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透梧桐枝叶的罅隙, 洒落金灿灿的光斑,枝上黄鹂此起彼伏的脆鸣。
容娡娇丽的脸庞在和煦的日光下,显出一种柔软的乖顺, 面颊上透着一层清澈的薄粉。
谢玹温缓的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像隔着雨幕, 濛濛勾缠, 蕴着薄冷的潮意。
属于他的冷檀香, 强势的侵蚀着她的感官, 她嗅着这香气, 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懵懵地回头看谢玹。
“什么止痛的法子?”
谢玹不说话, 抬手压了下帘帐。
直至光线湮没,车厢里恢复昏暗。
他俯身吻了吻容娡的唇角,用气息不匀的、低欲的嗓音道:“与解快红尘一样的法子。”
这人倾身贴过来时,冰凉的发丝滑过她的颈侧,容娡却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炙热的温度,蓄势待发。
一听这话,她的脑海中闪过破碎的画面, 忆起那种被撑涨的滋味,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讪讪一笑,去掰他横在她腰侧的手。
“……不、不必了。哥哥。”
她磕磕绊绊的开口, 惊慌失措地转头, 端详谢玹的面色, 试探着挣脱。
可她此时背对着他, 牢牢被这人扣在臂弯里,根本丝毫撼动不得他。
谢玹掌心拢住她的衣襟, 指尖轻挑,藕粉色的诃子微散,诃子上锦绣的莲花晃颤,丰润嫩白的芙蓉花瓣,自他的指缝间,鼓翘着溢出。
“真的不必了。”容娡面色涨红,眼睫簌簌发颤,咬着牙道,“只是撞了一下桌角,不怎么痛,不碍事的。”
若是真的按他说的法子来止痛,那还得了!
她决不能遂他的意!
谢玹却充耳不闻,低头吻住她娇艳的唇瓣。
在他的唇舌攻势之下,容娡的呼吸渐渐也乱了。
她掐住他的胳膊,涂着漂亮蔻丹的指甲深陷在他绣着银纹的霜白衣料里,气息不匀地开口:
“你……你疯了!你可知如今是在何处?”
声音毫无方才的耀武扬威,甜软发腻,虽是在谴责他,但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讨饶。
谢玹不知想到什么,低低的笑了一声,缱绻的吻了下她的唇角。
而后,他竟不知从何处翻出一个茶壶,斟了一杯茶水饮下。
容娡看着他随手搁在案上的茶盏,支着晕乎乎的脑袋,倏地想起一桩事来,面上越发滚烫,又羞又恼道:“马车里还备着避子茶,谢玹,你好生不知羞耻。”
谢玹略显无奈的叹息一声。
“谁让你总是撩拨我呢,姣姣。”他的面容雪净明淡,“我须得缜密行事,以备不时之需。”
先前她去捞玉璋的举动……
好像确实挺像是在勾引。
容娡哑口无言,说不出反驳的话,半晌,磨了磨牙,压着喉间破碎的口耑息,软声道:“哥哥,白日宣、宣——”
她顿了下,“实在是不妥,若是叫人发现,难免有损你的清誉。”
谢玹勾着她的裙绦,似笑非笑的瞥着指尖上稠润的水光,淡声道:“你不出声便好。”
……
疯了。
这人真是疯了。
虽然他这副模样,同她的肆意妄为脱不了干系,但容娡又岂是会忍气吞声的。
见与他周旋无果,她偷偷回头觑了眼他的神情,当即蹬了他一脚,瞅准时机要跑。
却被一双手牢牢掐着腰按住。
容娡对着他又抓又踹,破口大骂:“谢玹你还要不要点脸!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成?!哪有温儒的君子如你这般的?”
下一瞬,霜白的隽影倏而倾身——
蕴着汹汹的愠怒,蓦地发了狠劲撞向她。
帘帐起皱,玉铃颤响。
车厢里有一瞬间的静寂,似是落了一场阒然岑冷的雪势。
雪花却又在转瞬之间融化,凝汇成潺潺的水流。
容娡猛然向前一耸,险些重重撞上桌沿,又被那双手捞回。
气恼的骂声戛然而止。
转变成掺着哭意的、惊惧的变了调的惊叫。
她浑身发烫,恍惚间,分不清是因快红尘的药效再次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某种,庞大的、轻而易举能击溃她的力量。
案上的杯盏被容娡撞翻在地,清脆的触地声响起时,谢玹面露薄冷的愠色,俯首凑近她耳畔:“温儒的君子?你还念着谁,谢玉安吗?”
先前磕碰在桌角的伤处,再次泛出隐隐的痛。
容娡睁大双眼,恍惚间又成了钉在砧板上的鱼,冰冷肃杀的刀锋横在她身侧,她不由得哆嗦着战栗。
她的眼尾渗出点清泪,咬着唇,沾湿的眼尾簌簌眨动。
好半晌,才找回点四散的神志,轻轻摇摇头。
绸缎般垂散的顺滑发尾,无风自动,涟漪般的摇曳起来,像是雪花飘落时,经受着来源于冷风的冲击。
谢玹自身后拥紧她,将下颌搁在她的肩窝上。
须臾,他叹息着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姣姣,同我说说你幼时的事吧。”
谢玹虽派人查过她的过往,但查出的那些事,毕竟是出自于旁人之口,并不尽然属实。
而此时此刻,他分明全然掌控着她,牵动着她的所有,却没由来的想听一听,她的说辞。
她年幼时的那些时光,他并未参与。
或许是因此,才会略带点希冀地,想听她亲口讲出,以此来更深入的了解她。
但此时的容娡——
她仿佛是溺水后才被打捞上岸的人,因着呛了水,鼻息乱的不成样子,尚未从被溺水感填满的难捱中缓过神,面色涨红,喘不上气。
谢玹极有耐心的候着她说话,指腹抚过她肩上的伤疤,缓慢而深刻的动作。
容娡乌湛的眼眸上浮出一层泪光。
她轻启薄唇,被他引着,回忆片刻,喃喃着出声。
“……我年幼时,江东有一年天降大旱,颗粒无收,粮价飞涨……”她忽然咬了下唇,撑在案边的手指用力到绷直,指节泛白,哭腔着道,“哥哥,胀……”
伤疤处印上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谢玹嗓音低醇,动作不停:“我知道。”
“继续说。”
“……有一个云游四方的方士,占卜出谶语,说我是神女,要将我献给水神。”
容娡难以忍受的哭出声,浑身战栗,抽泣着道:“我父母,当年因政务在外,族中其余长辈迫于民情,将我、将我献出。”
“那场众人盼望的雨……始终不曾落下。我险些被烧死。”
被迫回忆起不好的往事,容娡难以遏制的发抖,双瞳失神,浑身脱力,几乎要站不住。
谢玹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眸低垂,眼皮上的那颗小痣隐现,眉宇间似有悯色。
原本淡漠的一双眼眸,如今湿润含波,好似春分骀荡,冰雪消融。
良久后,他略微放松了一点儿对容娡的禁锢,扳着她的肩,让她面对着他坐下。
谢玹用指节叩响车壁,马车缓慢的行驶起来。
他扶着她,倚着车壁,半阖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截湿透的裙绦,面容空净明淡,不知在沉思什么。
行至一段不平的路面时,原本用力咬住唇的容娡,因着起伏的颠簸,颠的伤处泛痛,再次难捱的哭吟出声。
谢玹一把捂住她的唇。
他冷白的手背上,暴起淡青色的青筋。
“别出声。”他嗓音微哑,“姣姣,你说过,你是我的……你的所有都是我的。”
“声音亦是独属于我的,不许被旁人听到。”
容娡堪称是惊惧的瞪大眼眸,被他捂得有些喘不上气,面颊涨的通红,用力拍打他的手臂。
片刻后,在颠簸中失了力道。
却又因为某种牵制,不得已的偎向他,只得无助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渐渐的,毫无反抗之力,只得顺从地由着他的心意。
无法出声破口大骂,便暗自咬牙切齿在心里将这人骂了无数遍。
到最后,边哭着咬他,边不由自主的想。
她着实不该招惹这个人的。
是她引火烧身,玩火自焚。
自作自受。
……
马车在颠簸之中行至国师府,一路直抵谢玹的居住的院落。
车夫停稳马车,便悄无声息的退下。
良久之后,细微的声响消弭,帘帐下的流苏停止晃动,打着旋儿荡开涟漪。
容娡裹着谢玹的外衫,扫视一眼车厢内,忍无可忍的指使他抱她下车。
解除快红尘药效的那次,因着药效的发作,她神志略有不清,对玉璋的印象其实有些模糊,只记得一些零碎的感受,所以才敢胆大妄为握起它撩拨谢玹。
哪知竟会是这般凶狠而令人印象深刻!
容娡看着气定神闲的谢玹,双膝犹有些发颤,心有余悸,没好气的挠了他两下。
恨不能将玉璋揪下来,狠狠踩在脚下,用力跺上几脚。
她再也不要乘坐这辆马车了!
—
在国师府休整一日,谢玹部署好相关事宜,一行人便启程北上。
出了洛阳后,容娡举目无亲,谢玹便放松了对容娡的禁锢,不似从前那般拘着她,给了她诸多自由的空间。
此行浩浩汤汤,共有上千人,分外显眼。
途径一处峡谷时,再遇不知哪派势力遣刺客跟来,企图刺杀谢玹。
对方派来上百人,虽来势汹汹,但谢玹早有预料,轻而易举的将刺客歼灭。
刺客来袭时,容娡并未跟在谢玹身边,本想趁乱溜走。
但见四周尽数是荒山野岭,密林丛生,人烟稀少。
她虽想逃离,但还没傻到连命都不想要了,到底没敢偷跑。
经此一战后,谢玹有所顾虑,将从前为容娡打造的暗器,尽数翻出来给她,语气沉重的叮嘱容娡,时刻带在身上用以防身。
观他神情,容娡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征兆。
她认真的记下每一件暗器的作用。
记完后,容娡有些百无聊赖,挑挑拣拣,将一枚藏着毒针的手镯拿着手中把玩时,心血来潮的对准谢玹。
谢玹对她毫不设防。
他淡然而纵容的看着她,打量她片刻,甚至还温声指正她手法的错误之处。
“姣姣,你的手应再稳一些。”
容娡佯作乖巧的点头应下。
心里却不动声色的,浮现出一个极为大胆的脱身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