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 整个皇宫都得震三下。
蒋渊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骇人听闻之语,全福海脑袋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他丝毫不敢说出任何劝谏的话, 因为他心里清楚,但凡他现在多嘴一句, 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全福海默默退出去办事,心中叫苦不迭, 造孽哟真是造孽!三个宫的宫人加起来得过百, 真一个个杀了都能把那口井填满!
这其中必然有不少无辜的人,可皇上摆明了是要以杀止恶,他们就只能死。也有不死的办法, 只要那不无辜的人心理防线崩溃,将所有隐秘都说出来。
这个做法的好处, 祁黛遇也很快想明白,但想到那个画面仍旧忍不住心中发寒, 可更令她胆寒的还没完。
只听蒋渊又道:“将所有嫔妃及其贴身的宫女太监全都带到现场。让她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在这宫里玩弄心术、谋害尊位,会是什么下场!”
以前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无非是争一件首饰夺一匹布料,蒋渊并不把这些争宠伎俩放在心上,甚至这些桥段在他政务繁忙想解乏时,还能当个乐子瞧。
有时斗得过火, 也有皇后会处理好一切,后宫之事本就该皇后管理嘛!要是有皇后管不了的, 闹到了他跟前, 贬位、受刑乃至于赐死,顶多在蒋渊心里掀起片刻波澜, 过不了多久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说到底,后宫所有的女人,蒋渊真正在乎的,极少。而这其中,皇后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
不论是出于情意还是地位。
而皇后中毒一事,最让蒋渊震怒的地方在于,作为后宫权利顶峰的皇后也有人敢下手,那这背后的人,会不会有一天也敢对他这个皇帝下手?
只这一点,便让这位帝王怒不可遏、杀意横生。
百来条命算什么?蒋渊甚至想把整个皇宫筛一遍。
于是,天还未亮,所有妃嫔并一些宫人都被带到了御花园处那口废井前。
这儿附近原有个戏斋,因着去年大雪压到了亭盖,这边又偏僻没什么人来,开春后内务府修缮戏斋后当做一处花房在用。
这会有这么多人来,内务府总管徐继来如临大敌,他尚且摸不准皇帝的意思,既是要围观行刑,肯定是为了立威,可这么多妃嫔要是吓出个好歹,他这个总管约莫也要做到头了。
徐继来也是个圆滑的,他让人从那戏斋处搬了许多椅子凳子出来,又叫手下的小太监跑一趟坤宁宫,无论如何带两个太医过来,如此要是妃嫔出了事,也能即刻让太医看看。
徐继来做这些事的时候,嫔妃们还迷糊着呢,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做什么?
在场位分最高的是和嫔聂芷瑜,就有人忐忑地询问聂芷瑜。
聂芷瑜没有回答,只皱眉看大着肚子的叶琼,“你待会儿就跟在我身边。”
叶琼点点头,小声道:“姐姐,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聂芷瑜:“只能是为了皇后一事。”她说着眼神又寻祁黛遇,长春宫的言荷还有小李子等人也被带过来了,却不见祁黛遇。聂芷瑜记得祁黛遇昨晚应该是留在坤宁宫的。
正想着,就看见祁黛遇跟在皇帝身后来了。
众妃急忙行礼,然后就见着几队禁卫军押着一批宫人出现,而后是宁妃、安嫔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
宁妃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她们的宫人全部带走,事情发生得太快,全福海到翊坤宫的时候,她连做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禁卫军押走阳雪穗禾等人。
可在那时宁妃仍心存侥幸,如果只是带去慎刑司,阳雪穗禾挺上几日,她自会想办法将她们救出来,可等听到皇上让她也跟着,并且被带来这废井之处,宁妃终于生出慌乱之感。
蒋渊眼神略过宁妃和安嫔,看了一眼摆好的椅子凳子,倒是没有说徐继来。
施施然坐在最中心上首的椅子上,甩了甩腰间的玉佩,道:“带上来。”
祁黛遇趁机走到了言荷她们身边,言荷扶住祁黛遇胳膊的功夫点了点头,意思是:三公主已经安顿好了。
祁黛遇这才放心,她也坐了一把椅子,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手有些抖。
只见禁卫军统领卫蒙带着几个人抬过来一具尸体,那尸体头上血肉模糊,肢体也呈现出诡异的弯折。
乍然见到这样恐怖的画面,不少人发出尖叫,又在皇帝看过去后生生忍住,差点没咬住自己的舌头。
全福海用他那副尖细的嗓子道:“这是坤宁宫的菊意,菊意胆大包天给皇后娘娘下毒,便是死上一万次也不足惜!可恨她却被人杀死丢在这废井里,而杀她的人就藏在你们之中!”
全福海指着承乾宫、延禧宫和翊坤宫的宫人们,不少人白了脸。
全福海做了个拱手行礼的姿势,“陛下旨意,若是想活,便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若说的东西有价值,可饶一命,若是……那就别怪咱家刀下无情了。”
“谁先来呢?”全福海的眼神在这些人身上扫过,被扫到的人惶恐后退。
选人的顺序自然不是随心定的,淑妃死得蹊跷,按常理说伺候她的那个宫女最可能知道些什么,得多留一会。
而宁妃与安嫔之间,安嫔的嫌疑更重,以延禧宫的人开刀,效果更好。
于是全福海眼神落在了延禧宫管事太监身上。
只见禁卫一刀下去,血光四溅。
祁黛遇眼睛一闭,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却感觉那太监就死在自己身前一样。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言荷、石榴等人的抽气声。
“啊!!”
尖叫声、求饶声四处响起,有那胆子小的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妃嫔里也晕了两个,蒋渊一抬手,徐继来便让手下将人抬走。
叶琼撑着后腰,只觉心慌意乱,腹部也隐隐传来痛感,聂芷瑜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强忍着恶心恐惧向皇上开口。
“陛下,叶婕妤还怀着身孕,这等血腥场景只怕对皇嗣不利,可否让叶婕妤先回去?”
叶琼也可怜兮兮道:“陛下……”
蒋渊虽然生气,却没有失了理智,到底顾及叶琼腹中胎儿,便道:“将叶婕妤送去那边戏斋。”
可那边离这儿不远,便是看不到画面也能听到声音,叶琼还想说什么,可触及蒋渊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走之前,叶琼下意识回头看向宁妃那边。
又匆匆低头,她咬着唇,宁妃若栽在今日,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叶琼一走,蒋渊让全福海继续。
下一个就是安嫔身边的莆韮。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莆韮手撑着地向后退,眼神惊恐地看着安嫔,请求她能开口救下自己,可话音刚落,长剑已没入心口。
莆韮睁大着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歪了下去,刚好倒在蒲英身边,待长剑拔出来时,血渐了蒲英一身。
蒲英的嘴不停颤抖着,瞳孔中全是莆韮倒地的身影。
全福海刻意略过她,禁卫又杀了几个宫女太监,这才来到蒲英面前。
眼见禁卫已经提起长剑,蒲英尖叫:“别杀我!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如果是正常的审理流程,或者哪怕被带入慎刑司受刑,蒲英都不至于背叛安嫔,毕竟像她们这种贴身宫女,尤其是从小就伺候主子的,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主子身上,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背叛。
可刚才延禧宫的人一个个死在面前给蒲英的冲击太大了,蒲英的理智全然崩溃,对死亡的恐惧盖过了对安嫔的忠诚,脑中只回荡着全福海那句“若说的东西有价值,可饶一命”。
“我什么都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蒲英明显是被杀怕了,只抓着全福海的衣摆求饶,都顾不得看安嫔一眼。
安嫔……安嫔攥紧的手松开了,她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何况与蒲英莆韮有着多年的主仆情分,刚才莆韮死时她就险些忍不住,这会听见蒲英的话,竟生出一丝轻松。
她的确没有害皇后,但她手中沾染的血也不少,等皇上知道那些,只怕也不会饶了她。安嫔不怪蒲英,她只是有些担忧,若皇上赐死,她的宝恩该怎么办呢?
有蒲英开头,又有数人求饶,他们在各宫伺候,多少都知道一些秘事,全公公说了,只要说出有价值的东西就能保命,万一他们知道的东西就能保命呢?
全福海也不在乎是否有人浑水摸鱼,只要有人举手就让人带下去审,反正审出假的来一样没命。
慎刑司的雨公公早候着了,他们审讯也是有一套法子的,并不把人混在一起,而是分开,如此便可核对证词,以防作假,偶尔还能得到更详尽的补充。
这些人为了活命,真真是什么都说,大到曾帮主子做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事,小到太监们私下喝酒赌博,还有哪个太监和哪个宫女对食这样的事也没瞒着。
他们不仅说自己宫里的,还说其他宫里的,宫人们私下有自己的人际往来,有些事主子以为他们不知道,其实暗中早已传遍。
一张张证词纸送到蒋渊面前,看着那些证词,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纸上,记载了各个宫的隐秘事。
玫婕妤小产的事安嫔也有参与,不仅如此安嫔还设计过参选秀女。
皇后在承乾宫安插过人,大皇子身边的嬷嬷就是皇后的人。
宁妃与延平有隐秘来往。
……
各宫事中,有蒋渊在意的,也有蒋渊无所谓的,可几乎每个宫都谈不上干净。
看下来,最干净的竟然是长春宫。
蒋渊不由看了一眼祁黛遇,关于长春宫的证词里,全是什么“惠嫔沉迷麻将,长春宫上行下效,宫人们通宵打麻将精神萎靡”、“长春宫敲打声不断扰人清静盖因惠嫔要在院子里搭一个蹦床”、“惠嫔哄大皇子吃糖其实是喂大皇子吃可以拉出虫子的药”……
真是,离谱中又带着别样的纯净。
蒋渊看见,祁黛遇脸色很不好,她似乎很害怕,指甲都掐进手心了。
想到她胆子小,蒋渊招了个小太监过来,“去端一碗糖水给惠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