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现得太过突然, 宁妃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扣押住,头晕眼花的她只听见皇上冷笑。
“来人,传朕旨意, 宁妃心思歹毒不堪妃位,夺其位分革其封号, 送入慎刑司审讯!”
下一秒,她晕了过去。
即便如此, 蒋渊也没有改变主意, 全福海立即挥手,让人将宁妃带走,此时也没人顾忌宁妃身上还有伤了——谁都知道, 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宁妃完了!
等宁妃被带走后, 气氛有些安静,祁黛遇的手还被蒋渊握着, 有些疼。
“陛下?”她轻声道,紧接着就见蒋渊眼神锐利地看向她。
祁黛遇心一跳,面上表情却如常,还浮现了一丝委屈,她抬起胳膊,“手,疼……”
她知道蒋渊在怀疑什么, 这个时间点她突然请他一起到翊坤宫,又这么巧撞见宁妃自己暴露毒害皇后的事, 而宁妃刚刚的状态明显不对, 要是蒋渊不怀疑她在其中做了什么那才奇怪。
可祁黛遇并不担心自己的境遇。
一来,她要来翊坤宫的理由合情合理, “简单善良”这个人设虽非祁黛遇刻意塑造但也莫名其妙早早立住了,在皇帝皇后心里根深蒂固,作为一个“善良”的人,她关心宁妃没什么不对。
二来,这会儿无人机应该已经飞回了长春宫,等她回去之后就会丢进“手机回收站”销毁,皇帝就算把皇宫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她“装神弄鬼”的证据,而她一整天都在长春宫里只现在跟着皇上来了翊坤宫根本没有接触过宁妃。就算小橙子和葡萄的行踪被发现,但两人并不知道祁黛遇具体做了什么。
最后就是,她还有皇后娘娘这条退路,如果小橙子和葡萄真的被发现,皇后娘娘一定会救下他们。
而蒋渊,的确对祁黛遇产生短暂的怀疑,但这疑虑又很快消散。
倒不全是因为信任祁黛遇的善良,在蒋渊看来,以她的心机,根本比不上宁妃,怎么可能设计这样一个局?
蒋渊内心其实更怀疑此事乃皇后所为,祁黛遇只不过听从皇后吩咐,引他过来罢了。
看祁黛遇委屈巴巴的,蒋渊手松开些许,却并没放开她的手,“朕先送你回去。”
蒋渊如他之前说的,一旦找到毒害皇后的人绝不容情,甚至于第二天早朝,杨恒才拱手想要说话,蒋渊就道:“怎么,杨阁老这次又要大义灭亲了吗?”
杨恒当即白了脸。
“子不教父之过,生为人父,却教导出如此歹妇,杨恒,你岂堪内阁首辅之位?如此家风,如此人品,还想当天下学子之师,若天下学子都学了你去,这朝堂之上,还剩多少忠心傲骨?”
这话太过诛心,杨恒“噗呲”跪到地上,大汗满头。杨系一派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敢出头求情。
蒋渊:“杨恒,你乃毒瘤也!”
一句批语,彻底断了杨恒仕途,当日朝会结束,杨府就传出杨恒有卒中之象,次日,杨恒自请辞去官职告老还乡。
后宫,坤宁宫里,祁黛遇扶着皇后慢慢走到榻前坐下。
“宁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祁黛遇欣喜道。
宁妃被带进慎刑司醒来后,也反应过来自己中计,她还想反抗,急中生智说是有人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说她是被操控了才会说出那些话,是有人想嫁祸她。
可最有嫌疑的安嫔已经被控制住根本不可能对她下手,而宁妃也解释不清她说出的那些事里很多她本人才知道的细节。
宁妃入慎刑司后,那个小祥也承认了宁妃曾交给她一份毒药,让她喂给了淑妃。淑妃“自缢”是她伪装的结果。
紧接着,被内务府拨去翊坤宫临时伺候的一个宫女主动坦言,她听见主殿有动静就去查看,结果却看见宁妃娘娘寝殿里闪着幽幽蓝光,宁妃还说什么“妹妹”、“对不起”之类的话,像是遇了鬼一样,那场景太过吓人,给她吓跑了。
于是宫里就传出了各种传闻,说宁妃害死了很多人的性命现在人家成了鬼找上门了;还有说宁妃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被冤魂缠上疯魔了。
鬼神之说总是动人心魄,到处都在传那宁妃受了伤正是阳气虚弱之时,才会让冤魂侵身。
是的,祁黛遇也没想到,宫人们自发给这件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圆上了!
而宁妃的宫女穗禾被带进慎刑司后,本来想揭发葡萄哄骗她的事,结果听闻宁妃被杨洛娘的魂魄缠上发疯,心灰意冷下,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等杨恒也辞了官,宁妃似乎终于意识到再无寰转的余地,这才承认自己做下的事。
祁黛遇:“皇后娘娘,那个小祥,是您暗中施压了吧?”
她怀疑,最近宫里那些传闻背后也有皇后的推波助澜。
皇后赞赏地看了祁黛遇一眼,“总不能让你孤军奋战。”她自然要帮衬着处理干净。
皇后做的比祁黛遇想到的还多,她让人砍了小祥兄弟的一根手指送到小祥面前,在家人面临死亡威胁的恐惧下,小祥什么都招了,还是皇后让其先按耐不动,等祁黛遇这边的结果。
还有穗禾,穗禾在慎刑司能听到宁妃的情况,也是皇后的暗中授意。
至于宫中那些宁妃见鬼的传闻,的确有皇后的手笔。
想到宁妃那明显不对劲的自我暴露,皇后看祁黛遇的眼神幽幽,她心中自然有许多疑惑,但她什么都没有问。
这倒让早准备好一套说辞的祁黛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主动道:“皇后娘娘,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皇后摇了摇头,“本宫只知道,你做得很好,就足够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后不需要知道祁黛遇用了什么手段,且应该为祁黛遇有这样的手段高兴,这证明,她没有看错人,祁黛遇并非无能之人,她有自保以及反击的能力。
“此桩事了,宫里各种还得运转,只是本宫身子大不如从前,再想像以前那般亲力亲为是不行了,你与和嫔可得多帮帮本宫。”
祁黛遇面色一苦,皇后不听她撒娇,“惠嫔,本宫在这宫里最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见皇后这么说,祁黛遇也收起玩笑神情,认真道:“臣妾明白。”
离开主殿的时候,祁黛遇见大公主正在院子里射箭,箭都是特质的木箭头,箭靶挂在不远处的树上,虽是新学,但大公主的姿势也已经有模有样。
二皇子板正地坐在石凳上,给自家姐姐数中箭的次数。
见祁黛遇出来,大公主放下弓箭,“惠娘娘!”
祁黛遇掏出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又拿着她的手打量,大公主的手并不细嫩,前有学古筝留下的旧茧,后有握弓的新血泡,“等练完了箭到长春宫,我给你把这血泡挑了再涂上膏药,免得日后留疤。”
大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惠娘娘,你支持我练箭?”
祁黛遇笑:“当然,可是谁说你了?”
大公主:“皇祖母来看母后时瞧见我在练箭,她说我是公主,不用受练箭的辛苦也能过得很好,还说学这些东西容易伤着自己。”
祁黛遇:“那你想学吗?”
“想!”她可想了,“我想像母后一样,策马射箭!母后也同意我练习呢,这些木箭头,就是母后专门让人给我做的。”
“我不仅想学射箭,我还想学枪,想学武术!”大公主神情一暗,“惠娘娘,如果我学会这些,是不是谁也伤害不了母后了?你说过,想要不被人欺负,得自己先立起来。”
她的想法很简单,等她学会了武术,谁敢伤害母后,她就揍谁一顿!等那些人被她揍怕了,就不敢伤害母后伤害弟弟了。反正她是公主,揍谁都可以!
祁黛遇没有回答大公主的问题,只是鼓励她:“既然你想学,那就学!只是学习这些真的会很苦,你要有坚持下去的毅力。”她心里叹息,看来皇后这次中毒,对大公主影响很大。
“我会的!”大公主坚定道:“我一定会坚持的!”
“坚持!”二皇子也跟了一句。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祁黛遇和大公主同时笑了。
笑过之后,大公主又露出苦恼的神情,“对了惠娘娘,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看二妹妹?”
祁黛遇一怔。
宁妃害了皇后一事水落石出,可皇上并没有轻饶安嫔的意思,蒲英交代了安嫔此前做过的一些事,安嫔就被软禁在延禧宫里,连二公主也不得探视。
大公主和二公主的感情一向不错,之前大公主以为是安嫔毒害皇后,心中难免迁怒二公主,可如今真相大白,大公主又觉得二公主可怜。尤其是她听到有宫人私下传闻安嫔会被处死,那样的话,二妹妹一定会很伤心的!
“大公主,你先别急,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和祁黛遇猜想得差不多,在蒋渊心里,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一个妃嫔,但却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所以对那些生养的孩子的嫔妃,蒋渊总是会多一份纵容。
二公主虽然不受宠爱,但到底是蒋渊的女儿,如今年纪还小,如果处理掉安嫔,二公主必定伤心不已。于是被软禁在延禧宫的安嫔接到了一份圣旨,禁足延禧宫,直到二公主出嫁。
也就是说,安嫔的生命从此有了倒计时,但这样的结果,对安嫔而言是最好的恩赐。但她心知肚明,这份恩赐不是给她的,而是给二公主的。
半个月后,慎刑司运了一批尸体出宫,杨敏贞的尸体混在其中,一身血污和其他尸体看不出区别,这些尸体会被运往乱葬岗。无人收尸、无坟无墓,对于当下的百姓来说是最凄惨的人生结局之一,也不知杨敏贞当初做下那些事时有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的结果。
而那些的确无辜的宫人,也被逐出宫外。
宫里少了一批宫人,内务府奏请小选,皇后将此事交给了祁黛遇处理。
等小选完,新的宫人去往南山行宫接受教导,时间已经来到八月中旬。
外面秋雨纷纷,长春宫内岁月静好。
思愉窝在祁黛遇怀里,两人在一起做陶艺。
前些日子祁黛遇给思愉讲了“沉香救母”的故事,哪知思愉对哮天犬非常感兴趣,更是提出想养一只狗狗。她是想到了就说,底下的人却得跑断腿,要养一只模样好性情温顺的狗,得千挑万选再经过训练了才敢送来。
祁黛遇哄她开心,两人这会就打算做一只陶艺小狗。
石榴从宫外回来,跺了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主子,叶婕妤发动了!”
祁黛遇一愣,算算时间,“……还不到日子吧?”
这才八个月啊。
石榴:“估摸着还是让先前的事吓着了。”
祁黛遇抿唇,生产本就是大事,又是早产,还是得去看看的。
她哄思愉:“小狗的腿就交给你啦,我出去一趟,待会回来思愉一定做好了吧?”
思愉:“当然!我超厉害的!”
贴贴思愉的额头,祁黛遇洗净手,又换了身衣裳,去了启祥宫。
她耽搁了一会儿,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到了,倒是皇上还没来。
祁黛遇之间朝着聂芷瑜和丽昭仪的方向走过去,
聂芷瑜朝她笑笑,两人眼里都有些许无奈和担忧。
叶琼那件事,祁黛遇没瞒着聂芷瑜,谁知聂芷瑜道:“其实我多少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深想,后宫尔虞我诈是常事,想收获一份真挚的友情太难,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就很不易了。我倒是庆幸,她悬崖勒马没有真的伤害庄妃姐姐,否则真是对不起我们这几年的情谊。以后……就正常相处着吧。”
这是聂芷瑜的态度,而祁黛遇她心里也很复杂,不知该拿叶琼怎么办?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做不到。可真的形同陌路,又狠不下心,毕竟过去三四年,她们真的相处得很愉快。
于是就这么别扭着。
产房里传来了叶琼的痛呼,这样凄惨的声音又让祁黛遇想到了秦璱珠生思愉的那一天。
冷意从脊椎骨慢慢往上爬,祁黛遇只觉浑身发冷。
好在,叶琼虽是早产,但这胎却生得很快,接生嬷嬷出来报喜,“叶婕妤生了个小皇子!”
那股冷意瞬间就消失了。
听见小家伙的哭声,祁黛遇突然笑了。
管他呢,论迹不论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从启祥宫出来的时候,雨停了,天空碧青如洗。
祁黛遇驻足欣赏片刻,拍了张照片。
刚进长春宫就听见了思愉自言自语的声音,“这是左前腿,这是左后腿,天天你有腿了呀!”
祁黛遇舒颜一笑,按下发布键,大声道:“思愉,我回来啦!”
【雨停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