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黛遇这回不用装病了, 她是真病了。
即使吃了药也没用,等后半夜她发现自己还没退烧,也不敢硬撑, 碰倒了床边的茶杯,值夜的葡萄听见动静走进来, 一看情况不对,立刻让外边守夜的小橙子去请太医。
等第二天祁黛遇醒来, 才知道自己属于惊惧交加, 外邪入侵。
她自己琢磨着,是先被马才人的死讯吓到,又遇到大公主的事时过于紧张所致, 当时她后背全是汗,也没有及时换衣服, 不慎着凉,回来便发烧了。
这一病, 先前好不容易养的一点肉又瘦回去了。
看着小脸尖尖的主子,石榴葡萄心疼极了。
结果主子却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整日窝在书房里,研究那什么“卫生巾”。
是的,祁黛遇终于把这玩意弄出来了,效果自然是比不了现代用的,但和粗糙的月事带比, 无论是方便性还是可用性都加强了不少。
她做出来的“卫生巾”有两种款式,一种是系腰的, 一种是无系带款。
前者就是加了几条细带子, 需要绑在腰上。
为了配合无系带款的使用,她顺便做出了一些三角式的小裤。
祁黛遇找来香梨教自己, 等成品做出来,香梨都不好意思看。
这样式的小裤穿在身上……香梨脑海中忍不住幻想了一下主子穿着的模样,头都不敢抬了,唯有耳朵尖能看出红得能滴血。
祁黛遇有心让衍庆居的姑娘们都换上,干净卫生,每个月多用出的那些棉花她付款就行,结果石榴葡萄她们怎么说也不肯。
一个个羞答答的,“奴婢们都是下人,用月事带就够了。”
事实上,她们觉得月事带挺好用的,因为是伺候主子的,还有机会用上棉布做的。唯一不方便的,恐怕就是来月事时活动受限。可主子做的那系腰的月事带,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就……
很不像良家妇女。这是葡萄总结出来的。
至于那小裤,半边屁股都露出来了,她们都不能接受。
“主子,您一个人穿就行了。想来,陛下会很喜欢……”石榴红着脸道,她竟然以为这是祁黛遇新想出的吸引皇上的手段。
祁黛遇:“……”
她只得放弃劝说。
养病的日子里,坤宁宫专程派梅意过来看望她,还带了一堆药材补品。
还说皇后娘娘让祁婕妤好好休养,不必管外面的事。
祁黛遇应了,问梅意大公主恢复得如何。
梅意却一顿,语气沉重,“大公主又惊厥了两次。”她不欲说这些,转了话题,“马上就要过年了,婕妤还是好好养着身体,年宴时许有好事发生。”
待梅意离开,祁黛遇陷入沉思。
“主子?”连葡萄清点完物品把册子递给她都没听到。
祁黛遇:“你们可知,皇上或者几位王爷幼时出现过大公主那日的情况?”
石榴葡萄面面相觑,“主子,奴婢们比皇上还小呢,进宫时,皇上都搬去皇子所了。陛下幼时的经历,恐怕只有照顾陛下的奶嬷嬷才知道,但那些奶嬷嬷都荣养在宫外,现在宫里还知道这些的,怕是只有太后娘娘身边的赵嬷嬷。”
但总不能问赵嬷嬷去。
“那皇后或者皇后的兄弟姊妹呢?”
“这宫外的事,就更不清楚了。何况,各府对这种事向来保密,不会外传。”谁家会把孩子生病的事往外说?就连大公主那日的事,她们也被下了封口令。
“主子,您问这些做什么?”
祁黛遇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有些担心。
按理说,小孩子六岁前高热惊厥是很常见,但短时间内不会很频繁的发生。
可大公主这十日里,惊厥了三次,而且后两次,梅意没有提起大公主发烧。
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这样的症状,让祁黛遇另外想到一种病:癫痫。
她教过的学生里,就出现过一例癫痫。为了照顾那孩子,祁黛遇专门去了解过这种病。
癫痫有可能是遗传导致,所以她才问石榴皇上或皇后幼时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但现在一想,又觉得不是遗传,毕竟如果皇帝或者皇后幼时有过相同症状,那天皇后、太后就不会那般惊慌。
那就是后天所致。感染、外伤甚至高烧,很多因素都可能引发幼儿癫痫,而有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会减轻甚至消失,有的却很难根治。
希望大公主不是后者。
坤宁宫,梅意进殿回复消息时,便看见皇后满脸倦色坐在书房。
皇后眼皮红肿,明显是哭过的模样。
就在昨日,常太医说,大公主已经不是普通的急惊风,很可能是患上痫症,也称“羊癫疯”。
如何引起的,太医推测就是腊八那日的高烧引发。
常太医说,大公主年龄还小,发病时间也短,治愈的可能性很高。但饶是如此,皇后还是心痛不已。
堂堂公主,怎能患上羊癫疯?
那日看到令仪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人,皇后下了封口令不许外传。可那会儿大家只以为是急惊风,且太医说了急惊风幼儿常见,就算说出去外人也不会大惊小怪。
可若大公主患上的是羊癫疯?
太医说,痫症的犯病是不可控的,说不清何时何地就会犯病,若日后在外人面前大公主又……
皇后按了按额角。
大公主的病情她下了死令,除了常太医、皇帝和她,只有负责照顾大公主的竹意知道内情。就连梅意兰意,皇后也没有告诉。
如果可以,她希望谁也不知道此事。
“皇后娘娘,大公主一定会没事的,您且宽宽心。”不知内情的梅意宽慰道,她知道皇后娘娘难过,可这宫里需要皇后处理的宫务太多了,尤其马上要到年关,各处一堆事等着皇后拿主意发牌子。
身为皇后,获得的不仅是至高的地位,也有无尽的责任。
刚处理完年宴菜单的事,李禄禀报皇上驾到。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别担心,有朕在,令仪不会有事。”大公主的病,常太医已经禀告过蒋渊,他虽然也心痛,却不会在皇后面前表现出来。今夜他过来,是专程宽慰皇后的。
只有此时在此人面前,皇后才能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与脆弱。
“臣妾怎么能不担心呢?偏偏是这样的病,若是日后在人前犯了,外人如何看她?”皇后不敢想,她的令仪被人嘲笑得了怪病……
“谁敢?她是朕亲封的永安公主,日后昭国的长公主殿下,是朕的掌上明珠!若是有人敢对她不敬,朕要他的脑袋!”
“陛下……”皇后眼中噙着泪,她要的,也就是皇帝这番话。只要他不嫌弃令仪,令仪的地位便无人可撼动。
“皇后,莫要担心了,对朕而言,你的身体和令仪一样要紧。”蒋渊搂住皇后肩膀,其实,相比皇后的担忧,蒋渊更担心痫症对大公主身体的危害,就算常太医用脑袋保证,一定能治愈好大公主,蒋渊心里还是担心,毕竟,令仪也是他的女儿……
等皇后情绪稳定,两人不可避免谈起了宫务。
皇后让梅意拿来一个册子,“陛下登基已有三年,明年开春便要大选,宫里又要进新人,如今后宫里的妃嫔都是从东宫时便服侍的,不若在大选之前提一提她们的位分,也算是对她们的照顾,臣妾拟了位分,陛下看看?”
大封后宫,是帝后的默契,皇帝虽然没有明言,但皇后已凭着对他的了解草拟了位分,此时拿出来,蒋渊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接过册子,后宫妃嫔的名字都在上面。
淑妃和宁妃的位分是不可能动的,哪怕淑妃不久前生下大皇子。
妃位再往上便是皇贵妃,皇贵妃位同副后,轻易不立,至少皇后在,蒋渊是不会立皇贵妃的。
淑妃前面还有贵妃、贤妃二位空悬,皇后并没有改动。
而蒋渊,也没有晋封淑妃的意思。
安嫔的位分也没有动,皇后解释道:“安嫔当年生育二公主得以晋升嫔位,近两年无甚宠爱,臣妾就没有拟她的位分,不过她养育二公主有功,皇上若是想晋,自然也行,就是要在剩下的妃位里挑选了。”
安嫔是淑妃的人,皇后自然不想晋她的位分。
妃位只有九位:贵、贤、淑、庄、敬、惠、顺、康、宁。
宁妃乃是最末的一个,若想让安嫔晋妃位,可就要排在宁妃前面了,皇上应该不会应允。
果然,蒋渊道:“二公主还小,再过几年吧。”
皇后淡笑:“是。”
蒋渊往下看,秦昭仪晋嫔位、祁婕妤晋嫔位、苗美人晋婕妤、曹才人晋美人。
其他的都好说,秦昭仪、苗美人他平日也宠爱,只是这祁婕妤,连晋两级?
看见蒋渊的神情,皇后站起身,屈膝:“祁婕妤晋位之事,算是臣妾的私心。陛下也知道,那日若非祁婕妤机智胆大,令仪的情况只会更糟。”
常太医后来有说,若非那些措施,大公主很可能会窒息而死,又或者高烧烧坏脑子、肺腑。
一想到那日的场景,皇后就后怕不已,而她越怕,对祁黛遇就越感激。至于先前对祁黛遇的不悦,在令仪平安无事的那一刻,都消散了。
那天,她什么也没说,心里却一直记着,要还这份情。
晋升嫔位,就是皇后的还礼。
皇后想,哪怕祁黛遇真不想争,有嫔位在身,后半生也无忧了。
“陛下,令仪是臣妾唯一的孩子,对臣妾来说,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陛下,臣妾自当皇后以来,从未徇私,可这一次,请陛下宽容。哪怕是,当为了臣妾还祁婕妤的情。”皇后是用自己的面子为祁黛遇争这个嫔位。
蒋渊神色变化。
他明白皇后的意思,知道祁黛遇此次的确有功,他也愿意给皇后这个面子,毕竟也只是个嫔位而已。
若是这个嫔位给的是旁人,他绝无二话,可要给的是祁黛遇。
撤去的绿头牌至今还没挂上,他心中不满未消,转头却要封她嫔位?
蒋渊咳嗽了一声,“皇后,朕觉得,此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