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黛遇听完兰意的话一阵无言。
皇后如此信她本是好事, 可这种信任却给包藏祸心的人提供了对付两人的机会,叫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思考片刻,祁黛遇看向太医, “这奇兰叶是何物?”
她一脸未曾听闻过此物的模样,太医也不敢妄加揣测真假, 只低着头说出自己知道的东西。
“奇兰叶是域外一种特殊植物,形似兰花, 花瓣上布有深蓝色诡异花纹, 能散发奇香,引人采撷,其根茎中空, 内含汁液,域外的商人发现, 若将奇兰叶中的汁液入药,尤其是加入女子常用的脂粉之中, 能润滑肌肤,可起延缓肌肤衰老之效。多年前,此物在域外十分受欢迎,也传入我昭国境内,颇受追捧,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若使用此物过量会致使中毒,症状轻者腹痛、头痛、昏迷, 严重者肠胃溃烂、心脉於阻。此后便有规定,不许此物再流入我国境内。”
祁黛遇:“太后娘娘, 既然此物已经被禁止, 臣妾身在后宫又如何弄到呢?”
太医:“当年域外传进来的奇兰叶不少,并未全部销毁干净, 或许有的人私下还收着。”
太医的意思是,如果有心要寻,也不是寻不到,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祁黛遇:“臣妾与宫外来往不多,也就是偶尔与家中有书信往来,除书信外,宫外递进来的物品都是要经过内务府查看的,且需登记。若如这位太医说的,臣妾想要寻奇兰叶,只能拜托娘家人,既如此,太后娘娘大可派人前往内务府查看这几年臣妾娘家送进来的东西里有没有奇兰叶便是。”
太医又道:“以皇后娘娘如今的症状看,所需的奇兰叶数量不少,若是送进宫自然会受注意,但若是已经提取后的奇兰叶汁,装在一些不易察觉的容器里,就很难被发现了。”
这太医说的话几乎句句都在针对祁黛遇,祁黛遇不免看了他一眼,她刚到时就很奇怪,为何来的不是夏医令,而是这位瞧着脸生的太医。
祁黛遇抿着唇,“太后娘娘也可派人去臣妾宫里搜查。”
不管相不相信惠嫔,太后必是要派人走一趟的。
而在等结果的这段时间里,祁黛遇也没闲着,她开始查看书房的监控留存视频。
她此时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垂眸坐着安静等候的样子。
太后心想,无论皇后中毒的事与惠嫔有没有关系,惠嫔这份镇定的心态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因为长春宫书房只有祁黛遇会进,其余时间都是空无一人的状态,那监控是电池款,每隔一段时间就得需要更换电池,祁黛遇也会顺便检查监控内容。从没有任何不对,那如果书房有问题,只会发生在最近,祁黛遇查看监控的速度很快,没用多久,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三天前,有人瞒着她进过书房。
赵嬷嬷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长春宫的芦苇。
芦苇是谁呢?
是思愉到长春宫后内务府拨过来专门伺候公主的小宫女,十四岁出头,因着年纪尚小,做的都是些轻省活计,比如洒扫、浇花,亦或是陪着思愉玩乐。
长春宫氛围好,祁黛遇有时候还会和宫女们一起在院子里跳绳、踢毽子,这个芦苇祁黛遇有印象,还记得她毽子踢得好得了自己几颗银裸子。
赵嬷嬷进来后,先是隐晦地看了祁黛遇一眼,然后才对太后道:“老奴听从您的吩咐搜查长春宫,发现这个宫女行迹鬼祟,便令人押住仔细盘问,这宫女胆子小都抖露出来。老奴在长春宫廊下花坛的土里,发现了这个。”
她拿出用帕子包住的一物,那是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罐,罐身上还有些泥土。玉罐里装着一些深蓝色的液体。
赵嬷嬷将玉罐交给太医,太医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罐,罐中猛然散发一股异香,十分浓烈。
太医忙不迭盖上盖子,“太后娘娘,这香的味道,正是奇兰叶自带的奇香!”
太后终于变了脸色,眼神如利刃般看向祁黛遇:“惠嫔,此物从你长春宫搜出,你还有何话可说?”
祁黛遇问赵嬷嬷:“敢问赵嬷嬷,您去长春宫之后,是发现这小宫女神色异常才觉得不对劲?”
赵嬷嬷:“正是。”
“那请问我的几个贴身宫女呢?”
赵嬷嬷不假思索:“老奴说要搜查,她们都很配合,神色也都很正常。”就是有些慌张,但突然被搜宫,有些慌张再正常不过。而看到花坛里搜出来的东西后,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于是祁黛遇面向太后:“那臣妾就不懂了,如果是臣妾要害皇后,还是用的所谓的奇兰叶,此等重要的东西为何不交给贴身宫女或者掌事姑姑去做,反而是要交给一个小宫女?”
“或许有人会说,这样反其道而行之反倒不容易被人察觉,”祁黛遇率先抢白,“可问题是,这个小宫女是伺候三公主的,到长春宫堪堪一年的时间,为了所谓的‘反其道而行之’,臣妾至于冒风险交给一个信任不多的人吗?”
“再有就是,给皇后娘娘送养颜膏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臣妾都不处理掉这奇兰汁水未免也太心大了吧?”
祁黛遇慢慢跪下去,“太后娘娘,此事处处都透露着不合理。奇兰汁水如何进的宫、又为何会在臣妾宫里出现,恐怕这背后另有隐情,臣妾不过是替人背了黑锅。”
太医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他只是太医,说得多了未免令人生疑,便低下了头。
倒是赵嬷嬷道:“可这些,焉知不是惠嫔你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祁黛遇一听就懂赵嬷嬷这是在给她递话,她顺势道:“真正害皇后娘娘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臣妾。臣妾害皇后娘娘目的何在?一般来说,要加害于人,要么是为了报仇,要么是为了获利,总不会无缘无故对人下手,可臣妾与皇后娘娘没有任何仇怨,一直以来皇后对臣妾关照有加,臣妾只有感激的份,又怎会害皇后?至于获利,害了皇后,对臣妾又有什么好处呢?”
宫里谁人不知,惠嫔一直受皇后庇佑,若论这宫里最支持皇后的人,必然是惠嫔无疑。
祁黛遇冷笑一声:“想陷害臣妾的人算漏了一件事,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任何人比臣妾更希望皇后娘娘凤体康健,长命千岁!”
不管最初那次“救命之恩”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这几年之间,她和皇后的利益早已绑在了一起,祁黛遇没有说谎,她绝对是宫里最不希望皇后出事的人。这样的好上司,可遇不可求。
祁黛遇一番言论逻辑完美,连太后都挑不出错。
可奇兰汁水是从长春宫搜出来的又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太后看向芦苇,沉声道:“将这宫女拉到慎刑司。”到底是嫁祸还是惠嫔心机太深,这宫女进了慎刑司,一切都会明了。进了慎刑司,要么说出真相痛快点死,要么硬抗着百道可怖刑罚想死都死不了。宫里最嘴硬的人进去了最多也只能抗到第十二道就松口,这个小宫女只怕连第三道都过不了。
人被拖下去,太后又看向祁黛遇,“至于惠嫔,暂且禁足于长春……”
“太后娘娘,皇后醒了!”却是梅意匆匆进来,梅意看了祁黛遇一眼,对着太后跪下:“回禀太后,皇后娘娘说,中毒一事,她相信绝对不会是惠嫔所为。”
祁黛遇一怔,鼻子蓦然一酸。
太后也没想到皇后醒来后第一句话是为惠嫔证明清白,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了,“既然皇后这么说,那惠嫔你就先回去吧,梅意,快带哀家去看看看皇后!”
祁黛遇想说她也去看皇后,却见梅意隐晦地朝自己摇头,祁黛遇只好作罢。
出了正殿,祁黛遇看见大公主等在院子里,她走过去。
大公主红着眼睛望着她,“惠娘娘,是你害母后昏迷的吗?”
祁黛遇蹲了下去,大公主如今的身高,她蹲下去已经要仰视了。
“大公主觉得是我害的皇后娘娘吗?”
坤宁宫有些宫人是这么说的,说惠嫔一直以来都是在装模作样,就是为了欺骗皇后降低皇后戒心。
“不是。你不会害母后的!”大公主坚定地说。她绝不相信惠娘娘是那样的人。
祁黛遇笑了:“对,我永远都不会害皇后娘娘。”
看着祁黛遇的背影,大公主强忍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但她很快抹去,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厉,乍一看竟有些皇后平日的模样。
大公主吩咐竹意:“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绑了,等父皇回来禀报上去。坤宁宫里,留不得这样的人。”
母后曾告诉过她,她是公主,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存在之一,她有权处置犯错的人。
惠娘娘也告诉过她,她年纪还小,有些事自己说自己做,不一定能最好的解决问题,不如交给大人。她大可以直接让人收拾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发泄自己的不满,但传出去或许会有人说她年纪虽小却心狠毒辣,既如此,就让父皇来处置那些人。
这宫里,没人比父皇更厉害。
皇后中毒的事很快传遍了后宫,妃嫔们反应不一。
延禧宫里,安嫔正在串珠子,听到消息一顿,手中的珠子掉了一地。
那张素来僵硬的脸因太过震惊罕见有些狰狞。
“你说什么?皇后是因奇兰叶中毒?”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