步。
“琬琬?”谢玦声音微哑,唤道。
还未等到回音,不经意的一抬头,便看到少女雪白香肩上濡湿的乌发,以及一旁赫然醒目的艳丽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