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璱珠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当年的事。
吴淑女学着杨敏贞用雪水煮茶, 在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面前卖弄风雅,结果弄巧成拙闹了笑话,惹得皇上不喜, 杨敏贞得知后道:“若她想读书只管找我便是,我定会尽心教她。”
那时所有人都说杨敏贞心胸宽厚, 嘲笑吴淑女东施效颦。
没过多久,吴淑女就病逝了。
当时的东宫里, 吴淑女唯一能说上话的就是秦璱珠。秦璱珠喜欢交友, 为人又热情,便是再不好相处的人也有三分面子情,虽说与吴淑女关系一般吧, 但她听说吴淑女病了,便前去探望。
哪想到意外在吴淑女住处碰见了杨敏贞的侍女阳雪。
阳雪高高在上的模样秦璱珠至今印象深刻。
“就凭你还想模仿我家主子, 以为拿着一本诗经等候在太子殿下经过的廊下,太子殿下就能高看你一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我家主子是真的学富五车, 你怕是连‘诗经’两个字怎么写都不会吧?”
“雪水煮茶,噗,你还真信了。瞧瞧,我家主子只不过略施小计,吴淑女你就成了整个东宫的笑话,你连给我家主子提鞋都不配。”
“本是一个婢女,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得以伺候太子, 要我是你,安安分分地便也罢了, 谁让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呢。”
“吴淑女啊, 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瞧瞧如今整个东宫还有谁看得起你?要我说啊, 与其就这么遭人耻笑,不如死了算了。”
……
那时秦璱珠才知道,用梅花枝头的雪水煮茶这事是杨敏贞故意透露给吴淑女的,为的就是让她出丑。而阳雪的那一番诛心之言,彻底击垮了吴淑女本就羞愧的心。
那之后的第二天,秦璱珠再次去看望吴淑女,见到的却是一具尸体——吴淑女夜里没有关窗户,活生生冻死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秦璱珠才明白了看似淡雅的杨敏贞实则城府深厚,吴淑女学她言谈举止穿衣打扮,她便要让吴淑女丢尽脸面,那自己与她亲近,是不是也被看做别有用心?
自此,秦璱珠也不敢再与杨敏贞亲近,而杨敏贞也并没有因为秦璱珠的疏离有所疑惑,似乎,在她心中,这短暂的友情并不算什么。
感受到杨敏贞的态度,秦璱珠更不想和其交往了,慢慢地,两人之间也就真的淡了。
“罢了,总归此事已了,我也不可能再去和陛下说起此事。”秦璱珠垂眸。
还能说什么?说宁妃的这些筹谋吗?那皇上必定会质疑她为何拖到现在才说,是不是她也有参与?从曾起鸣进宫那天起,自己就再也没有告诉皇上的机会了。
“她还真是,机关算尽……”
翊坤宫,挂着杨夫人画像的案前,宁妃跪着磕了三个头。
难得的,宁妃嘴角含笑。
母亲,你看见了吗,曾起鸣的下场。
母亲,女儿做到了。你和洛娘能安息了。
穗禾:“这次倒是没想到,老爷会站出来。”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宁妃的脸色。
只见宁妃收了笑容,“你以为他是帮我吗?他是眼瞧着曾起鸣必死无疑,才站出来大义灭亲以示自己对皇上的忠心赤诚。”
陈冤鼓的事一出来,杨恒就知道曾起鸣的仕途到了尽头,第二天便在朝会上表示怀疑幼女死因,由此划清与曾起鸣的界限。毕竟,曾起鸣做了那么多恶事,事后难保没有人讨论杨恒作为岳父没有参与进去,可若是其女儿是被曾起鸣虐杀,那两人的仇恨就大了,外人也只会叹息杨恒倒霉将女儿嫁给了曾起鸣。
不得不说,杨恒老奸巨猾,只怕,连延平长公主和晟王世子还以为,杨恒早就和她商量好了吧?
“收起来吧。”宁妃吩咐穗禾。
穗禾边收着香案边道:“如今曾大人下马,那京卫指挥使岂不是要落到晟王世子头上?”
宁妃这会心情很好,乐意解答:“哪那么容易。曾起鸣下马,不过是给了蒋易泽一个争取指挥使的机会罢了,他上头且有个指挥同知呢。”
再者,新任的京卫指挥使是谁,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曾起鸣那天是和蒋易泽一起进的宫,同被赐了午膳,却只有曾起鸣一人喝了酒,皇上会不会对晟王世子有所怀疑,谁也不清楚。
“那陛下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吗?”
宁妃摇头,“不会。只要蒋易泽和延平还有脑子,就不会暴露本宫。”
阳雪走了进来,“主子,丽美人推托,不肯见您。”
阳雪:“这丽美人也太过嚣张,奴婢看她那意思,是不想与咱们翊坤宫有牵连?”
宁妃:“当初说好了的,我送她进宫,她帮我唱这出戏,如今事情一了,我们也算互不相欠,她何必来巴结我?”
阳雪皱眉:“那,要不要……”毕竟丽美人的姿色在那摆着,若是放任不管,难免成为第二个淑妃。
宁妃只道,“不用管她。”丽美人成不了第二个淑妃,便是成了也不要紧,她已不在乎皇上宠爱谁了,她只想要登上那个位置。
而且,现在她不找丽美人,不代表以后不找。
不过,在筹划那个位置之前,还有另一件事需要解决。
宁妃走到放满各种珍本的书架前,抽出其中一本书,拿出书里夹杂着的已经干枯的桃花枝,吩咐穗禾:“送去启祥宫吧。”
曾起鸣的事再大,说起来也是朝中之事,后宫里,前往夏宫的行程已经定了,各宫的箱笼也收拾得差不多,随时都能启程。
衍庆居这边,言荷主动请留看守,倒是让祁黛遇不用纠结留石榴还是葡萄,只另外让香梨和红桃留下——去岁是苹果和莲雾留下的,今年便带上她们。
桑葚和荔枝两个小姑娘也带上了,她们如今也有十四岁,可以当个大人用。
又是坐了几日马车,赏赏路上风景,与秦璱珠几人打打麻将,一天倒也过得快。因秦璱珠有孕精神不济,又把冯绮喊了来打麻将,秦璱珠只在边上围观。结果朝蓉听说后也过来了,见冯绮支支吾吾半天打不出一张,将人挤到一边自己上场。
本来嘛,祁黛遇、聂芷瑜和叶琼是一起常打牌的,只是玩个乐趣,加入了冯绮,冯绮害羞腼腆,她们就当逗妹妹的,哄着玩打发时间芭乐。谁知朝蓉一加进来,先是把冯绮挤走了,又吵着要玩大的,打了两圈,三人也打出了火气。
她们三人有默契,对付朝蓉一个再轻松不过。
于是这天,朝蓉珠光宝气地上了祁黛遇的马车,下去时连外衫都给输出去了,还是侍女另外拿了斗篷披上的。
妃嫔这边的热闹,蒋渊自然也知道了,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随即皱眉看向手上的折子。
边关来信,姜老元帅受伤……
到了夏宫,祁黛遇还是住“上下天光”,其余嫔妃各有调整,最让祁黛遇高兴的是,秦璱珠住到“上下天光”后面的平安院里了。
之后两人见面就方便多了。
到了“上下天光”,还是去年伺候的那一批人,甚至连去年做的那些秋千、滑梯都还在,锃亮锃亮的,一看就是重新刷了桐油。他们尽心,祁黛遇便让石榴赏了银钱。
宫人们自是欢喜。
还没收拾好呢,大公主已经来了,身后的竹意等人大包小包的。
祁黛遇失笑,“怎么不歇整几日再来?”
大公主噘着嘴,“我要在惠娘娘这儿住几日。弟弟太烦了!”
二皇子出生的时候还说要保护弟弟呢,这就变卦了,祁黛遇乐不可支。
不过是这些天都在同一辆马车上,大公主彻底发觉了婴儿的不可爱之处,母后教她读书,弟弟在哭,母后检查她写的字,弟弟在哭。古筝她不能练了,会吵着弟弟,他会哭。唱歌给他听吧,倒是不哭了,可一停他就哭。
大公主觉得弟弟太不可爱了,一点也不乖!
“可是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呀!”婴儿又没办法说话,想表达各种需求只能用哭。
大公主眼睛睁得大大的,捂住漏风的牙齿摇头:不可能!她好乖的!
反正大公主是不想回去了,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又可以在惠娘娘这玩啦!
来都来了,祁黛遇便带着大公主一起布置她的房间,两人有商有量的。
大公主就发现了,惠娘娘特别好说话,而且很尊重她的意见,她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惠娘娘似乎都能理解,还会夸她。
母后虽然也尊重她,但有时候也仍觉得她说的是孩子话,并不当真。
像是决定了某件事,大公主突然握住祁黛遇的手,“惠娘娘,二妹妹也可以过来住吗?”
祁黛遇:“啊?”
看见二公主和她身边面色僵硬的安嫔,祁黛遇还有些没回过神呢。
二公主仍是怯怯的,但眼神里又有着期待。
大公主过去牵她:“二妹妹,我没骗你,我们可以一起玩秋千,还能玩滑梯、积木,还可以跳毽子!可有意思了!你和我一起住吧!”
祁黛遇看大公主一眼,对于想二公主也住过来,大公主的说法是,她还在宫里的时候和二公主说起了去年在“上下天光”的快乐日子,二公主听了很羡慕。大公主觉得,二妹妹很胆小,身体也不怎么好,要是她能和自己一样在惠娘娘身边多待一些日子,一定会开朗起来!
但这些,只是大公主的想法呀,祁黛遇又看向安嫔,这得要人家亲娘同意才行。
她想着,安嫔不可能同意的。
谁知道,却听安嫔道:“确实想麻烦惠昭仪一段时间。”
祁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