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掌事姑姑这事, 不少嫔妃心里其实不太乐意,今年刚进宫的嫔妃还好,反正她们在后宫里也没有什么熟人, 来个经验丰富些的姑姑,说不定能少不少麻烦。
对于像安嫔、庄嫔以及祁黛遇来说, 却实在算不上好消息。
自己宫里的人都是用惯了的,彼此知心知底, 这突然空降一个掌事姑姑算怎么回事?尤其是这掌事姑姑还是在太后身边训导过的, 换一种说法就是太后亲赐,那就只能敬着不能怠慢。
而对各宫的工人来说,也算不上好消息。尤其是主子身边伺候的大宫女, 本来可以说是主子之下,其余宫人之上的存在, 这下好了,突然来了个掌事姑姑, 那宫里的人事、财务,是交出去还是不交呢?
一时间,各宫人心都有些动荡。
衍庆居也是如此。
石榴、葡萄等人皆是一脸严肃,葡萄还好,她管着库房,这等重要地方主子肯定不会立即交给一个新来的人。石榴却是真的哭丧着脸。
在她想来,那掌事姑姑乃是由太厚身边的赵嬷嬷亲自带过的, 资历、经验、手段都比她强,接过她手里管人的权利, 再合理不过。
主子或许不想,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总要给太后娘娘面子, 看来她这差事,真要交出去了……
分来衍庆居的掌事姑姑名唤言荷,身材偏高挑,长着一张圆脸,看着很亲切。
言荷由太监带进衍庆居,见到祁黛遇后,恭敬地屈膝行礼,“奴婢言荷参见惠昭仪。”
她行礼的姿势颇为好看,先是抽出腰间系着的帕子,轻逸向后一甩,动作行云流水。最吸睛的是她的手,手指十分修长,纤秾合度,白皙细嫩,指甲粉嫩有光泽,一看就保养得极好。
察觉到祁黛遇的眼神,言荷浅笑:“奴婢刚进宫时被分到了绣房做绣娘,在那儿当了五年差,因此格外注重手部护养,后来习惯了,也改不过来了。”
绣娘的手娇贵,不能有任何粗糙、伤处,否则容易刮花绣面,祁黛遇理解地点点头。
言荷:“奴婢手里有几张宫里老嬷嬷传下来的护手方子,主子若是需要,奴婢即刻奉上。”
这就是表忠心了。
祁黛遇让石榴去扶言荷起来:“正好,我也喜欢研究这些,等姑姑安置好了,不妨与我一起讨论。”
言荷冲着石榴一笑,顺势起身:“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言荷初到衍庆居的这几日,并未展现出任何野心。既没有接过石榴管人事的权利,也不曾找葡萄要库房的钥匙。就如她初来之日所说的,只是与祁黛遇交流着护手的心得,甚至用过祁黛遇给的“护手膏”之后赞不绝口。
言荷为人亲切,脸上常带着一抹笑意,与石榴、葡萄等人说话并不因资历更深而卖弄。
她今年三十有二,十二岁入宫进了绣房,在绣房做了五年绣娘后,因绣活出众,被提拔至养心殿伺候,专管先皇衣物,两年后,先皇又将言荷赐给了延庆长公主,此后言荷便一直在延庆长公主身边伺候,直到延庆长公主出嫁。延庆长公主出嫁后,言荷便留在了其生母先皇的敬妃娘娘身边。
敬太妃于三年前去世,言荷被调回了绣房当主管姑姑,如今又因为过往的资历被挑选出来,最后分到衍庆居来。
不得不说,言荷的宫女经历相当之丰富。在得知她竟为先皇绣过龙袍后,香梨恨不得当场跪下来拜师。言荷却大方笑道,“不过都是绣房里常教的技巧,以后咱们一同伺候惠主儿,有的时间教你。”
凭借着大方又亲和的态度,言荷很快融入了衍庆居。
至于石榴和葡萄担心的权利问题,事实上,在来的第一天,言荷便私下找了祁黛遇。
“实不相瞒,奴婢会分到衍庆居,是皇后娘娘打过招呼的缘故。”言荷解释道。
像她这样的资历,完全可以去宁妃宫里养老,或者去新妃里最得宠的聂婕妤那儿,一过去便能拿到管事的权利,却被分到衍庆居,里面自然有说道。
“穆敬太妃与太后娘娘私交很好,延庆长公主还曾在太后娘娘膝下养过一段时日,是以,皇后娘娘特地寻了延庆长公主打听奴婢的脾性,后遣人告知奴婢,将来的主子便是您。”
在皇帝的几个兄弟姐妹之中,延庆长公主是与其最亲厚的,因此皇后和延庆长公主的关系也不错,但祁黛遇却没想到,皇后竟专门为了她去向延庆长公主打听言荷。
“皇后娘娘说看重奴婢不争不抢,正适合惠昭仪这般心善平和之人,且昭仪体弱,容易生病,而延庆长公主也是从娘胎带出来的体弱之症,奴婢照顾了几年,跟着学了些药理知识,对此症有些经验。所以将奴婢指给了您。”
“所以主子放心,奴婢来是照顾您的身体的,至于旁的,若是那些小丫头有什么做错了的,奴婢在一旁提点一二便是,管事一类的,奴婢从未想过。”
祁黛遇听完,自是感动不已。她没想到,皇后考虑得这么周到。
“那以后,就拜托姑姑了,石榴、葡萄几个还不经事,许多事劳烦姑姑看顾一二。”
“自然,主子放心。”
等言荷出去了,祁黛遇脸上的笑容才淡下来。
言荷说的话,她信,也不全信。
皇后娘娘固然对她有真心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言荷或许是真来照顾她身体的,但这其中,有没有监视的意味,也不可知。
不过就算真的是监视,祁黛遇也不担心。她从未有过要害皇后的念头,衍庆居里也没什么不可见人的(真不可见人的东西都在手机里)。皇后不是淑妃,只要她一直敬着皇后,皇后也不会害她。
很快,就到了年关,依旧是和去年一样,连着数天参加各种活动,每天光是下跪就得十几次,祁黛遇累得不行,要不是想着过年赏赐丰厚,她都想称病不去年宴。
今年的年宴,祁黛遇打扮得很低调,不止是她,其他妃嫔也是如此。
毕竟今年国内有灾情,皇后娘娘的“减度令”还没撤销,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
可约莫是祁黛遇这一年养得太好,皮白肤嫩,且容貌最美的淑妃又不在,即便她打扮得低调,在众人中,依旧很是显眼。
祁黛遇忘了,她生就一副“病西子”的容貌,打扮越朴素简约,越能将那种“婉约怜弱”之美展现,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关怀:美人可冻着了?美人慢点喝茶。
席上,连太后都问了一句:“给惠昭仪边上再添点炭火吧?”
对献上麻将的惠昭仪,太后还是有印象的。
祁黛遇:“……”其实她都感觉热了。
但还是起身谢恩。
唯一不为所动的,大概只有蒋渊了。
他喜祁黛遇之娇俏、灵动、胆大、特别,就是不喜她的“柔弱”。这是儿时造成的审美影响,改变不了。大概是解决了袁家的事,蒋渊最近的心情很不错,这会看见祁黛遇的打扮,又起了些逗弄她的心思。
便接着太后的话道:“那就多搬几盆炭火到惠昭仪身边,千万别冻着了。”
祁黛遇忍不住深呼吸,咬牙切齿地谢恩。
等几盆炭火搬过来,祁黛遇瞬间被热气包围。她左右两边坐着的分别是安嫔和聂芷瑜,两人不约而同地往边上挪了点。
祁黛遇:“……”
没一会儿,祁黛遇就感觉自己背后出了汗。估计要不了多久,脸上也得出汗。
还好今天她用的自己的化妆品,防水力度超强,不至于花妆。
祁黛遇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去年年宴,皇帝让她剥金桔,害得她那么狼狈。
狗皇帝今年又想害她!
察觉到祁黛遇“幽怨”的眼神,上首的蒋渊举起酒杯掩饰自己勾起的嘴角。等太监颁布赏赐的时候,蒋渊回头吩咐了全福海几句。
全福海听完,下意识看向惠昭仪,心中称奇,能让皇上在如此盛大的宴会上突然吩咐这种事,惠昭仪也是独一位了。
上面的事,祁黛遇毫不知情,她终于听到了心心念念的赏赐。
今年倒是没有晋位这种好事,但该有的金银、布匹锦缎什么的都有。有这些,祁黛遇也心满意足了。
而年宴之上,唯一有晋位殊荣的,却是朝蓉。旨意是太后颁布的,从才人晋封为美人。
殿中诸人表情不一,不明内情的人只以为是大长公主驸马割袍断义举报袁家一事有功,所以朝蓉才得以晋封。而祁黛遇却知道,这次晋封,多半是给朝蓉的补偿。
毕竟玫婕妤小产一事真相已被查明,朝蓉是替淑妃和曹美人背了锅,当时还受了罚。然而这件事注定不可能公开,所以只能以这种形式当做补偿。
不过看朝蓉的表情,恐怕连她自己都误会了。
年宴结束,依旧是皇上、太后、皇后带着几位皇子公主千万慈宁宫守岁,其余人各回各宫。
祁黛遇照例给衍庆居众人发了红封,犒劳他们一年来的辛苦,连刚来的言荷也没落下。
大年初二一早,全福海来了,还带着皇帝给的赏赐。
“惠昭仪,陛下给各宫都赏了东西,你这边的格外丰厚。”全福海笑着站到一边,让人将东西呈上。
祁黛遇打眼一瞧,有些发愣。
的确丰厚,一箱又一箱的绸罗锦缎,一盒又一盒的珠宝首饰。
全福海恭敬道:“陛下说了,昭仪您穿鲜艳的衣裳最是好看。”
可这也太艳了吧?
祁黛遇看着那些箱子里桃红的、石榴红的、鹅黄的、葱倩的、晴蓝的料子,还有那个个华丽精美的首饰,颇为无语。
他是有多不待见她穿得朴素啊!
当晚,蒋渊莅临衍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