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衍庆居母女团聚的温馨, 其他宫里的气氛却说不上太好。
承乾宫,袁夫人抱着大皇子亲香许久,直到大皇子不耐烦, 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袁夫人感叹道:“这有了孩子,身边才热闹, 你娘我说得没错吧?”
淑妃半靠在榻上,“您想抱孙子, 得和子实说呀。”
袁夫人:“那也得我说了有用啊, 你是不知道,哎……”
袁家的日子,那真是一地鸡毛。
淑妃还真不清楚, “怎么回事?是子实的问题,还是朝芸?”
“还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子实不是纳了个妾室?”她都不好意思说那妾室是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那是个狐媚子, 把你弟弟迷得五迷三道的,如今也不去朝芸屋里,成日与她厮混。朝芸那性子你也知道,哪里能受这般气?两个人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真真是搅得家宅不宁!”
淑妃诧异不已,难怪今日朝芸没有来承乾宫, 而是跟着大长公主去了慈宁宫,她还以为朝芸是特意让她们母女单独说话, 却不知还有这样的缘故。
淑妃扬眉:“袁子实是疯了不成?那般搅家精, 您直接发卖出去不就行了?”
“你当我想不到,可我前脚差老妈子去拿人, 后脚你弟弟就收到了消息,还和我赌誓,若是敢发卖那娼妓,他就要和袁家断绝关系,直接给你祖母气病了,又糟你父亲一顿打。”
袁夫人叹气:“当初,拿他的仕途换我袁家安危,他心里有气,如今一味堕落,谁又忍心说他?”
眼见着儿子日渐沉郁,袁夫人是再不敢要求袁子实什么。
淑妃沉默半晌,宽慰袁夫人:“您跟他说,他是大皇子的舅舅,断不会一辈子当一个庶人,且让他等等,等皇儿长大些,会有变化的。”
袁夫人点头。如今的袁家,可不就是把希望放在大皇子身上。
坤宁宫,承恩伯夫人静坐在偏殿,身边是梅意奉茶。
“夫人,皇后娘娘还在马上就回来了,您稍等片刻。”皇后娘娘一早便去了慈宁宫,陪着太后见一些女眷。
承恩伯夫人淡淡点头,“无事,我等着就好。”
梅意又问道:“夫人可要奴婢将大公主请来,陪您说说话,公主早念叨着您呢。”
承恩伯夫人眼神动了动,却还是摇头:“算了吧,她才那点年纪,哪里记得我。今日宫里人多,不好让公主走动,免得冲撞。”
话里都是为大公主考虑的意思,梅意却有些无奈,但她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夫人的,只好静静等在一边。
好在没等太久,皇后娘娘回来了。竹意让人请承恩伯夫人去正殿。
一进去,承恩伯夫人按着规矩,要跪下行礼。梅意赶紧去扶,却被承恩伯夫人推拒,执意行礼。
皇后嘴边的笑意淡下,静静地看着承恩伯夫人行完礼后,道:“起来吧,梅意,赐座。”
原本想要关心的话都咽了回去,如同见普通宗妇一般,皇后道:“没想到母亲今日会来坤宁宫,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承恩伯夫人闻言,从袖袋中拿出一个荷包,“这是你父亲让我转交的。”
梅意接过呈给皇后。
皇后打开来一看,却是一道方子与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生子秘方。
皇后面不改色地将纸条与方子塞回荷包,“父亲倒是还不曾死心。”
承恩伯夫人直视皇后:“我思考许久,觉得你父亲说得不无道理,娘娘便是不惧淑妃,也该警惕大皇子一些。也许娘娘不急着生下皇子,可大皇子已然居长,若是与嫡子年岁相差太大,亦是不小的威胁,娘娘该考虑得长远一些。”
皇后有些惊讶自己母亲今日竟对她说了这么多话,还是真心在为她考虑的话。
心里不由一软,“我心里有数的。”
承恩伯夫人点头,“娘娘心里有数就行。时辰不早,外面还有人求见娘娘,我就不打扰娘娘了。”
皇后:“开宴还有些时辰,母亲就在偏殿坐坐吧。梅意,陪着夫人。”
待两人出去,皇后将荷包递给竹意,“收起来吧。”
竹意迟疑道:“主子可要用这方子……”
皇后摇头:“你当他能找到什么好方子,不过送进来邀功,想让本宫多给些好处罢了。找时间烧了便是。”
她看着承恩伯夫人离开的方向出神,许久才回神,“还有谁要求见?请进来吧。”
皇后这一忙,就到了晚上即将开宴的时候,换了身衣服,皇后前往慈宁宫,这时,皇帝也到了慈宁宫,两人再陪着太后一起前往保和殿。
而保和殿那边,则由宁妃主持大局。
女眷这边,已经有人进场,如安嫔、庄嫔、惠昭仪等都已经来了。
祁黛遇的位置和秦璱珠挨着,两人入座后聊起天。
秦璱珠:“听说你今日见了家人,是不是很开心?”
祁黛遇笑笑,眼神不自觉看向远处角落,祁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今日能进宫已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万氏三人坐的位置自然算不得太好,极为靠后。
秦璱珠:“我也想见我家里人,只是家乡离京城实在太远,恐怕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她眼中有怀念、有遗憾。
其实早在进京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这辈子再难与亲人、好友再见。
“不说这些,我听说今日有好些曲目,不乏京城最盛行的,可要好好欣赏。”
这时殿中央已经有戏曲班子表演起来了,都是各地请的最负盛名的戏班,各有拿手曲目,没一会殿中就热闹起来。
等皇上、太后、皇后来时,气氛到达高潮。
从皇上开始,挨个向太后贺寿祝福。
嫔妃们的寿礼昨日就送去了慈宁宫,并不在此时进献,这会儿献的,是各地官员和朝中各部的寿礼。
各种稀罕珍贵的礼物被呈上来,祁黛遇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直到一声:“工部献上寿礼——佛授福泽、千岁无疆!”
只见,十多个太监推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走进来,那箱子上还盖着红布,很是神秘。
如此大的物什,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面露好奇之色。
然而,祁黛遇关注的重点却是,那些太监边上的,是工部的几位大臣,而最后那个,那不是便宜爹祁才商吗?!
他竟然真的混进来了!
和祁黛遇一样惊讶的还有角落里的万氏三人。
祁老太太差点要叫出声:“那是我儿……”被万氏捂住了嘴。
祁青珑小声却激动:“娘,真是我爹!他说他要进宫,他没骗人!”
“这是何物?”上首,太后好奇问道。
工部尚书崔行:“回禀太后,此物由全国一百零八座佛寺的高僧共同制作而成,可谓聚齐天下福泽,是以恭贺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崔行退到一边,太监们结开了红布。
只见那木箱之中,却是一座无顶的罗汉殿,罗汉殿中,一百零八位罗汉喜怒嗔痴,普世众生。
或怒或笑,栩栩如生。
殿中已有那信佛的女眷双手合十,低下头。
太后先是惊叹,后是大喜,问崔行:“你是说,这些罗汉,乃各地高僧所刻?”
“正是,每一位罗汉都出自不同的寺庙,由高僧亲手所刻并诵经赐福,运至京城。”
“好!好!大好!”如此难得又充满心意的寿礼,太后喜不自胜,“将此物运到慈宁宫的佛堂,哀家要日日在此物前念经参佛。”
蒋渊见太后高兴,自然也高兴,问崔行:“是谁的主意?大赏!”他再清楚不过,崔行这老家伙绝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崔行也不贪功,“回陛下,微臣老矣,想不出这等心思,此主意乃工部营缮所所正祁才商想出,也是由他全程督视,方能在太后寿辰这一日如期运到京城。”
“祁才商?”蒋渊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发现毫无印象,“今日可来了?上前觐见。”
“微臣工部营缮所所正祁才商参见陛下!”不待崔行喊人,祁才商已经跪下行礼。
这时全福海附在蒋渊耳边提醒,“陛下,此人乃崇德十二年的贡生,初为国子监监正,去岁调到了工部,任营缮所所正。此人还是惠昭仪生父。”
前面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蒋渊一顿,不由偏头看了一眼祁黛遇。
心中突然冒出一道想法:不愧是父女,折腾的劲儿倒是一样。
“起来吧。”蒋渊抬手,仔细打量祁才商,心中点头,长相倒是一副文人君子的模样,难怪早先会被分去国子监那样清流之地。
蒋渊观祁才商外表清俊,又有文生儒雅气质,却并不庸钝,内有巧思。
蒋渊心中一动,“朕记得,都水清吏司的员外郎前不久被调任,崔尚书正愁不知提拔谁,朕觉得,祁大人就不错。”
崔行等人心中一顿,都水司掌稽核、估销河道、海塘、江防等工程经费①,甚至直辖皇差销算处,可以说是工部的钱袋子之一,都水司设正五品郎中、从五品员外郎,这两个都是重要职位。
原来的员外郎被调任,崔行等人本是想提拔自己亲信的,却没想,皇上突然要把祁才商提到这个位置。
都水司郎中钱河平看向祁才商的眼神隐隐不善。
偏偏祁才商这人机灵得很,已经跪下谢恩了。
蒋渊满意地笑了,反应快、胆子大,正适合都水司员外郎这一官职。
“母后,您可要额外再赏?”
太后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她不太懂政事,只看到这祁才商送了令她满意的寿礼,皇上便升了他的官,无疑是给她这个太后体面。
“皇上已经升了他的官,再没比这个更好的赏赐了。哀家再添些金银尽够了。”
何止是够,周围有人牙根都快咬断了。
要不为什么各部都对献礼一事这般积极呢?升官发财的机会,竟被此前从未听过之人得去了!
而祁黛遇,早已傻眼。
便宜爹,这就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