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娡攥着衣袖,冷静地分析一阵,心中忽地腾起一股无名火,灼的她喉间干涩,肩上的伤口也似被火舌舔舐,泛起细密的痒痛,烧的她浑身如被万蚁啃噬。
半晌,她幽幽地叹息一声。
谢玹不过弱冠年纪,处尊居显,样貌又生的俊美无俦、神姿高砌,这样的男人,身边应不乏前赴后继来示爱的莺莺燕燕才对。然他却不近女色,古板保守,坐怀不乱,想来他对付那些示爱与勾|引应颇有一番手段,才使得她如今对他的引|诱举步维艰。
是她小看了谢玹,以为他同那些鄙俗的男子一般,能被她仗着美貌轻而易举地信手撩拨。
好一个非同寻常的谢玹。
如有一捧冰水当头浇下,容娡胸腔中的火势被浇灭,人也清醒了几分。
谢玹身居高位,身份矜贵,为人又清冷端方,这样的人若能为她所用,将会是她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再好不过的根基。
只是他这人……有些过于顽冥不化了些。
不过这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至少她日后引|诱他时,如若不成,不用忧心会将自己搭进去。
他为人如此,不染纤尘,想来应是尚未尝过情爱滋味。倘令有朝一日,她得偿所愿,成功走进他那双目中无尘的眼,走入他那颗冰清玉润的心,以谢玹这高风亮节的高尚德行,她也不会有他会见异思迁、移情别恋旁的女子的烦恼。
百般斟酌过后,容娡还是认为,谢玹仍是她眼下所谋求的最佳人选。
既然他高高在上,对她的引诱置之不理,只是因恩情对她照拂,那她索性娇蛮任性一些,借着他想要还她恩情的这份心意,另择法子趁机引|诱他便是。
她势在必得。
他谢玹非她莫属。
—
容娡如今有伤在身,行动不便,醒来后迟迟未曾起身。
因为伤口在右肩,她动作处处受限,睡姿也有些别扭,百无聊赖地躺了一阵后,便感觉半边身子压的有些发麻。
好在,没过多久,天色大亮时,医师便来查看她的伤势,让她能稍微缓口气。
容娡被医师扶着,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睡得发麻的脸,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酸苦的药汁,想到尚未完全痊愈的脚伤,心中默默叹息。
这半月来受的伤,比她之前人生中受的所有伤都要多——也更为严重。
她一点也不想喝这难以下咽的汤药。
但此药对她的伤口有益处,兴许还有淡疤的功效,容娡只得蹙着眉将这碗汤药喝完。
将空了的药碗递给医师时,她不禁幽幽一叹。
医师侍候完她喝完药,此番前来的任务算是告成。
她收拾着药箱欲走,忽听一声哀婉的轻叹,下意识地看向容娡的脸。
美人秀丽的眉轻蹙,美目潋滟,面带苍白病容,容貌却分毫不减,反而添了几分如弱柳扶风般的韵味。
医师愣愣地瞧着她,一时忘了离去,有些发怔。
容娡察觉到她的目光,迎着她的视线抬起眼,弯起唇角,柔和一笑。
那笑容犹如日照出水芙蓉,盈盈耀目,医师越发挪不开眼。
容娡维持着面上的笑,忽地想起一桩事,如今她身边无侍女,梳妆多有不便,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柔声开口,请医师打一盆水来,容她稍微整理仪容。
医师没有拒绝她这小小的请求,依言照做。
端来水后,容娡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着帕子,动作小心地蘸了些水,草草地擦了擦脸庞,温声向医师道谢。
待医师离开,容娡瞥见谢玹的长衫,心口仍有些堵得慌,索性将那长衫叠好放在一旁。
枯坐一阵,她有些无所事事,只好又躺下,静静思索她当如何应付谢玹这个人。
睡意渐来时,她忽地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有人轻缓地走进居室。
冷檀香幽幽缭绕,香气很快将室内盈满,比她身侧那件长衫上沾染的薄香要馥郁的多。
知是谢玹来,容娡清醒了几分。
她听见静昙用气声问:“容娘子这是还睡着?”
谢玹没应声,过了好一阵,试探着淡声道:“容娘子?”
容娡想了想,计上心来,故作迷蒙地从嗓间呜哼出一声,轻阖的眼皮下眼珠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谢玹见她似是要起身,但有些不好借力,便上前一步,虚虚扶了她一把。
哪知容娡坐起身后,神情仍有几分不清醒,扯着他的衣袖不放,看清他的脸后,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手臂,将脸庞贴到他的衣袖上,十分依赖亲昵地用白嫩的脸颊在他身上拱了拱。
——像觅食的乳猫似的。
谢玹脑中没由来地浮现出这个想法。
与此同时,绵软的、与男子身躯十分不同的柔和触感清晰地钻入他的脑海。犹如一团融化的软玉,盈盈软润,触感颇为奇异。
谢玹浑身一僵,几乎下意识地要将她甩开。
但容娡此刻似是没睡醒,又有伤在身——这伤还是因他而起,无论她此刻是否故意而为,谢玹心中始终都有一杆道德的秤杆制衡着他,约束着他待她的态度与举止。
他抿着唇,忍下想将她推开的冲动,温和又清冷地点她的名:“容娡。”
扑到他身上时,容娡披散的柔顺发丝顺着她的动作荡漾,伴随着缥缈的甜香,犹如万千张蛛网般层叠缠绕在他衣袖上,浸透冷檀香。
她低头抱着他,感觉到他身形微僵、颇有些不自在,简直要在心中大笑出声。
故意停顿一阵,她压下唇角蠢蠢欲动的笑意,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睡意朦胧的眼,娇声讷讷道:“……怎么了呀?”
谢玹薄唇紧抿,神情平静,没说话,清沉的目光扫过她攀在他身上的双手。
容娡这才作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模样,纤长的睫羽颤了颤,颇为无措地松开手,咬着嘴唇,慢慢垂下头。
谢玹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
他观她神情,见不似作伪,便并不欲同她一个没睡醒的人计较。
倒是提着食盒的静昙,在一旁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这……!!!
他竟不得知,容娡与主上何时亲密到这般程度了!
主上不仅允她近身,竟还容忍她抱着他撒娇!
谢玹将衣衫整理好,见容娡仍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搭在榻上的衣角,指尖似乎还在发颤,一副颇为过意不去的模样。
他打量她一阵,一时竟有些无法分辨,她方才出乎意料地抱住他,究竟是有意而为还是无心为之。
便垂下眼帘,无声在心中叹息一声:“要用膳吗?”
容娡咬唇默了半晌,没吱声,只轻轻点头。
见她点头,谢玹清沉的视线便在她身周扫了一圈,思索如何才能方便右手不便的她用膳。
眼下并无婢女,静昙作为一个男子,向来舞刀弄枪、粗手粗脚,服侍她显然不合适;
但谢玹屈尊降贵地亲自喂她,更是不合规矩。
谢玹扫视一圈,忽地瞥见容娡的枕边,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他的那件外衫。
他看得清楚,自他来到后,容娡便没有动过那衣衫,这会儿更是安静地坐着,不曾有过旁的动作。
这外衫,显然是先前便叠放好的。
谢玹望着那外衫,嗅到身上幽幽萦绕着的属于她的甜香气,眼底晕开一片冷意。
——这个狡黠的女子。
她分明早先便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