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娡的话音像一把温软的小勾子, 撩起一点细微的涟漪,自浓重的夜色中划过。
谢玹陷入沉默。
他望着烛光中容娡娇美的脸,此刻才终于看透她的真实意图, 心绪波动。
好一个狡黠的容娡。
她确实有几分小聪明,她的计策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但谢玹在一开始时, 分明是有其他的脱身之法可以选择的。
可他竟被她的甜言蜜语绕了进去, 迷了心窍, 鬼使神差地配合她, 反而耽误了自己独自脱身的时间, 将其他的出路皆堵死。
只得继续配合她演下去。
无奈的向她的谋求妥协。
谢玹的心头蓦地翻涌出许多古怪的情绪。
他说不清那些情绪是什么, 只知道因着自己对她的一再纵容, 使得局面失控,令他几近无所适从,呼吸随着心绪的起伏而微微有些不稳。
容娡柔顺丝滑的长发缠绕在他的指缝间,犹如外表绮丽的天罗地网。她用美丽的伪装将他哄骗,直至他置身陷阱中后,才慢慢张牙舞爪的露出原本的面目。
她是美丽的精魅,是拥有智慧的狐。
谢玹居高临下, 望着她光晕潋滟的美目, 沉沉盯着看了一阵, 视线下滑,落在她娇艳红润的唇瓣上。
她的唇瓣上泛着粼粼的水光。
唇瓣交触时的那种软滑柔腻感再次重现, 牢牢吸附在他的唇上。
从未有过的陌生而奇异的触感, 无比清晰地烙入他的脑海之中。
哪怕他并不想要这种古怪又浮躁的失控感。
但她唇瓣的柔软触感、连同她这个人, 依然能违背他的意愿, 强势而不容置喙地挤入他的脑海。
谢玹瞳孔微颤,心绪翻涌, 心底慢慢浮现出一种极为荒谬的危机感。
他向来算无遗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因这样一个美丽狡黠的女子,使得事情一再脱离他的掌控。
……
谢玹有一阵没动静,容娡本就是蓄意撩拨他,还要警觉地提防那些人的搜查。
她有些按捺不住,窥着夜色里谢玹朦胧的神色,想了想,勾着谢玹的颈项向下压,玲珑的足腕亦去磨蹭他的紧实的小腿,将他的腿上覆着的衣料都蹭的上滑一截,露出一点冷白的皮肤。
“谢玹……”她嗓音轻软,鼻音浓重地唤,“你理理我呀,你也不会做吗?”
见他不回应,她勾着他的颈项,红润的唇向前凑去,又要吻他。
唇瓣堪堪触碰的一瞬间,谢玹蓦地回过神来,偏开头,避开她的唇瓣,嗓音温沉:“不用吻。”
容娡细软的双臂勾在他的颈项上,身躯被他偏头的动作微微带起,脊背腾空,柔顺的长发像一尾被钓起的鱼一般甩开一点细微的涟漪。
她使不上力,唯一能够借力的便是环着谢玹颈项的那双手臂,便愈发拥紧他,红唇凑到他耳边:“不用吻,那该怎么做呀?”
说话时,她的鼻间呼出一道略急的气流。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谢玹的耳侧,像一把燃烧着的羽扇,将谢玹的耳廓烫红了。
谢玹紧抿着唇,攥着她的手将她摁回榻上,目光一寸一寸自她清纯无辜的神情上扫过,审视一瞬,扫了一眼房门外。
他摁着她的手防止她乱动,一向冷漠如雪原的眼眸,映入烛火,像是皑皑的冰雪迎来了初霁的日落,光线燎原,折射出璀璨灼目的光晕。
容娡的手被他制住,不能动弹,又要心焦的担忧门外搜查的人随时会破门而入,便下意识地用脚趾去勾他的腿,故作天真懵懂地哼唧道:“谢玹,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呀。”
谢玹垂下眼帘,面无表情,面容的轮廓因此显得有些冷漠。
他睫羽一眨,抖落一圈金色的烛光,淡声道:“还记不记得那日在寺院中挡住门的那两人?”
私会的那两个人,容娡当然记忆深刻,目光微动。
但她佯作陷入回忆,慢了半拍才回答他,点点头,“记得。”
谢玹望着她澄澈的眼,淡淡开口,嗓音压的极低:“那二人便是在交|合。你只需模仿那日那女子叫声即可。”
他低沉的嗓音融在夜色里,轻飘飘的道破她那日假装不懂之事,声线平稳而淡无情绪,却没由来地像是在蛊惑。
容娡未曾料到他用这样寡淡的声线说出那般直白的话,愣了一瞬,面颊上忽地烧起一股羞赧的热意。
这种话她可以没脸没皮的说出来,然而从谢玹口中——尤其是这样古板冷漠的人口中说出,感受截然不同,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容娡浑身不自在,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什……什什么?这怎么叫,我我我不会啊!”
谢玹满脸事不关己的冷漠。
此为她抛出的计策,是她央着他教她如何做,他抛却清规戒律配合她,她得自己负责收场。
容娡觑着他冷肃的神情,定了定心神,红唇试着张合。
——她叫不出来。
谢玹扫她一眼,见她安分下来,松开她的手,单手扯松自己的领口。
他不紧不慢地催促:“他们马上搜到此处。”
容娡亦是心中焦灼,闻言连忙压下浮动的心绪,再次尝试。
而后,她目光诚恳地看着他,嗓音里带着点心虚:“……叫不出来。”
她听着即将破门而入的嘈杂声响,有些紧张地攥住谢玹的衣袖,真挚地提议道:“不然还是亲吻吧。”
谢玹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目光清凌凌地泛着凉意。
一股战栗顺着脊背窜上容娡的后脑。
她没由来的后颈发凉,倏地止了话音,觑着他的神色,有些心虚地讪笑,嗓音娇滴滴的发飘发软:“我记得那个姐姐好像在哭,要不你打我吧,将我打哭的效果应该差不多……?”
边这样说着,她边将身躯往他身上蹭,虽然此举的意思应是在邀请他打她,但几乎要毫无缝隙地同他贴在一处。
不光如此,她的足尖还紧紧缠着他的腿,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着,浑然不顾眼下是怎样一番情形。
谢玹鼻息一停,眸中翻涌起浓黑的浪滔。
他看着容娡娇美的脸,审视着她那乖顺天真的神情,在自己逐渐失控的心跳声里,竟一时无法分辨出,她是真的懵懂,还是假装懵懂。
容娡催促似的又环上他的颈项,红唇朝他凑来。
谢玹身形一晃,咬着牙关,修长的手指顺着她勾上来的手臂下滑,找准位置,捏了一把她腰侧的软肉。
指间用了几分力道。
容娡正神游天外,猝不及防被人掐了一把,吓得呼吸一紧,蓦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只觉得一股又痛又酥的痛觉直直窜入她的脑海,唇齿间下意识地溢出一声痛吟。
“这样叫。”
然后她听到谢玹冷淡的嗓音。
她抬起眼,见这人一向清冷漠然的眼眸中,此时浓沉一片,幽邃冷黑,几乎能将她整个吞噬进去。
她本能地察觉到强势的危险,脊背生寒,浑身发颤,方才被他掐出的痛麻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会了么?”
容娡吸吸鼻子,眼泪汪汪地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颈项,鼻音浓重:“呜……会了、会了。”
门外堆积的脚步声愈发密集。
容娡试探着哼唧两声。
她感觉到谢玹沉默地将手臂撑在她的脸侧。他微凉的发丝垂落,静悄悄地同她的发交织在一处。
清苦的冷檀香自他的发间幽幽流淌入容娡的鼻腔,似乎因为温度的浸染,抑或是因他离她太近,香气很是浓郁,她嗅着有些头晕脑胀。
容娡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
她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额间抵着谢玹的锁骨,边哼边冥思苦想。
忽地想起话本里描写这种事时,似乎都会亲昵地唤对方的名字。
他们如今既然是在假装做那种事,那她是不是也要学着话本里唤他的名字,借此演的更像一些?
可她若是张口唤他的名,岂不是将他暴露了。
容娡飞快地瞥了一眼他冷白的脸。
略一思索,她用带着点鼻音的甜润嗓音试探着开口唤:“夫……夫君。”
谢玹冷淡的眉轻蹙,瞥她一眼。
他那一眼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温度。
但不知是因被衾闷的,还是因旁的什么,容娡觉得他的视线将她的脸颊灼得发烫。
她胸口怦怦急跳两下,喉间没由来的发紧,自己反而浑身不自在,脚趾都绷紧了。
咚咚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烛光将人影投映在窗纸上。
容娡察觉到门外的情况,心口突突急跳,连忙改口软声哼唧:“……哥哥。”
谢玹撑起的手臂微微紧绷。
下一瞬,搜查的刺客举着烛台,破门而入。
—
门扇被大力踢开,凌乱的脚步声挤进门,数盏明亮的烛台将室内映照的犹如白昼。
几个背着箭筒的年轻男子踏入门内。
听到床榻处传来的甜腻轻吟,为首之人拧眉停下脚步,抬手拦截,其余人纷纷跟着他停住。
烛光将床榻上的境况照的一清二楚。
因而这些人即使是站在门口,也将榻上靡|艳的场景尽收眼底。
半掩的被衾之下,男子有力的臂膀撑在女子身侧,女子雪白柔腻的手臂环着他的颈项,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摇曳如风中的花枝,雪肤白的灼目。
许是听见脚步声,女子抬起伏在那人肩窝处的纤长脖颈,若有所感地朝他们看过来,漂亮的眼眸里漾着一汪潋滟的水光,眉宇间隐约含着慵态。
看见他们的存在后,她失声尖叫,抱紧面前的男子。
满室含春,暗香浮动。
他们这是撞见别人在……
意识到这一点,门口的这几人皆是窘迫万分。
打扰到别人的好事,为首之人颇为尴尬地别开视线,随手指了一个同伴:“你,过去查探。”
同伴满脸错愕,举着烛台硬着头皮上前。
容娡心跳怦然,紧紧抱着谢玹,手臂状似不经意地遮住谢玹的脸,警惕地盯着上前的这人看。
她实在太过貌美了。
肤若凝雪,眼波流转,秾丽娇妍,美的像一只精魅。
以至于那个搜查的人一看见她,视线便有些发直。
他根本不敢直视她。
那人远远便停下脚步,举着烛台匆匆扫了两眼,连人脸都不曾看清,便红着脸飞快低下头,脚底抹油地折返回去,回禀道:“没发现国师。”
旁边另有一人附和道:“头儿,国师不是早先入过佛门,一向不近女色吗,这两人正在交欢,他不可能在这里的。”
这几人颇为尴尬的站在门口,叽里咕噜地议论几声,退出房内。
临走时有个人还颇为贴心的帮他们掩上门。
门扇吱呀阖上。
嘈杂的响动被隔绝在外。
容娡压着几乎要挣出胸膛的心跳,竖起耳朵听,听见脚步声逐渐远离,这些人推开下一扇房门,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紧绷的腰身软下去,浑身脱力,下意识地将脸颊埋在谢玹的肩窝处,轻声喃喃:“……没事了。”
谢玹的胸腔中震出一声极低极闷的“嗯”。
方才为了演这出戏,将这些人蒙骗过去,他将外衫褪去,露出劲瘦冷白的臂膀。
容娡的手攀着他的胳膊,手心里沁着细密的汗珠,掌心贴着他的臂膀,潮热的触感随着细汗的流淌慢慢晕开。
掌心之下,是坚实紧绷的肌肉——同她的绵软的胳膊是完全不同的触感。
容娡下意识地捏捏。
然后那臂膀绷的更紧了。
容娡听到他微沉的呼吸。
他的鼻息有些烫,喷洒在她眼皮上,她脊背微绷,察觉到异样,亲昵地用足腕磨了磨他的衣料。
不及她进一步做些什么,谢玹蓦地拂开她的手。
他的发随着动作垂落,容娡感觉他凉丝丝的发丝溜入她的领口,她有些发痒,欲伸手掏出来。
谢玹却倏地翻身坐起,起身时还不忘伸手将她松散的领口拉好。
容娡:……
她有些发愣,在被褥间滚了半圈,慢慢爬起身。
谢玹将外衫整理,背对着她,背脊挺得很直,端坐如山。从她的角度,能够望见他冷硬的下颌轮廓。
他似乎,仍是那座神坛上不食烟火的圣洁神像。
可容娡方才分明察觉到异样。
他的鼻息依旧有些沉重。
她眼眸微动,想了想,悄悄膝行靠近他,将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清晰地感觉到他浑身一僵。
容娡眨眨眼,漂亮的眼眸里泛出狡黠的光。
她拍拍他的肩,用甜润的声线软软地唤:“哥哥,谢玹哥哥。”
谢玹僵硬而缓慢地回头看她,薄唇抿的很紧,几乎抿成一道直线。
容娡白嫩的下巴上沾着点细汗,不知是因为吓的,还是因为闷的,白皙的面颊上泛着点薄红,整个人如同枝头的水蜜桃,像是一掐便能流出水来。
谢玹回头时,她正垂着秾丽的眉眼,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拢着垂到身前的发,将那些发丝拨到身后,露出雪白修长的颈项。
他恪守礼节,克制着自己的视线,尽量淡然自若地平视她的眼眸,应下方才她唤他的那一声:“嗯?”
声音较以往要低沉许多。
容娡抬起含着水波的眼眸,状似无意的,极其缓慢的舔了舔唇角。
谢玹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滑到她红润的唇上。
他呼吸微顿,惊诧于自己的反应,面容虽依旧雪净,但是神情分明是无所适从的空白。
容娡看着他,心念微动。
果然,哪怕是清冷自持、满身神性的谢玹,在方才那种情形之下,也无法不动容。
她用以撩拨他的计策果真有用。
既用计逃出生天,又撩拨到谢玹,容娡不免有些得意的沾沾自喜,此时心定神安,浑身放松,心中的那个计划再次蠢蠢欲动。
她纯澈的目光滑到他的侧腰,故作天真的眨眨眼,轻声道:“哥哥,你的玉璋方才硌到我了。”
谢玹不动声色地轻蹙了下眉。
什么玉璋?
他根本没佩玉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