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到底病了些日子, 直到进了腊月,人才缓过来。
皇后好了,这管理六宫的权利自然也该收回去, 这日,宁妃带着这几个月的账目往坤宁宫去。
还未进殿, 就看见皇后身边的菊意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在廊下走着。
迎面遇到宁妃,菊意行礼:“奴婢见过宁妃娘娘。”
宁妃好奇打量她:“这不是菊意姑娘吗?你这腿……何时伤着的?”
被人看着, 菊意下意识将腿回缩, 脸上也不大自在。
那日她匆匆进殿给皇后娘娘说了承恩伯坠马的事,导致皇后娘娘气急攻心吐了血,皇上知道后让人将她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 那板子打得实,她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前几日刚能下床活动。
虽是能活动了,可腿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如今走起路来不大好看。
宁妃见她不愿说也不多问,只是一脸可惜:“皇后娘娘可曾让太医给你看过?可有药用?”
菊意抿着嘴,皇后娘娘近来病着,没有精神管这些,倒是也听说了她被打的事,只是让梅意送了些药膏给她,让她好生歇着, 等养好了在做活。
菊意倒是有心想让皇后娘娘帮自己请太医看看,可是刚挨了打, 她再不敢放肆, 只能等日后找机会再求皇后。
“本宫那儿倒是有一味上好的膏药,回头便让阳雪给你送过来。”
菊意低着头, “奴婢身份低微,当不起宁妃娘娘厚待。”
“你这是说哪儿的话,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本宫记得皇后娘娘一向器重你,如今……也只是暂时疏忽,等日后得了闲,皇后必定会给你请太医。就算不为皇后娘娘,只本宫自己也看不得你遭罪呀,你才多大年纪,这腿脚真落下毛病,日后出宫婚嫁上只怕就难了。”
听着宁妃的话,菊意眼眶渐渐湿润,因为皇后娘娘吐血的事,这些日子坤宁宫上下没少给她甩脸子,以前都一个个“菊意姐姐”的叫着,可现在呢,就连看门的小框子都敢在背后议论她几句。
还有梅意,平日最会装老好人了,以前与她姐姐妹妹的亲近着,她挨了板子,梅意却冷着脸:“也别怪我不护着你,明知娘娘病着,你怎么能直接就将承恩伯的事给说了呢?这也就是没出大事,且陛下顾忌着娘娘素日疼你,否则你这项上脑袋早就保不住了!”
“平日我多次嘱咐过你,凡事多想切忌冲动,那日我就在外头,不信你没瞧见我,但凡你先与我说一声,我们好商好量,斟酌着告诉娘娘,你也断不至于现在躺在这儿!”
“你这些日子在屋子里养着,且好好想想吧!”
养病的这几个月,梅意来看她甚少,连兰意竹意也不怎么搭理她。
可见这些人虚情假意得很!
菊意心中埋怨着,却忘了梅意要照顾皇后,兰意顾着二皇子、竹意顾着大公主,哪有精力关怀她呢?总归她在坤宁宫里将养着,药也不缺,纵使平时饿了渴了,使唤个小宫女帮忙就是。
菊意忽视了这些,只觉得这些素日里的姐妹还不如宁妃娘娘给的关心多。
“奴婢这样,哪还指望嫁人。”
宁妃:“可别说这样的话,哎,也是可惜了,你们四个里,本宫向来觉着你容貌是最好的,若是没了这伤,日后放出去做过官太太也是使得的……”
她越这么说,菊意心中越怨。怨自己忠心耿耿却被打了板子,怨自己不过行错一次梅意几个却不帮着求情,怨皇后娘娘知道自己伤成这样也不给自己请太医,让自己落下病根。
看见菊意的脸色,宁妃眼神幽幽,见殿门开合有人出来,她不再多说,“罢了,本宫父亲倒是有几个门生,出身低了些,却也是一表人才,等日后你年龄到了,本宫倒是愿意和皇后提上一句,也算是做件好事。”
菊意眼睛一亮,她明年就二十四了!
“以后闲着无事,也可来翊坤宫找阳雪她们说说话。”宁妃淡笑着,往正殿走。
梅意刚从殿里出来,向她行礼。
“嗯,本宫来交还各处账目。”
“宁妃娘娘直接进去就是,皇后娘娘候着呢。”梅意见宁妃进了屋,这才找菊意,“宁妃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菊意已经收敛神色,嘴角一撇,“不过是看见我的腿,多问了一句。”
说起她的腿,梅意露出一个笑容,“娘娘刚才和我说呢,打算请擅长医治骨伤的毛太医来给你看看。”
“菊意,经此一事,你也该稳重些了,咱们坤宁宫的人,毕竟是伺候皇后娘娘的,尤其是你和竹意,从东宫就伺候娘娘,竹意心思细,娘娘便让她照顾大公主,你呢,为人活泛,却总是顾前不顾后,你这样,娘娘怎么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梅意几乎是刨开了和她说,就是想告诉她,娘娘并没有放弃她,也对她寄予厚望,可在菊意耳朵里听得却是:她不如竹意。
“菊意,你……”
“梅意姐姐!”菊意打断了她,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哽咽以及一丝怨怼,“我还要去茶房吩咐事呢,回来再说吧。”
梅意:“那好吧,你快去快回。”
将手里的差事一交出去,祁黛遇又变回了那个懒人。
正好下了雪,也不用去请安,她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石榴几个知道她前些日子累着了,也心疼她,任由她睡觉。
每天早上,衍庆居静悄悄的,只等正房有了动静,宫人们才开始大点动作活动。
这天,祁黛遇睡得正香,却被石榴摇醒。
“怎么了?”她迷蒙着眼,看外面天色还暗着呢。
石榴:“庄嫔娘娘发动了!”
祁黛遇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坐起身找鞋,“不是还有些日子吗?”
言荷半跪着给她穿鞋,“这妇人生子没个准数的,到了月份什么时候生都有可能。”
也不上妆,匆匆盘了个头,换上衣服就往外走,石榴边走边给她系上披风的带子。
“再带上汤婆子!”葡萄又忙塞了个汤婆子到祁黛遇怀里。
也就是长春宫和启祥宫挨得近,祁黛遇是第一个到的,启祥宫里已经忙起来了。
祁黛遇前脚刚到,叶琼后脚就来了,看她装扮也是匆匆而来。
“祁姐姐!”
暂且顾不上和她说话,祁黛遇径直去了产房,怕身上寒气惊扰,只隔着披风问:“珠姐姐,你可还好?”
秦璱珠的声音还算精神,“遇儿来了,我没事!产房是早就收拾好了的,接生嬷嬷也都在启祥宫住着,心里都有数呢!”她羊水一破,立刻将她移进了产房。
“嬷嬷说,孩子生下来还早着,你不如先回去睡上一觉!”
祁黛遇听她还有精力说笑,心下一松,“我哪还睡得着!太医应该也快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估摸在路上。”
秦璱珠这会是真不怎么疼,还能笑,“那你帮我招待陛下和皇后娘娘!”
祁黛遇并不懂接生的事,怕自己在产房碍事,也不敢多待。
出去后叶琼迎上来,“秦姐姐怎么样?”
祁黛遇拦住准备进去的她,“瞧着还好,你也别进去了,外头风大,这帘子一开一关的难免受风。”
叶琼神色一顿,“好!那我陪着姐姐。”
祁黛遇让石榴她们帮忙,先将正殿收拾出来,待会皇上皇后来了肯定要坐会的,叶琼就跟在她身边。
皇上昨晚宿在朝蓉那里,得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朝蓉也跟着一起来了,路上遇到皇后,三人同时进的门。皇后一来,便接手了启祥宫各项事。
聂芷瑜那也派了人来看,但她有着身孕,皇后让她就待在宫里歇着,其他宫里也派人去通传,不用过来。
等天边渐亮,产房里还是没有动静。
接生嬷嬷出来道:“庄嫔娘娘这是头一胎,只怕还早着呢。”
皇后就笑:“看来这孩子是个慢性子。”
蒋渊早知庄嫔怀的是个公主,心里觉得公主是个慢性子也不错,文静。
他还要上朝,便让皇后照顾。
“陛下放心,臣妾看着呢。”
等朝会散了,庄嫔仍旧没有发作,太后来过一回,见离生产还早,又回去了,其他妃嫔也来过,也都回去了。倒是宁妃,多坐了一会。
叶琼只跟在祁黛遇身后,不敢看她。
宁妃偏头,看了眼阳雪,阳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宁妃就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要不要回去歇息一会儿,让臣妾守着。”
皇后确实有些精力不济,见时辰还早,便点了点头,“过两个时辰本宫再来。”
路过祁黛遇的时候,皇后:“惠昭仪你也回去歇一会儿吧。”
祁黛遇摇头,“嫔妾没事,嫔妾就留在这儿吧,万一有个什么需要,也好及时照应。”
知道她与庄嫔关系好,皇后也没坚持。
只让人将殿中的炭火补足些,别让人冻着。
祁黛遇自然是不肯走的,虽说如今宫里看着一切和睦,秦璱珠这一胎怀的是公主,按理说不会有人对她动手,但祁黛遇不放心,她必须要亲自守着才能安心。
她不但自己在外守着,还将言荷派进了产房,言荷年岁大,又有照顾公主的经历,倒是不必忌讳。
期间宁妃要去更衣。
“如何?”宁妃低声道。
阳雪:“叶美人那边只怕没有动作,惠昭仪派身边的宫女进了产房,实在不好动手……”
宁妃丝毫不急:“那就算了,不要打草惊蛇,日后再想法子。”
阳雪:“是。”
天色渐暗,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产房里秦璱珠又用过了一碗鸡丝面,终于有了强烈的痛感。
启祥宫陡然喧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