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荟被带进殿。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惠昭仪。”
“起来吧。”皇后声音轻柔,“你不在曹美人身边伺候,求见本宫做什么?”
芦荟没有起身, 反而双膝跪下磕头,“皇后娘娘, 奴婢有一事禀告,是关于玫婕妤的……”
“玫婕妤?”皇后故作不知, “玫婕妤走了已经数月, 便是你知道什么事,为何如今才说?你莫非是想借着旧主在本宫这儿求取什么恩惠?”
皇后眼神严厉,大有芦荟敢这么做定饶不了她的意思。
芦荟被吓得一抖, 抬起头解释:“皇后娘娘,奴婢不敢!是玫婕妤不让奴婢说的……”
“玫婕妤不让你说?”皇后唱了红脸, 祁黛遇便道:“芦荟,究竟是什么事?”
芦荟咬住唇, “玫婕妤让奴婢到曹美人身边,是为了监视曹美人,以及寻找一些证据。”
“监视曹美人?”祁黛遇惊呼,“玫婕妤为何要这么做,我记得玫婕妤和曹美人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不是的!”芦荟急切道,“不过是我家主子小产后,曹美人日日过来说话, 才显得两人亲厚。”
“奴婢说句不好听的,玫婕妤素来是瞧不上曹美人的, 又如何真的会与其交好呢?”
两人之前同住一宫, 曹美人万般讨好,可玫婕妤暗中还是会嘲笑曹美人, 从来瞧不上的人,便是有一天自己落魄,那人依旧待你如初,也不会感慨,只觉得理所当然。
皇后与祁黛遇对视一眼,知道芦荟说的是真话。玫婕妤就是那样的性子。
芦荟急着将一切说出来。
“主子小产后,曹美人日日过来陪着说话开导,话里话外间,都是将一切罪过推到了魏才人身上,主子一开始的确听进去了,恨透了魏才人。可后来,主子却渐渐觉着不对劲了。”
她那时刚小产,正是情绪敏感脆弱的时候,对所有人都抱着警惕的心理。每一个夜晚,玫婕妤都在后悔自己的不谨慎害了腹中的孩子。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知晓怀孕后的日子,反省自己的高调、冲动、见识短浅……
或许是回忆太多,又或许是那死去的孩子在天有灵,有一个晚上,玫婕妤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太医说,她是因滋补过度,气血涌动才导致的小产,可她为什么会气血涌动?
是,她脾气是不太好,可是玫婕妤细细想来,那几次她与朝蓉争执,身边都有曹美人。曹美人简单几句话,就让她对朝蓉不喜,利用位分压制朝蓉。而朝蓉也并非忍耐之人,两人唇枪舌剑,谁也讨不到好,如此一来,她自然气血涌动。
有了一丝疑心,便处处觉得不对。
两人同住一宫,她却更受宠爱,所以曹美人处处让着她,但也不曾如此热心,日日过来开导她。但琢磨那些开导的话,却又是将她往仇恨朝蓉上引。
玫婕妤不太聪明的脑子终于聪明了一次。
她很快就发觉宫女栀子与曹美人的暗中往来,这下玫婕妤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小产那日,栀子看似忠心护主指认曹美人,实则贼喊捉贼!
只是,有了猜测,却没有证据。
于是,玫婕妤假装听进去曹美人的话,装作恨透了朝蓉,她打听到朝蓉的行踪,故意只带着栀子去堵人,并将消息透露给曹美人。
以曹美人对“她”的关心,肯定会赶去围观,如此一来,曹美人住的地方就疏于防范,芦荟可以借机进去查探——以曹美人表现出来的对她的态度,她住处的人不敢阻拦。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说,玫婕妤没有料到曹美人狠毒之深——她竟然让栀子将朝蓉推下水!
听到这里,皇后皱眉:“你说魏才人是那叫栀子的宫女推下水的?”
芦荟红着眼:“是!主子只带了栀子,故意与魏才人争吵,却从未想过要真的害她。可两人推搡之时,栀子却暗中推了魏才人一把,才致使魏才人落水的。”
“淑妃娘娘赶去的很快,不由分说便定了主子的罪,还那般欺辱主子,主子是一时想不开才会……”
自己的婢女指认,魏才人一口咬定,当时的玫婕妤怎么也说不清。而淑妃更是直接让人用水泼她,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湿身,玫婕妤不堪受辱,选择撞柱。
皇后皱眉:“那你那日可查到什么?”
芦荟摇头:“皇后娘娘,那日奴婢去了曹美人处,她听到消息后的确出了门,然而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奴婢猜测,应是在半路上就听说了魏才人落水的事,不想搅入其中。奴婢怕打草惊蛇,并未进去,只说是送些吃食。”
“不过!”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这些日子奴婢在曹美人身边有所发现!”
“曹美人对奴婢有防备,并不让奴婢近身照顾,只负责屋内的洒扫,这反而给了奴婢机会。”她从袖袋中拿出了一物。
那是一个绿梅绕枝头的香囊。
皇后下意识用帕子捂住鼻子。
“这香囊被曹美人单独压在梳妆盒底下,奴婢觉得奇怪,今日趁曹美人来请安,偷偷拿了出来。”
香囊?
竹意想到一事:“娘娘,您还记得吗?玫婕妤小产那日,宁妃娘娘问了曹美人一句话。说是‘今早请安时戴的是一绿梅绕枝头的香囊,怎么换成了这粉蝶扑花的香囊了?’您当时让人盯着景仁宫那边,只是没有发现。”
她一提醒,皇后也想起来了。
沉声道:“去请太医来。”
她要看看,这香囊里是什么。
竹意去请太医,祁黛遇看向石榴,让她接过那香囊,用帕子包住,以免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对皇后不利。
又问芦荟:“你既早发现了这香囊,为何今日才来求见?”
芦荟又低下了头,“主子去世后,奴婢想了很久,以曹美人的位分,便是再厌恶主子又哪来的胆子敢害龙胎呢?定是有人暗中授意。而那天,栀子推魏才人下水的地方,离淑妃娘娘住的‘悬壶镜’那么近,淑妃娘娘一过去便定了主子的罪。奴婢料定,曹美人身后的人定是淑妃。”
“淑妃娘娘的圣宠在宫中无人出其左右,奴婢怎敢说出真相?只怕连景仁宫的门都不出去。直到近日,奴婢听闻了淑妃娘娘娘家的事。”
芦荟也在等,等淑妃势弱,她的话才有作用。
而今天,皇上下令搜查袁家的消息一传进后宫,芦荟立刻赶来了坤宁宫。
祁黛遇哑然,这宫里,还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太医来得很快,剪开那香囊,放在鼻子下闻了好一会儿,又捻了一点送入嘴里,眉头紧皱。
过了许久,太医方才迟疑道:“皇后娘娘,可否给微臣一杯茶水?”
竹意立刻递上。
太医接过,将茶水洒在了香囊之上,又捻了一点其中香灰送进嘴里,面色一变。
“回禀娘娘,若微臣没判断错,此香囊中,应该添加了‘虚花散’。”
“虚花散?”
太医:“虚花散,无色无味,对常人来说没有什么作用,但孕妇容易上火,闻过虚花散后更加易怒……”
闻言,竹意等人立刻开窗透风。
太医:“一般来说,‘虚花散’很难被发现,唯有沾水后会有一丝苦涩味,且若是将其洒入水中,犹如花苞初绽。”
他捻了点香粉洒进杯中给她们看,果然,水中隐隐约约有一朵绽开的水花。
芦荟惊呼:“难怪那几日主子尤爱动怒!定是这东西在作怪!”
皇后正要说话,有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曹美人请见。说是宫里一不懂事的宫女惊扰了娘娘,特来请罪。”
皇后挑眉,看向芦荟:“看来是发现你拿了香囊了。”
芦荟立即跪下:“求皇后娘娘救救奴婢,还主子一份公道!”
皇后让竹意扶起芦荟:“玫婕妤是本宫护着的人,她受尽冤屈,本宫自然会为她讨回公道。”
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吩咐梅意:“去,将曹美人押下扣在偏殿。”
不管曹美人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什么,但此时此景,简直是自投罗网,还省了皇后派人去景仁宫通传的功夫。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兰意那边也接到了宫外的消息,附在皇后耳边禀报。
皇后眼睛一亮:“当真?”
“不会有假。”
皇后:“那就将消息送到林大人和王大人那儿。”她忍不住笑道:“便是费明继续帮着袁浩又如何,本宫就不信,堂堂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能容得下这般欺辱。”
祁黛遇好奇,“什么欺辱?”
兰意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点头,这才将得到的消息说了出了。
祁黛遇大惊:“林姑娘和王姑娘的亲事是袁家的手笔?这也太……”胆大了吧!
皇后冷笑:“所以才说他袁浩胆大包天,连朝中重臣亲女的婚事都敢暗中作祟,他还有什么不敢?林王两家之女本是要参加秀女之选,袁浩此举,是在期君!何曾将皇上放在眼里!”
便是去袁家搜查的人一无所获,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也绝饶不了袁浩。
对皇上而言,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的罪名,远没有蔑视皇权的罪名重。
袁家,完了!
没过多久,李禄又急匆匆走进来,“皇后娘娘,袁家的事,有结果了!”
果然如大长公主驸马所说,袁家私藏金银无数。赶去袁家时,袁老夫人正在袁浩书房火烧信件账本,被当场拿下。
“皇上大怒,下令将袁家所有人压入刑部大牢!”
皇后当即起身,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去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