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长春宫, 言荷、石榴等人就迎了上来。
“主子!”石榴一脸担忧。
刚被搜查过,长春宫里有些混乱,宫人们在暗处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看着。
言荷在祁黛遇开口问之前道:“您一走, 奴婢就让香椿带着三公主去钟粹宫了。”她反应快,直觉出了事, 立刻先将思愉送去聂芷瑜那儿,以免惊吓到孩子。
祁黛遇点点头, 又示意进屋再说。
等进了屋, 言荷关上门,石榴、葡萄、苹果、莲雾四个大宫女围着祁黛遇站着。
石榴:“主子,到底出了何事, 奴婢听说皇后娘娘中毒了,兰意请你去坤宁宫, 还不许任何人跟着,之后赵嬷嬷又来搜宫, 莫非……”
祁黛遇没有回应她,而是看向葡萄,“可曾发现什么?”
她走之前,让葡萄去一趟书房。
葡萄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物,“您走之后,奴婢就进了书房搜查, 因您以前告诉过奴婢书房那些工具都是做什么的,奴婢都记得。”
书房东西很多, 有她无聊时做的各种陶罐、泥塑, 也有她用来掩人耳目的各种器皿,书房祁黛遇虽然不让别人进, 但她“装模作样”的时候却不介意让石榴她们看着,毕竟要装得像一点就得有“目击证人”。
见葡萄好奇,还会给她讲解那些工具的名字,以及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
祁黛遇每一次的“失败品”都会销毁干净,而做出来的成品,自己留着的都会分门别类写好标签,断不会弄错。葡萄跟着看久了,也大致能分辨——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让葡挞去搜书房的缘故。
“这东西奴婢是在榻下找到的,像是不小心滚进里面的,但奴婢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书房的东西。”葡萄将那物递到祁黛遇身前,方便她看,却是一个拇指大小的木葫芦,葫芦身上纹身驳杂,看着很久。
这东西别说是和书房,和整个长春宫都格格不入。
祁黛遇在手上裹了一层帕子,拿过那木葫芦,葫芦很轻,顶部有一个豆米大的凸起,祁黛遇摸索着那块地方,感受到有轻微的异样感。
她道:“去拿一根针来。”
石榴立刻去拿。
走到窗户边,借着透进窗户纸的光亮,将针插进那异样之处的地方,用力一挑,“嗒!”那凸起的地方弹了起来,又掉到地上轱辘,苹果眼疾手快用帕子盖住。
所有人都看向祁黛遇手中的葫芦身。
自那隐秘的顶盖被拿下来,从葫芦里就飘出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香味并不浓烈,却很让人着迷,恨不得深深吸上一口。
祁黛遇将葫芦拿远了一点,伸出另一只手,言荷立刻将自己的帕子盖在祁黛遇手上,祁黛遇将木葫芦倾斜,很快就见里面流出些淡蓝色的粉末。
那香味,便是这些粉末发散而来。
“拿些水来。”她道。
石榴立刻倒了一杯水,祁黛遇将手中那些粉末倒入杯中,没过多久,粉末融化,整杯水成了深蓝色。
“是奇兰叶汁。”祁黛遇道,“这香味,和从花坛里搜出来的奇兰叶汁的香味一模一样,这些粉末,应该是奇兰叶的花粉。”
还真是有意思,在花坛里埋了还不够,还要往她的书房里放。
石榴气急:“那个芦苇好大的胆子!竟敢陷害主子!”
又有些奇怪,外面花坛也就罢了,谁都能去,若是趁晚上值夜时动手的确能做到,可这书房在正殿里,芦苇一个小宫女,根本没进来的机会……
就听祁黛遇道:“不是芦苇。”
葡萄:“主子的意思是,进书房的另有其人?”
言荷:“娘娘心里可是有了怀疑的人?”
整个长春宫里,能进正殿的人其实不多。太监首先就被排除,就连小李子小橙子也得在祁黛遇叫他们进来时才能进来。宫女之中,除了言荷这个掌事姑姑、石榴等四个大宫女,就只有香梨、红桃、桑葚、荔枝四个二等宫女,以及香椿和照顾三公主的两个奶嬷嬷能进来。而香椿和奶嬷嬷在时,必然有其他人在,毕竟她们不能算是祁黛遇的宫女,定是要防备些的。
所以,说到底,能有机会进正殿、进书房的,只有九个人。
而主子让她们五个人跟进来,就是对她们的信任,那么内贼,就在剩下的四个人里。
会是谁?
“不管是谁,我定要剁了她的手不可!”石榴难得有这样的脾气,说出这等狠话。
不仅是生气有人包藏祸心背叛主子,更是心寒。
香梨和红桃不用说,打从衍庆居就一直伺候的,几人都是以姐妹相称。而桑葚和荔枝,她与葡萄是将两人当作接班人培养的,等日后她与葡萄出宫,两人就会接替她们继续照顾主子。
石榴想不通,这里面有谁会背叛。
祁黛遇也无法理解,她自问是个脾气顶好的上司,从不苛待宫人,好说话也省心,也足够大方。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要背叛她?
她冷着脸,“去吧,不要惊动任何人,将红桃带来。”
是的,祁黛遇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人,正是红桃。
她借着打扫正殿的借口,趁人不注意溜进书房,慌忙中将木葫芦丢进榻下。
红桃很快被带进来。
她脸色看着很正常,甚至眼眸中还有几分担忧,似乎担心祁黛遇。
行礼后,红桃关切地问道:“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祁黛遇开门见山,将木葫芦拿出来,“红桃,此物你看着可眼熟?”
红桃的目光落在那木葫芦上有一瞬间僵硬,她扯出一丝笑,做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娘娘,这是何物?奴婢未曾见过,何谈眼熟。”
“是吗?这东西,不是你放入我书房里的吗?”
红桃只觉耳边一声炸响,心跳如雷响,她脑子飞速运转,完全无法理解惠嫔为什么会知道是她将木葫芦放进书房的?!明明她做得那般自信,她可以确定当时没有一个人发现!
对,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惠嫔是在诈自己?
红桃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一定是惠嫔在诈自己。惠嫔察觉出有人背叛,但无法确定是谁,于是将怀疑的人一个个叫进来,现在是自己,也许下一个就是香梨,就是桑葚。
于是红桃跪了下来,红着眼眶:“奴婢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娘娘吩咐过不许人进书房,奴婢怎敢违背您的命令?”
装得还挺像,要不是祁黛遇有监控差点就信了。
“看来你是不想说了。”祁黛遇心忧皇后,也不想再做多余的掰扯。吩咐言荷道:“将人关在屋子里绑起来,不许睡觉,直到肯说出来为止。”
祁黛遇微微俯身,俯视红桃,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我从前好说话,那是把你当自己人,可你自己不守规矩,就别怪我心狠。”她坐直身子,姿态是那样高高在上,配上那张清冷淡漠的脸,让人忍不住心中发寒。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猎人为了驯服性情凶猛的猎鹰,一脸多天不让其睡觉,直至野性消磨。我那时变好奇,猎鹰不睡觉就能消除野性,那人不睡觉会如何呢?”祁黛遇看了红桃一眼,吩咐言荷:“将人关在屋子里绑起来,用木针顶住上下眼皮,不许睡觉。”
言荷低头:“是。”
红桃还要反抗:“娘娘,奴婢没有做错什么,您为何要这般对奴婢……唔。”她试图大叫把其他人吸引过来,却被葡萄捂住了嘴。
待人被拖走,石榴脸上还留着余怒,“主子,依红桃的身份,不可能弄到奇兰叶这等奇物,定是背后有人指使,到底是谁要害您和皇后娘娘?”那背后之人害皇后不说,还想挑拨主子与皇后的关系,当真可恨!
祁黛遇也在想这件事,按理说,皇后坐镇中宫,虽严厉但也公正,妃嫔们便是私下有所不满也不至于要害皇后性命。可如果不是私人仇怨,难道……是为了皇后之位?
到底看了不少宫斗剧,祁黛遇的联想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但她很快又皱了眉头。
为了皇后之位?皇后与皇帝感情深厚,又有儿女傍身,地位稳固得很。便是没了皇后,这宫里又有谁能争那皇后之位呢?
宁妃还是……聂芷瑜?
宁妃有家世资历,聂芷瑜有皇子且她家世也不错,可宁妃一直以来都是与世无争的模样,聂芷瑜又从进宫就投靠了皇后,两人谁都不像是会对皇后动手的人。
祁黛遇心烦意乱,想知道是谁,还是得等红桃开口才行。
她也决定自己要再翻翻以前录下的视频,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延禧宫里,安嫔屏退众人,独自进了寝殿,确定门窗关好后,她走到床前,掀开被褥,床榻上有一个暗格。安嫔上手去摸那暗格上的小锁,心里一凉。
有人动过这锁。
但安嫔仍抱着希望,将暗格打开,直到看见里面一个小木葫芦不翼而飞,眼神终于沉重起来。
她的奇兰叶花粉,不见了。
安嫔紧闭双眼,双手指甲掐进被褥之中,只觉脸上僵硬的皮肤隐隐作痛,那撕裂般的痛感让她错觉回到多年前。
那时,她生下二公主没多久,肚子上长满妊娠纹,脸上也出现星星点点的斑纹。
对宫里的妃嫔来说,容貌是最重要的竞争力之一,眼看着脸上的斑纹无论用什么药都去不掉,安嫔想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她母亲家乡的一种奇物,名叫奇兰叶。
奇兰叶被禁止传入昭国,但安嫔的母亲本就是外域人,弄到这东西不难,安嫔进宫时带了一些。
世人皆知提取奇兰叶的汁液入药,可润滑肌肤,起延缓衰老之效,但很少有人知道,若将奇兰叶的花粉溶于水中,用水敷面,可使容颜回春,任何疤、斑纹都可消除。
但如此神奇的东西自然有其副作用。奇兰叶汁中毒,轻者腹泻头痛;重者肠胃溃烂、心脉於阻。而奇兰叶花粉,因为用的人不多,副作用并不清晰。那时的安嫔走投无路,只想让容颜回到从前,哪里还管有没有副作用。
而且她那时想着,只用一点,一点就好,绝不过量。
后来,她脸上的斑纹、肚子上的妊娠纹果然消退了,可她还来不及欣喜,就发现自己的脸越来越僵硬,慢慢的,连笑都做不到了。
安嫔不敢透露自己使用奇兰叶花粉的事,太医也只说她是“口癖”,约莫是生产后的后遗症。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若问安嫔后悔吗?她并不后悔,对她来说,顶着一张僵硬的脸总比顶着满脸的斑好。
于是她将奇兰叶花粉藏好,从未示人。
可是,如今那个木葫芦,不见了!
如果导致皇后中毒的奇兰叶来自于她……
相比查到她这里,安嫔更担心另一件事。
无论是奇兰叶汁还是奇兰叶花粉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所有想要尝试的人都告诉自己,只用一点就好,但奇兰叶致命的吸引力,会令人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