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婕妤, 你胡说什么?还不快退下!”说这话的是太后,她老人家缓过来一些,听到祁黛遇的话当场呵斥。
一个妃嫔, 能懂如何救治?
更别提,大公主是突然这般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尚不得知, 若是人为,在场的嫔妃都有嫌疑, 祁婕妤也不例外。谁知道这祁婕妤是不是想借机再次加害?
祁黛遇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提议唐突, 但下意识的习惯已经让她挺身而出。
那是一个孩子的命。
不管是她的职业道德还是本心,都不允许她视而不见。
可现在,她需要在善良和活着之间做出选择, 如果她继续劝说皇后相信她,后果不一定是感谢, 因为一旦大公主有什么意外,皇后第一个饶不了她。
祁黛遇决定让皇后自己做决定。
幼儿高热惊厥持续五分钟以上, 幼儿容易缺氧,而口中含有异物分泌物的,容易造成窒息。如果持续半小时以上,对大脑损伤和心脏的极大。
从发现大公主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分钟以上,太医赶过来至少需要二十分钟。如果能在这期间对大公主做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会大大减轻太医的救治压力。
祁黛遇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皇后。
看着那双和自己一般, 饱含焦急担忧的双眼,皇后心中一颤。
面前的女儿仍在口吐白沫, 小脸愈发苍白, 她不知道令仪为何突然这样,但如果可以, 皇后宁愿受苦的是自己。
“本宫相信你。”皇后掷地有声。
她是皇后,大公主又是她亲生女儿,有她首肯,太后也阻止不了。
让其他人等先出去,皇后主动让开身位,站在一旁,她紧紧攥紧衣袖,右手小指长甲不知何时劈断了鲜血直流,她却像没感觉到一般。
祁黛遇俯身上前,让大公主平躺,快速解开大公主的衣领,将大公主的头偏向一侧,同时让竹意把帕子给她,又让她去准备些温水。
接过帕子,祁黛遇细细擦干净大公主口鼻中的分泌物。
看她那丝毫不嫌那些白沫肮脏的模样,皇后眼神动了动。
祁黛遇并没有注意皇后神情,她让人把榻上的小几、引枕搬开,腾出宽阔的空间,接过浸了温水的帕子,擦拭大公主的前胸、后背。
等发现大公主不再抽搐,就把大公主翻转让其侧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论是皇后、竹意等人,还是祁黛遇,都分外难熬。
终于,太医来了。
雪天怕路滑,那太医是被几个太监一路背着跑来的,一路上太监摔了几跤,太医倒是平安无事。
太医一来,祁黛遇就退下了。
只见那太医观察了下大公主的情况,毫不犹豫拿出银针扎向人中、涌泉、十宣、耳尖等穴位。
剩下的,祁黛遇就没再看了。
事实上,她的心理压力也相当大,后背早就湿透了,现在一放松,才发现自己后背、双腿酸软不已。
就这样她还不能放松,强撑着出了暖阁,向太后行礼,退回自己的位置。
太后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祁黛遇。倒是其他妃嫔,眼神意味不明地打量她。
祁黛遇看见,只有秦昭仪的眼神里有几分关切。
殿中的氛围安静又压抑。
直到皇帝赶来。
蒋渊神色焦急:“大公主怎么样了?夏医令、常太医可来了?”
夏医令是太医院医令,常太医是儿科圣手,两人医术十分高超。
“常太医就在里面。”苗美人嘴快回道,她眼神略过祁黛遇,“嫔妾们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倒是祁婕妤刚从里头出来。”
祁婕妤?她为何刚才会在暖阁?
蒋渊看向她,也顾不上此前的怒火,“怎么回事?”
祁黛遇还没开口,就被苗美人抢先一步,将之前的事道出来,“想来祁婕妤信誓旦旦,大公主定会无事,对吧祁婕妤?”
她是一点不信祁婕妤还会救人。
见皇后如今自顾不暇,她手下的两个人却自己掐起来,淑妃在旁添了把火,“苗美人,祁婕妤是好心,你这话说的,好像大公主若是有事,便是祁婕妤的罪了。”
苗美人根本没有听出淑妃在挑拨,她素来看不惯祁黛遇,只想能抓住这个机会大挫祁黛遇。
她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嫔妾只是担心大公主……”
出乎意料的是,淑妃苗美人一唱一和,皇上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沉着脸,等待太医出来。
祁黛遇也没想为自己辩解,她做的是对是错,太医出来后就都能明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紧张,她现在头昏脑涨的,这儿也没有支撑,祁黛遇只能半倚在石榴身上,半阖着眼。
静谧之中,蒋渊视线扫过角落,一顿。
“……”这女人是睡着了?
他面色一沉,正要发怒,皇后和太医从暖阁中出来了。
“皇后,如何?”太后急急问道。
皇后扯出一抹疲惫的笑,“让母后担忧,大公主已经无碍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蒋渊问常太医。
常太医弓着背,拱手回道:“回陛下,大公主乃是‘急惊风’,小儿肌肤薄弱,气血未充,又神志怯弱,心肝俱虚,时邪入里,便有高热、抽搐之症。”
“大公主前段时间低烧反复,并未彻底根治好,今日再次高烧,引发惊厥之症,微臣已用针灸为大公主退热,现下已无大碍。”
“原是如此。”太后拍了拍胸口,现在想来,大公主发烧已有征兆,她刚到慈宁宫时小脸红扑扑的,手也暖和的很,不像二公主,小手微凉。
那时太后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大公主穿的厚一些,又是跑着进来的,脸红气喘也正常。
“大公主发烧,伺候的人就一点没有察觉吗?”蒋渊不悦。
皇后虽然心疼女儿,但也知道这件事和伺候的人关系不大,“太医说了,这‘急惊风’来势汹汹,从发烧到症现,不过一刻钟,大公主在暖阁中玩儿也不止一刻钟了,此事怪不得他们。”
而且常太医还告诉她,幼儿心智未全,身体不舒服也表达不出来。令仪和二公主正常在榻上玩,竹意等人自然不会突兀地去打扰。
皇后为自己的人开脱,蒋渊却不管那些,“伺候大公主的人,每人罚奉一月。”
竹意等人泪眼摩挲地谢恩,这惩罚已经算轻的了。
见大公主无事,淑妃扬眉,“这样说来,祁婕妤倒真是久病成医咯?”
大公主已经无事,就证明祁婕妤之前的举措定是无碍的,如此一来,祁婕妤定会受到皇上皇后的赏赐,这件事情是无法改变了,淑妃却还能挑拨一番苗美人。
果然,苗美人立刻上了钩,她怀疑地看着祁黛遇,“不曾听闻祁婕妤还会医术,该不会是贼喊捉贼吧?”
那睿智的眼神,祁黛遇都有些分不清她是真的怀疑自己迫害大公主,还是不想看见自己风光而已。
祁黛遇忍住头疼,“我做的那些,算不上行医,民间养济院中常常照顾孩子的妇人也会。”
养济院是由朝廷出资照养孤儿、独老的地方。
虽是朝廷出资,但也就管个温饱。那儿的孩子们经常受冻,身体孱弱,高热惊厥的情况肯定比皇宫之中精心照顾的小主子们多得多。
所以宫里的奶嬷嬷不一定会那些急救措施,但养济院的妇人却多少懂些。
“你也说了那是养济院常常照顾孩子的妇人,祁婕妤你又不曾生育,怎会知道这么多?”苗美人抓住她言语的漏洞。
咦,怎么又变聪明了?
祁黛遇叹道:“苗美人,我家中也是有妹妹的。”不好意思了未曾蒙面的妹妹,你就当你小时候也惊厥过吧。
苗美人无话可说了。
常太医却在此时开口,“原来那些是婕妤做的,多亏了婕妤事先处理,大公主的烧才退得快,若是拖久了,恐怕情况不堪设想。”
“婕妤的处理方法虽然新奇,却的确有效。微臣在宫中多年,许久不与民间打交道,竟不知‘急惊风’还有这般急救措施,实在惭愧。”
常太医的话,直接肯定了祁黛遇的清白和功劳。
太后的眼神立刻温和了不少,“祁婕妤有功,赏。”
祁黛遇谢恩。
皇后眼中虽然也有感激之意,却什么也没说。
唯一纠结的恐怕只有蒋渊了。他心里还生着祁黛遇的气,这会又要赏她,憋屈的岂不是自己?
“朕进去看看大公主。”竟推脱走了。
时辰不早,众人依次离开慈宁宫。
路上,石榴语气担忧,“主子,您刚才何苦出头?”
她差点吓死!在慈宁宫的时候愣是一句话没敢说,心里却想了各种后果。
那可是大公主啊,万一有什么好歹,整个衍庆居都不够陪葬的。
“就算皇后娘娘这几年对您照拂,您也不必……”就算什么都不做,皇后也不会怪罪的。
祁黛遇沉默半晌,“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当是积德吧。”
“积德?”
她笑笑,“你想啊,我卧床数年,太医都觉得没救了,可如今却好好站在这儿,未必不是当年行善的缘故。”
石榴若有所思,她想到主子之前救皇后的事。可又觉得不对,要不是为了救皇后,主子也不用卧床三年啊。
殊不知,祁黛遇说的和她根本不是一件事儿。
一回到衍庆居,祁黛遇就借口困倦,洗漱后躺到床上。
她头昏涨得很,身体也烫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公主给传染了。
迷迷糊糊地在手机上买了退烧药,丢进嘴里,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天晚上,祁黛遇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幼崽们正在活动场做游戏,失控的汽车冲破栏杆飞进来,她毫不犹豫地推开被吓懵的三个幼崽,自己被卷入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