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禽兽

日禺归墟, 天幕沉暗。

谢玹回居室时,天色还算明亮,将要暮色四合。

但如今早已是寂寂人定。

黄昏时的那场春雨, 悠悠停歇,檐下尚残留几分淅淅沥沥的潮意。

窗牗半开, 烛火摇漾的居室内, 飘摇着暖融浓郁的冷檀香, 空气里满是潮热而黏连的气息。

垂落的青玉色帷帐, 在不久之前, 被整齐地束好, 以便帐中能有更多明亮的光线, 更方便帐中人视物。

谢玹衣襟松散,露出的一截峻峋锁骨,泛着温润的玉色,长发泼墨似的披在平阔的肩头。

他像是出去淋过雨一样,发尾沾湿,霜白的衣料上横斜着褶皱,直裾的下摆湿漉漉的晕开潮湿的深色。

此时他正松直地跪坐在帐内, 汗湿的眼睫低垂, 面容在暖黄烛火的映照下, 如同一块触手生温的美玉。

这人一贯清冷自持,极少有这种衣着不端的时候。

一旦与平日的清正稍有不同, 便显得有些俊美如妖魅。

原本冷湛淡漠的一双眼眸, 如今眼尾微微上挑出一点薄薄的绯红, 冰雪消融, 湿润含情,好似春风化雨, 尽数凝入他的瞳仁中。

谢玹修长有力的手,捧起一条纤细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臂弯间。白玉色的指骨微微蜷缩,轻缓的按压着小腿肚。

借此来缓解——

先前他难以自抑时,容娡的腿,因为无法承受骤然施加的力道,紧紧绷直而造成了抽筋。

属于男子的手臂,覆着薄薄的肌肉,秀致有力。

衬的那条小腿分外纤细,像褪了皮的梧桐枝似的,细腻又白嫩。

仿佛微微用力一折,便能够轻而易举的折断。

抽筋的滋味并不好受。

谢玹每按揉一下,指腹下的肌肤便战栗着抽|搐。

容娡感觉抽筋的腿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这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哭的一抽一抽的。

“你好了没?”

大多数时候,谢玹只抿着朱红的薄唇,专心致志地动作,并不应声。

有时候,他会半阖着眼,低声道:“应该快好了。”

嗓音温磁,落入容娡的耳中,像隔着烟波浩渺的雨幕。

如同他那时,说,她是他的,是如出一辙的语调。

容娡忍无可忍,抬足踩他。

“……出去。”

谢玹面色温雅的说,好。

但却丝毫不付诸行动,依旧雪松似的端直跪坐着,屹然不动。

良久之后。

抽筋的腿终于恢复正常,能够自由行动。

容娡飞出的七魂六魄回窍,脑海中茫茫的空白逐渐消散。

她回过神来,能感觉到,深埋在体内的快红尘,历经一波接一波的冲洗后,终于得以解除,不再汹涌的兴风作浪。

“还难受么?”

谢玹端详她片刻,捏起她的手腕,为她把脉,若有所思道,“是好些了。”

容娡不太想搭理这个人。

她也没有力气搭理他。

或许是药效有所残留,她依旧有些热。

整个人像是被胭脂膏子濯洗过,面颊上笼着不正常的、浓雾似的绯红,乌湛的眼如两颗蒙着露的葡萄,鼻息不稳,胸线剧烈起伏。

谢玹垂眸凝视她娇艳的面庞,想了想,抬手解开锁链,将她绵软无力的手臂塞入被衾之中。

明彰院的侍从严格听从谢玹的命令,非诏不会靠近居室。

因而谢玹细致地擦拭过她的泪痕与其余痕迹后,披衣下榻,亲自去湢室备水,然后回到居室,将容娡抱过去。

这些日子来,容娡的衣装多是出自他的手笔,他不必费力便可解开繁复的裙带,让她舒适地没入温热的浴水里。

容娡昏昏欲睡,没什么力气,当真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便配合的抬起胳膊,任由他摆弄,两眼不受控制的阖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谢玹托住她的下颌,略带无奈的将她摇醒:“洗完再睡。”

容娡不情不愿的睁开眼,恼怒地拍了两下水面,不悦地瞪视他,两眼如同淬了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厮打他。

此事是谢玹理亏,他自知做的有些过火,垂头抿着薄唇,纵容容娡往他身上泼水泄愤。

安置好她后,谢玹拉起湢室中的隔帘,到另一侧沐浴。

容娡望着那方素净的隔帘,翻了个白眼,不由得腹诽。

不要脸的下流胚子!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害臊了!

她忿忿不平的暗啐他一阵,也不止过了多久,隔帘晃动两下,谢玹拉开隔帘,披衣而出。

他墨色的长发顺着发梢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珠,从容娡的角度,能清晰地望见他腹部肌理的纹路,像是排列的玉块,煞为好看。

本应无暇的玉块之上,如今却有数道交错的抓痕。

容娡眨眨眼,面上一热,飞快地挪开视线,低头看向水面。

她几乎不用看,便知道除却抓痕之外,谢玹肩头的衣料下,还因印着几圈齿痕。

是她的杰作。

三圈还是四圈来着……

彼时容娡意识昏沉,支着脑袋回想一阵,有些记不清她到底咬了几口。

罢了。

不重要。

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眸光轻微的闪了闪。

快红尘的药效,终于解除了啊。

不枉她察觉到他的意图后,顺水推舟,蓄意将他激怒,利用他来解药,断绝了自己的后患之忧。

日后若是能伺机逃出,就不必继续再受他的牵制。

只是……

容娡有些委屈的吸吸鼻子,眼眸蓄出细碎的水光。

她倒是没想到,他这味药,瞧着文弱,药性却颇为凶猛,简直要将她拆成骨头、撕扯着吞入腹中。

虽然她缓了好一阵,但仍旧隐隐作痛。

可恶的谢玹!

她现在是有气无力,奈何不得他。

可总有一天,她会伺机报复回来!

谢玹安静地伫立一旁,用干燥的帕子擦拭着头发,目光始终留意着容娡那边的情况,将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尽收眼底。

如今情谷欠得到餍足而消退,理智回笼,他沉吟一阵,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窥觉到不对之处。

先前有一些时候,容娡的态度十分古怪,像是被烧傻了一样,说出的话尽数刺挠着他的逆鳞。

现今想来,反而像是刻意激着他,往她想要的那个结果去。

原来如此。

不愧是容娡。

他竟是被她用来当作解药的法子了。

思索出这个结论,谢玹却并不恼,目光幽邃地凝视她片刻,神情反而变得忍俊不禁,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但其实无需交|合,快红尘的药效亦能解开。

饮下他的血,便是解药的最后一步。

从前谢玹清楚他的血会令她受到些难捱的折磨,所以迟迟犹豫,没能狠下心来。

但容娡接二连三的想要逃离他的念头,着实在他的心里点燃一把火。火势灼烧着他的理智,令他冷漠的狠下心来,想要让她尝一尝她亲手种下的苦果。

他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的念头。

哪怕他曾经在梦境中梦到过某种与她相关的妄念,但如若没出今日这个岔子,他依旧能克己守礼的克制住。

只是不曾料到,率先在情谷欠溃不成兵的,并非容娡,而是他自己。

思及不久前那种对她绝对的占有,谢玹的心间不禁浮出些异样的感受,清湛的眼眸亦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湿润。

浴桶里的容娡,却在这时,不知是呛到了还是如何,忽然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谢玹回神,随手将手里的帕子搭在置衣架上,疾步走上前,拍着她的脊背为她顺气。

他听着她的喑哑的咳嗽声,忽然想起来,有好一阵不曾听到容娡开口说话了。

容娡本就有些娇气,并不是耐苦之人,

近几个月,在他无微不至的的饲养中愈添了几分娇气。

方才在居室时,他使出的每一下力道,无论轻重缓急,她都得从嗓间折腾出破碎的声响,美妙而甜腻,并不会顾着羞赧,忍气吞声挨下冲撞。

只有在某些瞬间,才会因过于汹涌的欢愉,如同缺水的鱼一般徒劳的张开口,而发不出声响。

谢玹空净的面容浮出几分犹豫,有些不确定那些过于密集的哭吟,是否让她累伤了嗓子。

容娡眉头紧蹙,捂着心口,咳呛声渐渐止住。

略一思索,谢玹濯洗了她的长发,将人从水里捞起,用绒毯裹着,抱回居室。

临近三更,夜深人静,窗牗外一片静谧,偶尔飘过清浅的风声。

谢玹将她放在榻上,用帕子将她的发擦拭的半干,便起身离开,不知去忙什么了。

容娡窝在被褥里,余光瞥见泛着冷光的链条,立即便回想到一些链条当啷碰撞的不太美妙的画面,心有余悸,偷偷提着链条,塞到床缝里藏起来。

她仰躺着望着头顶青玉色的帐顶,感觉双腿有些合不拢。

似乎是月中了。

容娡又羞又恼的扯起被衾。

她的心绪有些乱,下意识的要像从前自己喜欢做的那般,在榻上翻滚,却因为古怪的不适与不自在,无法顺利的进行。

只得愤怒的揪住被衾,盖住自己的半张脸,磨着牙在心里暗骂谢玹。

骂了一阵,困意渐渐袭来,她不由自主地阖上双眼。

迷迷糊糊间,听到谢玹似乎折返回来,便艰难的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她满脑子皆是先前发生在居室里的画面,瞧见谢玹雪净清峻的面容,目光涣散着聚集,倏而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脱口惊叫:

“不能再来了!”

谢玹目露疑惑:“嗯?”

容娡戒备的看着他:“哥哥若执意与我交|合,实在有悖君子之德。”

谢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没好气地将手里端着的温水塞到她手里,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禽兽么?”

“容娡,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