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南山行宫的马车上, 祁黛遇靠着车壁打盹儿。
她今早差点没起来,强忍着困意去坤宁宫给皇后请了安,哈欠连天地上了车。
走之前还收获了玫婕妤的白眼一枚——皇上久不来后宫, 一来便去了衍庆居,淑妃和她边上站着的曹美人, 看她的眼神都不对起来。
一上车,祁黛遇就闭上眼, 葡萄心疼她, 想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她给拒绝了,她这一睡不知多久, 葡萄怕是腿麻了也不敢动只能生生忍着,她昨晚才感受了腿麻的滋味, 推己及人,自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初出宫时马车还很平稳, 临近南山的时候,有了些许颠簸感。
祁黛遇睁开眼。
葡萄道:“主子,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行宫,这边山路多,路上会颠簸些。”
“嗯。”睡了一觉,她现在神清气爽,“前面庄嫔可以什么吩咐?”
秦璱珠坐在前头的马车里。
葡萄指着小几上的食盒, 从中取出一碗鸡汤馄饨,“一刻钟前香椿姐姐送过来的, 说主子若是饿了可以填点肚子。”
祁黛遇早膳都没兴致用, 这会儿还真饿了,舀了个馄饨送进嘴里, 馄饨皮薄馅大,又有鸡汤相佐,味道鲜美。
她感叹道:“庄嫔还真是心细。”
提前准备了鸡汤馄饨,特制了可以保温的食盒,又让人给她送来,可谓细心贴心。
葡萄笑道:“只平日里看庄嫔谈吐,还以为她是那种疏朗外向之人,却不想也是粗中有细。不过庄嫔还真是钟爱饮食一道,奴婢都只想到给主子准备些糕点,庄嫔娘娘却提前备好了鸡汤馄饨。”
这馄饨是热食还带汤,极是麻烦。
祁黛遇就笑,“你不懂。”
对吃货而言,什么都没有美食重要,小小麻烦算什么。
用完馄饨,又休整了会儿,没过多久,南山行宫到了。
负责带队兼保护的侍卫出示坤宁宫的红色腰牌,车队得以入内,祁黛遇估算着,进了行宫又行驶十分钟左右,马车停下。
小橙子的声音出现在车窗外,“主子,到内宫了,可换小轿。”
内宫内不让马车行走。
祁黛遇下了马车,前面庄嫔也下来了,还没来得及欣赏这行宫景色,就见内宫宫门处站着十余人。
是行宫的管事太监、管事嬷嬷们以及教导秀女们的教养嬷嬷。
“给庄嫔主子请安、惠昭仪请安!”行宫宫人们齐齐行礼,那声音、神情竟比皇宫的宫人们还庄重。
祁黛遇挑眉,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不认为行宫的宫人素质比皇宫还高,这些人的模样,更像是……行宫出了事他们管不住了,终于来了能管事的人。
难道那秀女受伤一事真有隐情?
“庄嫔娘娘,奴才是内宫总领太监高寅,这位是内宫管事的青嬷嬷。这两位则是负责教养秀女们的白嬷嬷、何嬷嬷。”高寅介绍着。
青嬷嬷屈膝,“两位主子舟车劳顿,奴婢已安排好了住处,主子可移步前往。”
那白嬷嬷却是神情一紧,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有所顾忌,只张了张嘴。
是想让她们直接去秀女处?
秦璱珠看在眼里,神色不变,“先去休整,其他事,之后再说。”
小轿已经在旁候着,秦璱珠和祁黛遇坐轿,行李等物会有人另外护送。
青嬷嬷给二人安排的住处离的很近,位于行宫内一处叫文山宫的宫殿,庄嫔住主殿,祁黛遇住东侧殿。
到了文山宫,只见整个宫殿全是用木头建成,没有一块砖瓦,墙壁之上雕着各种瑞兽,栩栩如生。而整处院落背后,便是一片广阔竹林,再往后则是山壁。
恍若一座建在山林中的宫殿,山风袭来,心旷神怡。
事实上也差不多,毕竟整个行宫都在南山的半山腰。
不愧修建来度假养心的宫殿,这环境,相当自然清幽。
祁黛遇操作相机一顿拍摄。
秦璱珠向她走过来,“先让人传膳,用过午膳后再小憩片刻,如何?”
祁黛遇:“不先去看看那秀女?”
她看那白嬷嬷、何嬷嬷很急切的样子。
秦璱珠朝她眨眼:“她们犯了事,咱们着什么急,该着急的是她们。我们越不动,有些人越害怕。而且,初来乍到的,到底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与其听那些宫人们的片面之词,不如先让我们的人自己去查探一番。”
她得先弄清楚那瓦片为何会掉落,这才是事关她责任的事。
庄嫔这是想钓鱼啊!
祁黛遇见她心里有数,也放下心,反正她这次来就是做个见证的,工具人是也。
“行啊,我是来吃竹笋的,别的可不管。”
秦璱珠作势要拧她,笑道:“那可不行!至少得把小橙子和葡萄借我一用。”
她这次来带的宫人比祁黛遇多,但留一个宫女在身边,其他能用的也就四人,想要打探更多消息,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祁黛遇看红桃,“红桃,这收拾东西的活可就落你一个人身上了,还不找你庄嫔主子讨赏犒劳犒劳自己!”
庄嫔性子好,又与自家主子交好,红桃倒也不怕。
红桃捂着嘴笑,行礼道:“请庄嫔娘娘厚赏葡萄姐姐和小橙子!”
“你这丫头还挺机灵,知道为他们两个讨赏,本嫔自然也不好委屈你。”
葡萄趁机道:“庄嫔主子若是觉得红桃机灵,就拿她换了奴婢吧?”
秦璱珠:“本嫔偏不,就是要用你!”
她去过衍庆居几次,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葡萄,审时度势善于交际也不缺细心。
石榴也不错,忠心可靠,只是不如这葡萄头脑灵活。
说说笑笑的,午膳也送来了。
秦璱珠和祁黛遇在最先收拾出来的主殿偏厅用膳,其他人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晌午过后,白嬷嬷那边派人来请示,秦璱珠依然是那套“不急”的说辞。
卢松小橙子香椿等人却都被派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祁黛遇和秦璱珠去文山宫后的竹林逛了一圈,那竹林中果然有些已经冒头的竹笋,但数量不多。
“还不到正生长的时候,气温还是低了些。”毕竟是在山上。
秦璱珠跃跃欲试,“等处理完行宫的事,我们便来挖上几颗,做油焖笋吃!”
“腌笃鲜!”祁黛遇脱口而出。
“腌笃鲜?是哪里新出的菜式吗?”秦璱珠纳闷,她尚未听说过这道菜。
“嗯……也是用春笋做的菜,用腌制过的咸肉或火腿,加上五花肉、排骨等,与鲜笋一起煨煮,特别鲜!”祁黛遇愈往后说,秦璱珠眼睛越亮。
等听完后,她奇怪地看着祁黛遇:“都说我擅美食一道,原来你才是其中隐藏的高手,之前那些点子就足够让我惊奇了,没想到还有,我记得你也是京郊人士,怎么会这么多五湖四海的菜式?”
又是春笋又是咸肉的,一听就是南方的菜。
除非一心钻研此道特意收集,常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菜方呢?
祁黛遇面不改色:“我外家原是江南人,后来搬迁过来的,这些菜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她不算说谎,只是修饰了事实,原身母亲万氏的娘家早先在江南从商,后来生意落魄举家搬迁至辽东都司,直到原身外公这一代又搬到京郊,万氏得以嫁给祁才商。
可以说,万家人口流动算是这个时代罕见的了。多少人家几代甚至十几代都不会搬迁祖地。
祁黛遇隐瞒的地方在于,万氏压根不会什么江南菜,她幼时在辽东长大,后来又到了京郊,是地道的北方口味。
但谁又会去探究这个呢,问就是祖传的菜方,谁还好意思打听别人家的菜方了?
秦璱珠恍然:“原来如此。”她兴奋道:“那过几日我们便试试这腌笃鲜!”
直至晚膳过后,两人坐在主殿木榻上说话,卢松等人回来。
“主子,奴才们打听清楚了。”
秦璱珠颔首,“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松恭敬道:“入住行宫的秀女一共三百二十八人,其中四十六位在前半旬不合格已遣送归家,剩余二百八十二位,分住于东西南北四苑,每四人一间屋子。此处出事的乃南苑梨花轩,被掉落的瓦片所伤的是济州同知叶甫之女叶琼。叶姑娘躲避及时,瓦片砸到后脑,倒没有波及到容貌,只是伤势颇重,至今昏迷未醒。”
“李太医可去看过了?”秦璱珠问,她们这次来还带了太医。
香椿道:“已经去过了。李太医施了针,说最多两日,叶姑娘便能醒过来。”
卢松继续道:“先前负责修缮梨花轩的瓦匠已经被控制住了,奴才前去问询,那瓦匠赌誓,自己曾数次检查过梨花轩的屋檐,若非刮风下雨,绝不可能无端掉落。与其一同上下工的瓦匠也愿意为其作证。”
事实上,他也是能为那瓦匠作证的,因为半个月前他还亲自来巡查过,那时梨花轩都好好的。
“奴才又亲自去了趟梨花轩,在周围仔细翻查,最后是小橙子发现了这个。”
卢松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包着的物件,将其打开。
秦璱珠细看,“……这是,一块陶片?”她看向小橙子,“这是你发现的?”
祁黛遇也惊讶看他。
小橙子朝着祁黛遇不好意思地笑,“奴子在内匠所天天烧陶罐,对这些陶片眼熟得很,一眼就瞧见那梁上夹了一块。”
小小的陶片放在一堆瓦片里,很难看出区别,他也是这些日子天天见,才察觉到不对劲。
“当日之举倒没想到有今日之用。”祁黛遇鼓励赞赏。
小橙子挠挠头。
秦璱珠隔着帕子打量那陶片,“好好的,怎么会掺进一块陶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