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祥亲王府的传闻日渐甚嚣尘上, 不止宫内,连市井小儿也能说上几句,听说有那精明的商人已经命人编写出话本子售卖了, 各大酒楼里也有说书人讲起这桩异事。
这些年祥亲王平日的浑吝和祥亲王府的松散管理终于让其食到恶果——如今的祥亲王府已经成为笑柄。
毕竟,连王妃生的女儿都能抱错, 谁知道祥亲王究竟替多少人养了孩子?
有人笑话祥亲王,也有人叹息此次事件中的两位女子, 那位名满京城的王府贵女和聂家姑娘……现在身份未定, 外人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总之,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两人是最无辜的。有人甚至觉得, 宁家应改成和聂家结亲。
但外人的讨论影响不了当事人。
宫中,老王妃和祥亲王为此事专门进宫, 向皇上太后陈情,先是请罪混淆皇室血脉一事, 又请求太后娘娘给宁家次子与珍若赐婚。
珍若,就是原聂家之女,真正的祥亲王之女。
中间的商谈结果外人不知,祁黛遇只听闻,祥亲王的宗人令一职被撤了,而太后也颁布了赐婚懿旨。
衍庆居中,石榴等人也在讨论此事。
石榴很是不解:“奴婢不明白, 之前瞧老王妃对那芷瑜姑娘疼爱有加,想来是极满意这个孙女的, 为何如今出了事, 竟一点退路不给芷瑜姑娘留?难不成这么多年的祖孙情分都是假的么?”
虽说这改亲一事和那芷瑜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好端端的亲事没了, 于名声而言,女子总比男子吃亏些的。老王妃就算不为这个前孙女考虑,也没必要非和宁家结这门亲,这不是闹的三家都尴尬吗?
葡萄几人也多是这种想法,只觉得老王妃和祥亲王太凉薄了些。
祁黛遇知道这件事比她们早几天,多了些思考时间,倒是让她琢磨出了点内情。
只怕对于宁家而言,真正想娶的只是王府嫡女,而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对祥亲王府更是如此,势微的王府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女儿抱错都是小事,与宁家的亲事势在必行。
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亲事,而是政治交易。
无论是两个女子,还是那宁家次子,恐怕都没有说话的权利。
想到这儿,祁黛遇有了疑问,皇上不是一直在打压勋贵吗?连她都能看出来祥亲王府的意图,皇上竟然同意了赐婚?
皇帝此时并不在乾清宫,而是在承乾宫里。
皇帝许久未来承乾宫,侍奉茶水的宫女都有些生疏——快忘记皇上喜欢几分热度的茶了。
蒋渊品了一口杯中的六安瓜片,放下茶碗,“你特地请朕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对面坐着的便是宁妃。
今日宁妃突然派她身边的穗禾前往乾清宫,想请皇上前往承乾宫小坐。
自己对宁妃的态度,蒋渊一直以为宁妃心里是有数的,而这些年来,宁妃也的确低调安稳,像今天这般直接派人到乾清宫请人的事还是头一遭。
蒋渊心中好奇,便来了。
宁妃眼神定在被皇上放下的茶碗上一瞬,随即露出浅笑,“臣妾的确有一件事想和陛下商量。”
她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唯有气质加成,在这后宫妃嫔之中也算是独一款,或许是过于注重礼仪的缘故,就连那笑起来的弧度,也格外标准。
可蒋渊就是不喜宁妃这一点。
讲究标准、过于规矩,就失了灵魂。每每和宁妃相处,蒋渊都觉得自己在和一本宫规说话,让他想起幼时被教养嬷嬷耳提面命各种宫规守则的日子。
无趣至极。
蒋渊在宁妃这儿,看不到她一点本性。
和祁婕妤不同,祁婕妤对外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屋里那些小摆件就是破绽。
但宁妃不是,或许以前的宁妃是在装,但现在的宁妃,已经把自己训恪成了“贤惠良德”的模样。
有时候蒋渊都在想,他到底是因为杨家不喜宁妃多一些,还是不喜宁妃本身多一些?
听说父皇当年曾有意将宁妃许给他为太子妃,蒋渊心中庆幸,还好没有。若宁妃成了太子妃,大约他这辈子都感受不到所谓的夫妻情分了。
思绪收回,蒋渊态度还算温和,“何事?”
宁妃组织着语言,“臣妾听闻,京卫指挥使曾大人有意续弦?”
蒋渊看她:“你如何得知?”
宁妃低着头,“曾大人不曾隐瞒,托了许多媒人,宫外各族都有所耳闻。”这件事也是挺热闹,要不是近日祥亲王府的事过于匪夷所思,想必知道的人会更多。
蒋渊想到曾起鸣那性子,恍然。
提起这件事他也头疼。
曾起鸣,现京卫指挥使,官居三品,手握实权,是蒋渊的嫡系心腹。
曾起鸣此人,说起来也是普通百姓子弟羡慕的对象。他原本只是一介寻常武夫,家中祖上三代都没出过官员。
而数年前,蒋渊还是皇子,遵循先皇之令,游历天下时,意外与曾起鸣结识。
蒋渊观那曾起鸣有几分武艺在身,为人也豪爽仗义,便将其收入自己的亲卫。而后数年,曾起鸣跟随他身边,立了不少功劳,等蒋渊登基后,就封他为京卫指挥使。
于公而言,蒋渊对曾起鸣这个下属还是相当满意的,虽然曾起鸣性格上有各种缺点,但他足够忠心听话,也有能力,蒋渊就乐意用他。
而最近,曾起鸣给了他一个难题。
曾起鸣原来是有妻子的,只是一个普通农女,可惜在曾起鸣发达前就去世了,曾起鸣成了一个鳏夫。妻子去世后,曾起鸣也没有再娶,蒋渊曾提出为他婚配,但他都拒绝了,直到近段时间,曾起鸣有了续弦的想法。
他专门求到蒋渊面前,想给自己求一个贵女出身的夫人。
是的,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他想要出身名门的夫人。他不在乎夫人有无美貌、才情,只要求出身。
这却把蒋渊难住了。
蒋渊为难的不是要不要答应,在他看来,自己的得力下属想娶一个高门女子压根不算事儿。他为难的是,将谁许配给曾起鸣。
作为皇帝,蒋渊太知道那些名门望族的秉性,他们宁愿族中之女嫁给梗米都吃不起了的所谓清流,也不想与一个莽夫出身的武将结亲,何况曾起鸣还是个二婚。
翻了下各族谱系,蒋渊定下了一个人选,工部左侍郎聂永之女聂珍若。
聂家也是世代为官,虽然比不上那些老牌的勋贵,但已是寻常人家不可及的门第。而聂永又位居工部左侍郎,是蒋渊心中未来内阁的人选之一,其女配自己的心腹,正好。
可谁知,近日出了祥亲王府一事,那聂珍若一下子成了他的堂妹。可蒋渊转念一想,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呀,曾起鸣说是不在乎夫人是否有美貌才情,但若是他赐婚的女子既有家世又有美貌才情,曾起鸣岂不是更加感恩戴德?
正因为此,蒋渊才痛快答应了祥亲王的赐婚请求。
此时听了宁妃的话,蒋渊道:“是有此事,你欲何为?”
宁妃继续低着头,声音有些迟疑,但很快坚定。
“臣妾想为曾大人说一桩亲事。”
祥亲王府的事再热闹,随着年关在即也无人关心了。
从腊月二十这日,各部封印,官员开始休沐。
皇宫里每一天都是有新活动。腊月二十三“祭社”,腊月二十四“扫房”,腊月二十六“安灯”,腊月二十八“贴联”。
因着三年孝期已过,各宫都挂上了亮灯彩画,整个皇宫光彩夺目。
而等腊月三十也就是除夕,会于保和殿举行年宴,此次年宴主要是皇室参与。
而大年初一,则有“正旦大朝会”,会在太和殿举行,各大官员可携家眷前往。
除夕这日,祁黛遇被石榴葡萄拉着换上新衣,化妆描眉。
“今日可是大日子,主子也该打扮得靓丽些。”石榴督促着苹果一定要给主子画出最好的妆容,恨不得她能在年宴上艳压群芳。
葡萄也道:“新年换新装,哪怕是为了明年吉利,也该讨个好兆头。”
见她们如此坚持,祁黛遇也不好反对。且她想着,今晚所有人都会隆重打扮,她也不会太起眼。
“既如此,要不再添个花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若是眉间添上一枚花钿,应该会更美。
听闻以前有个朝代非常流行花钿妆容,本朝倒是少见,至少穿越至今,祁黛遇还没有在嫔妃脸上看到过。
她也不用苹果,自己动手,寥寥几笔,额间便成型了一朵花钿,还觉得不够,又挑了一枚小指指甲大小的珍珠,用呵胶定在那海棠花中央。
只见镜中女子一身海棠红的袄裙,领间的白色绒毛柔软又俏皮。视线往上,女子梳着百合髻,发后戴着海棠红玉长款步摇,脸上的妆容服贴,额间一抹海棠花钿,清丽魅惑。
苹果有些看呆,“主子真美……”
石榴葡萄也说不出话,早知自家主子容貌好,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主子这一面。
祁黛遇看着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今日化了浓妆,完全掩去了脸上的病态感,显得气色极好。或许正是多了那枚花钿的缘故,竟显得有些骄矜艳丽。
柔弱小白花爆改矜贵大小姐的感觉。
她还有这个潜质呢?祁黛遇眨眼。
站起身,披上厚厚的披风,又抱好汤婆子,祁黛遇道:“走吧,去保和殿。”
今天可是大场面,她的朋友圈又能更新了。
可惜其他人刷不到她的朋友圈,走在宫道上,祁黛遇仍遗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