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时疫肆虐, 祁黛遇难免担心起祁家人来,哪知忧心忡忡回了长春宫,才知道祁才商先一步给她送了信进来, 与信一起送进来的还有几包药材。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意思就是祁才商早就察觉了京郊的不对劲, 已让万氏准备了充足的药材,粮食也不用担心, 之前她送过去的那些五谷杂粮还能供全家人吃上几年。随之送来的药是京城里的王大夫配的, 是京郊那边病人都在喝的药。祁才商担心时疫传入宫里,宫中药材不够,立刻让人送了进来。
几乎是前脚刚将东西递进宫里, 后脚皇上便下令封宫。
祁黛遇看完信才反应过来,祁才商作为都水司员外郎, 需要常常巡查京郊河堤,知道时疫的消息倒是比她这个被关在后宫的人要快得多。
祁家人无忧, 祁黛遇的心放下大半。
长春宫里,唯有一个小太监有些咳嗽,要被带去专门隔离出来的宫殿,祁黛遇让石榴给那小太监准备了些碎银子,又让小厨房做了些好存放的干粮带着走。
也是在告诉那个小太监并没有放弃他。
剩下的人暂时看不出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一时间,各个宫里都传出了烧艾草的味道, 长春宫亦是,小厨房大锅里板蓝根汤不间断地煮着。祁黛遇偷偷往煮过艾草的水里倒了些消毒水, 好在艾草味道也够浓, 宫人们没有发现端倪。
整个春日,就这么在封禁中度过了, 直到京城疫情被控制住,再没有新病人,各宫的大门才再次打开。
见长春宫的大门打开了,思愉就忍不住想出门玩,她正是对世界好奇的时候呢。
祁黛遇便打算带她到御花园去逛逛,谁知皇帝身边的全福海突然来了,“惠嫔娘娘,皇上请您和三公主去西苑明武台看蹴鞠呢。”
蹴鞠?
全福海:“这不是太后娘娘寿辰快到了,延庆长公主便提议举办一场蹴鞠赛,皇室公子、贵女们分组对抗,添些热闹的气氛。皇上便让奴才来请各位主子过去,这不,还要往咸福宫去!”
听他这么说,祁黛遇也不留:“我知道了,待收拾一番,我与三公主便过去。”
既是去看蹴鞠,身上的衣服就得换一身了。祁黛遇给自己和思愉都换上便于行的衣裳,坐着软轿往西苑去。
到明武台的时候,那里已经十分热闹了。
“惠嫔娘娘!”
“给惠嫔娘娘请安。”
“这就是三公主吧?长得真可爱!”
打招呼的有王妃有宗室,也有一些新妃,祁黛遇一一打过招呼,走到太后和皇后面前行礼。
思愉有样学样。
“哀家许久不见思愉了,这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哀家都快认不出来了!”太后笑着张开双手,思愉立刻扑进太后怀里,“皇祖母!”
太后将思愉抱在自己腿上,听着她童趣的问题,耐心地解答。
不少人便往这边看,落在祁黛遇身上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皇宫里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区别在此时不就显现出来了?
祁黛遇没有理这些眼神,她在打量皇后娘娘,几个月不见,皇后的脸色红润了许多,眉宇间也少了些愁绪,看着身体好了不少。
不由咧嘴。
皇后纳闷:“怎么笑得这般灿烂?”
祁黛遇:“臣妾看皇后娘娘气色好,心里高兴,自然笑得灿烂。”
“什么高兴?”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是皇上来了。
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下来行礼,“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今日来的都是家人,不必拘礼,自在说话就行。”蒋渊上前去和太后说话了。
祁黛遇这才注意到,聂芷瑜和纪元宁是和皇上一起来的。纪元宁身上还披着皇上的披风,妃嫔们的眼神都快把那披风盯穿了。
祁黛遇挑眉,问聂芷瑜什么情况。
聂芷瑜的位置和祁黛遇挨着,也方便两人说话。
“皇上早上命我去乾清宫侍奉笔墨,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往西苑这边来,走的是经过御花园的路。”聂芷瑜悄声道。
聂芷瑜写得一手好字,皇帝常召她侍奉笔墨。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纪美人正在锦鲤池旁喂鱼,听说是自己亲自做的糕点,十分吸引鱼群,甚至有一只锦鲤抢食跳上了岸,将纪美人衣裙打湿了。皇上不忍其耽误来西苑的时辰,便将自己的披风给了纪美人。”
祁黛遇:“……”
“你做这副表情作甚?”聂芷瑜丝毫没有被纪元宁抢了皇上关注的怒意,“这些新人刚进宫就碰上了时疫,数月不曾面圣,有一二心急的也在所难免。”
祁黛遇:“我只是……不太理解她的思路。”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得意的纪元宁,“以及,为她默哀。”
默哀?聂芷瑜思考片刻,大概理解了这个词要表达的意思,叹了声气道:“这位纪美人,大约还不太了解陛下的脾气。”
将披风给了纪美人是怜惜?
非也,那是不想毁了太后娘娘的好心情。
纪元宁的手段太过低劣,且触犯了皇上不能容忍的底线,待今日一过,她想要的圣宠不会到,到的只怕是圣怒。
“行了,总归与你我无关,看比赛吧?那马儿跑得最快的,是淮王长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要进了!”随着聂芷瑜话音刚落,淮王长女果然一杆打进!
顿时鼓声锣响为其欢呼。扒着栏杆的孩子们热烈地鼓掌。
欢快的气氛感染祁黛遇,她也不再去想纪元宁的事,专心地看比赛。
这蹴鞠大赛分成红蓝两方,每一方十六人,骑马执杆,在半个时辰内,哪一方将鞠赶如对方营帐的次数多,哪方就获胜。
因涉及战术、骑术、反应力和团队配合,蹴鞠大赛往往十分激烈,现场感染力十足,很受昭国百姓喜爱,有的地方甚至每年都会举办蹴鞠大赛。
祁黛遇只看了一会儿,就彻底投入进去了,她嫌在台上看太远,还打开录像放大倍数看!
另一边,皇后也笑着看着比赛,就听太后道:“哀家记得,你当初骑术了得,还夺得过晟王举办的蹴鞠大赛头筹!”
蒋渊也道:“皇后的骑术是姜老元帅亲自教的,便是朕也自愧不如,倒是有好些年不曾看皇后策马了。”
他说自己骑术不如皇后是自谦之语,但也能听出是真心赞叹皇后骑术了得。
皇后浅笑道:“臣妾如今不如年少时勇猛,乍一看高大的马儿还有些怕呢。倒是瞧着这场上的女孩儿们,比臣妾当年还要出色。”
蒋渊将皇后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正是有皇后飒爽英姿在先,才有这些女子们今日的策马奔腾。皇后母仪天下,深得朕心。”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皇上皇后真是伉俪情深啊!”的赞许。
见皇后身前的茶喝完了,菊意给倒上,悄声对梅意道:“梅意姐姐,我再去泡些茶来。”
梅意:“嗯,快去快回!”
这明武台后面便有一座茶房,这会儿里面的人不少,菊意进去的时候,淑妃身边的穗禾刚好出来,两人错身而过瞬间,菊意从袖子中塞了一个荷包过去,穗禾不动声色接过,淡定离开。
“菊意姐姐。”菊意心刚落回肚子里,就被人喊了一声,心又高高提起,回过头发现是惠嫔身边的莲雾。
“是莲雾啊,你也来添茶的吗?”菊意慌乱挤出一抹笑,“到我这儿来吧,正好我们说说话。”
本是出于礼貌才喊人的莲雾有些讶然,以往对人爱答不理的菊意今日怎么这般热情?
不是莲雾多心,自家主子与皇后娘娘交好,皇后身边四个大宫女,其他三个都是好性子,尤其是竹意,因为大公主的关系与长春宫来往最多,是最熟的。梅意和兰意呢,待她们也亲切。
唯有菊意,以前真是鼻孔看人,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受了罚,倒是收敛了些傲气,却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按下心中异样,莲雾走到菊意身边,笑着道:“菊意姐姐今日戴的这只簪子真好看!”
那厢穗禾离开茶房,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明武台,而是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拆开荷包。
荷包里是一张药方,穗禾一看便知,这药方是皇后用来调理身体的药方。
穗禾脸上浮出笑意,宁妃娘娘应允菊意帮她挑一户好人家,要求便是告知一些关于皇后的事,比如饮食喜好,比如身体状况。
一开始菊意还不肯,可是这一年在宁妃刻意的嘘寒问暖与好处下,菊意渐渐动摇。
直到数月前,菊意得知皇后给她寻的亲事,对方是一个皇商,虽然家缠万贯上无长辈,但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年纪,且结亲过一次,膝下有个三岁的女儿。若嫁过去,便是继室继母。
菊意不太愿意。士农工商,她不想嫁进商人之家。
宁妃得知后,便许诺给她挑一个官宦人家,嫁进去便是正经的原配太太。
菊意由此松口,今日便送来了皇后用药的方子。
穗禾眼底闪过一丝嘲弄,菊意想的是这药方是太医令定下的,宁妃娘娘断然做不了什么,如此她也不算背叛皇后。
可宁妃娘娘的目的,岂止这个药方呢?
菊意做下这第一回 ,那第二回第三回,就不得不做。
收好方子,将荷包仔细地放进袖袋中,穗禾返回明武台。
宁妃似有所感回头,见穗禾垂眸,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场中的蹴鞠大赛,只在喝茶的时候,茶杯掩住嘴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