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妃入宫, 已有十余日,侍寝的,却只有聂美人、叶美人和魏才人三位, 皇上统共来了后宫六次,其中聂美人独占三日, 一时间,聂美人在新妃中分外显眼, 隐隐有成为新人之首的趋势。
可惜其他新妃似乎不太想与聂美人交往, 就连与其同住一宫的严淑女,也与其关系浅淡。
而新妃之中,人缘最好的却是叶美人。
叶琼因先前在行宫与庄嫔见过一次, 此番又刚好分到了启祥宫,秦璱珠成了她的主位妃嫔, 她自然乐于交好。
秦璱珠本来就对她印象不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 更觉叶琼性子恬静温柔,便带着她四处走动,一来二去的,其他人对叶琼的印象都不错。
这日,秦璱珠带着叶琼往启祥宫后头的衍庆居走去。
“惠昭仪你是见过的,她这人和善得很,也没什么架子, 你不用紧张。不过她身子弱,切不可过多打扰。”
秦璱珠脚步忽然一顿, 她适才似乎隐约看见一道身影从衍庆居角门那一闪而过。
不止她看见, 叶琼也看见了,迟疑道:“是惠昭仪宫里的人出去了?”
秦璱珠抿唇:“许是长春宫其他殿宫人在附近打扫。”
两人都没有多想, 毕竟长春宫也不止衍庆居的宫人,而且青天白日的,谁还敢作恶不成?
祁黛遇早得了消息,出了书房换衣净手。
衍庆居的书房已经被她当成了实验室,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器皿,进入书房,她会换上最普通家常的衣裙,若是不小心弄脏,也不用急着洗。
营缮所那边,她要的各种盒子已经做好送过来了,便宜爹不负所托,送来的样品构思别致,模样也精致得很,装粉底液的圆罐盖子上还镶嵌着几颗宝石,熠熠生辉,十分好看。
只怕光卖这盒子,都有人愿意买。
首月要卖的货量祁黛遇已经准备好了,等这几天分装完毕后,她就去一趟坤宁宫,如果没有意外,四月初,京城就会多出一家叫“芙蓉面”的胭脂铺子。
“嫔妾见过惠昭仪。”叶琼行礼问安。
祁黛遇也向秦璱珠行了礼,邀两人去偏厅坐,“前几日秦姐姐让人送来几颗香橼,我让红桃将香橼切片泡水,又加了些蜂蜜,酸酸甜甜的喝着还不错,二位可要试试?”
香橼,也就是后世的柠檬。
秦璱珠笑道:“既是你推荐的,自然要试试。”那香橼酸涩无比,宫里几乎没人爱吃,她也是偶然得了一筐,便送了几颗过来,纯粹只是让祁黛遇图个新鲜,哪知几个香橼都能让祁黛遇吃出新花样。
又对叶琼道:“宫里人人都说我最会吃,我却觉得,惠昭仪才是最会吃的人。”
祁黛遇也怕冷落叶琼,主动挑起话题:“你身体可都大好了?”那日叶琼看着十分虚弱,祁黛遇都怀疑她还能不能参加殿选,哪知人家不仅参加,还被封为了美人。
叶琼笑道:“有宫里太医留下的方子,嫔妾已经大好。”
“那这些日子在宫里可还适应?”祁黛遇说着自己便笑了,“你在启祥宫,有秦姐姐带着,无论是吃喝,还是平日里玩乐,想来都不会不适应,只需记住一点,千万别吃多了辣子,以免和某些人一样,大半夜里胃痛,不得不叫太医。”
她说着调侃秦璱珠的话,秦璱珠笑着要拧她:“好哇,竟编排起我来了!”
两人能这般相处,可见感情亲近,叶琼心中羡慕,“两位姐姐关系真好,能在宫中有如此亲近之人陪伴,日子也不算无聊了。但愿嫔妾以后,也能有这样知心知意的姐妹,在宫中互相扶持。”
秦璱珠看叶琼,“自会有的,如今你与我二人交情尚浅,尚不熟悉彼此习惯脾性,相处间自是拘谨些,等日后熟了,又不同了。”
她认真道:“只要我们心中所求一致,自会愈来愈好。”
这宫里,不是交不到朋友,只是许多朋友刚开始亲密无间,渐渐地,都走散了。
真情亦被辜负,唯有利益最绑人心。
叶琼若有所思,“嫔妾受教了,嫔妾的心,时日久了,两位姐姐自然会看到。”
叶琼没有直接说出要与二人交好的话,但其中的含义祁黛遇和秦璱珠都听懂了,谁也没有立刻回应,反正就像叶琼自己说的,日久见人心。
红桃端着蜂蜜香橼水走进来,分别给三人奉上,秦璱珠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初始有些酸涩,同时又伴随着香甜之感,不像糖水那般甜腻,而是一种清爽之感。若是夏日冰镇一番,口感想必更好,秦璱珠很快想到。
她又想到正在筹办的百味楼火锅分店,火锅香辣味重,若是有这蜂蜜香橼水相佐,倒是极好。
“说起这香橼,我倒是想起了前几日的一件事。”秦璱珠突然道,“因着宫里的主子们都不怎么爱吃香橼,嫌其酸涩,果房那边甚少采购这东西,今年亦是如此,不过两框子送去了膳房,若有御厨需要自取而已。”
她得的那一筐子,则是百味楼单独进上的,只是她也不喜香橼,便各宫送了几颗,多余的也送去了膳房。“岂料剩下的那些刚送走半日,玫婕妤身边的芦荟和魏才人身边的秋枝都来了启祥宫,却是求我再匀出几个。”
“玫婕妤害喜食酸,魏才人却是天生喜欢吃酸,”秦璱珠想到那日的场景就觉尴尬,“我那儿也只有几颗,总不能再追去膳房让他们再给我送回来吧?我便想着,玫婕妤有孕,自该多担待些,就将那几颗香橼给了芦荟。”
“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了?”
祁黛遇这些日子没出门,对衍庆居外的事一无所知,好奇看着秦璱珠,“后来怎么着了?”
倒是叶琼知道些内情,“嫔妾倒是有所耳闻,昨日请安结束后,魏才人与玫婕妤在御花园起了口角,玫婕妤竟扇了魏才人一巴掌。”
嘶,祁黛遇倒吸一口凉气,她竟然不知道这两人谁更胆大。
玫婕妤可是怀着孕,众人都避之不及,魏才人却敢与其争锋,若是玫婕妤因此动了胎气,那魏才人的罪过就大了。
而嫔妃的脸最是金贵,若妃嫔犯错,有的是法子惩治,伤脸是最不可取的一种,就连宫女的脸,也不能随意动的,可玫婕妤竟然当众扇了魏才人一巴掌。
两方掂量,玫婕妤龙胎无恙,魏才人那一巴掌却是实的,竟是玫婕妤的错更大了。
秦璱珠:“针尖对麦芒,说的就是这两人了。”
玫婕妤原本就不是好相处的,怀了身孕后更是神气,做的嚣张事不少,只是大家都忍让着,不与她计较。却没想,如今冒出了个脾气同样不好的愣头青,偏偏这愣头青出身高贵,被当众掌掴,只怕此事不好收场。
红桃来添茶水,听到只言片语,“奴婢刚才还听小李子说,见魏才人往慈宁宫去了。”
叶琼看了这小宫女一眼。
魏才人住的永和宫在东六宫,想去慈宁宫,可以走螽斯门,的确可以被衍庆居的奴才看到。
“这时候去慈宁宫……”秦璱珠话没说完。
朝蓉是得了太后支持进宫的,之前还在慈宁宫住了数月,这事新妃或许不了解,她们却是知道的。这朝蓉,是受了委屈,找太后哭诉去了?
那问题就来了,太后会是护着朝蓉,还是怀着身孕的玫婕妤呢?
慈宁宫,太后闭着眼任杨嬷嬷按着额角。
朝蓉跪在榻前,默默流着泪。
一张素净的脸上还能依稀看出红印。
良久,太后挥开杨嬷嬷的手,叹道:“行了,这幅可怜模样,不是给皇帝看,给哀家看,又有什么用呢?”
朝蓉拿着帕子擦泪的手一顿,整个人噎了半天,化作一声委屈的娇嗔:“太后……”
要是皇上愿意见她,她何须来慈宁宫?昨日她一挨打就去养心殿求见,可正逢皇帝召见大臣,全福海劝她不要打扰皇帝。
淑妃便给她支招,让她来见太后。
朝蓉觉得有理,她是太后力保进宫的,玫婕妤敢掌掴她,无异于对太后失敬,太后娘娘定会震怒。
可此时,却见太后轻嗤,“哀家知道你的心思,想让哀家给你做主,可你也不想想,那玫婕妤有着身孕,哀家岂会动她?”比起皇孙,朝蓉算什么?
“便是玫婕妤没有怀孕,哀家也不会给你做主。”太后冷淡道。
为什么?朝蓉不解。
杨嬷嬷替太后开口:“才人,您受了委屈,该去找皇后娘娘才是。玫婕妤便是有错,也该皇后娘娘下旨惩罚,您怎么能来慈宁宫呢?”
让养老的太后越过皇后去惩治嫔妃,没这样的规矩。
“才人做事,还需三思啊。”杨嬷嬷委婉提醒道。
朝蓉却只是咬唇,皇后与淑妃水火不容,她又与淑妃交好,那玫婕妤本就是皇后的人,皇后护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站在她这边?
太后根本就是不想替她出头而已。难道此前太后对她的亲和都是假的不成?朝蓉有些茫然。
“嫔妾知错,嫔妾告退。”朝蓉不甘离开。
“蠢材。”待人走后,太后冷漠地吐出二字,“在慈宁宫住了这么久,又去学了一个月的规矩,依旧没什么长进。”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莲姑,你说,她怎么生出了这样的女儿?”
杨嬷嬷叹道:“朝芸县主倒是极为聪慧,想来朝蓉姑娘是幼女,大长公主便管教不严,以至于养的天真了些。”
“进了宫,还由着自己的性子可不行。”太后幽幽道:“不过,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有什么样的后果,也该她自己受着。”
太后看向窗外,“莲姑,若哀家那个孩儿活着,今年有多少岁了?”
杨嬷嬷心算一番:“正是而立年纪,应该也是孩子的母亲了。”
“可哀家,这辈子都当不了外祖母了。”太后再次闭眼,“所以她,也别想当上外祖母。秋枝那儿,都安排好了?”
“娘娘放心,秋枝是慈宁宫的人,连皇上都不知道的。”身为太后,安插一个奴婢,再简单不过。只是,杨嬷嬷迟疑道:“可奴婢瞧着,皇上对魏才人也不上心,真的要让秋枝用那药吗?”
那避子药虽然温和,但是药三分毒,时日长了,难免对魏才人身体有害。
杨嬷嬷倒不是心疼朝蓉,只是不想太后手上沾染罪恶。
“哀家的儿子,哀家最了解。虽于政事上狠厉果断,但私情上,心肠却是软的。”再是厌恶一个女人,也会给其体面。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