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海将皇帝的旨意送到了坤宁宫。
他自幼伺候在皇帝身边, 深知皇帝十分敬重皇后,怕皇后多心,全福海强调道:“陛下是怜惜您近日辛苦, 才让宁妃娘娘帮您分忧,这马上要到年关, 宫中万事都离不开您,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
皇后听了旨意, 只是笑笑, 又问全福海皇上最近饮食、睡眠如何,丝毫不见异样。
全福海将能答的一一答了,闲话间自然也提到了适才皇上下令撤了祁婕妤绿头牌一事。
这件事带给皇后的惊讶比让宁妃操持腊八节还大。
“行, 本宫知道了。陛下一忙起来就不顾身体,公公可要常常提醒陛下多走动。”
这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了, 全福海应对自如。他还要去翊坤宫传旨,没有多留, 行礼告退。
待人走了,皇后才微微拧眉。
梅意以为皇后不愉皇上让宁妃操办腊八节一事,上前宽慰道:“您才忙完围场的事,最近又忙着宫中份例换季,眼下都熬青了,陛下心疼您,才让宁妃为您分忧的。”
断不是为了打压坤宁宫, 否则应该让淑妃操办腊八节才是。宁妃素来没什么宠爱,这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 也正是因为她没什么圣宠, 皇上会放心让她协助宫务,因为这样, 不会有损皇后威严。
皇后叹道:“本宫想的不是这件事。”一个腊八节而已,皇上交给谁她都无所谓。她想着,皇上多半是有什么后招,而宁妃是做这件事的合适人选,此事很可能和朝政有关。可惜皇后对朝政不怎么了解,她的猜测仅来源于对皇帝的了解。
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不是这件事?梅意一愣,不是这件事皇后娘娘还能烦心什么?她想到全福海的话,难道是祁婕妤?
梅意表情变了变。
昨日皇上抱着祁婕妤上了圣辇,又一路抱回衍庆居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后宫。而今早,皇上更是赏赐了一堆东西给祁婕妤。
得知此事的梅意等人,心中各有想法,菊意最沉不住气,她气红了眼:“那日在娘娘面前说她不欲争宠,如今这般又算什么?”
勾得皇上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回宫?如此狐媚的行为哪里是不欲争宠?
总不能是皇上非要抱她吧?没人会也不敢这么猜想皇帝。
那就只能是祁婕妤蓄意勾引。
这一次,就连最讲规矩的兰意也没有斥责菊意。
实在是两件事隔得太近,前不久祁婕妤才拒绝了皇后想要相助的想法,转而便做出这么高调的事。
身为皇后的心腹,梅意兰意等人难免对祁婕妤生出不满。
甚至忍不住猜测,那祁婕妤是不是已经转投了淑妃?
想到这儿,梅意轻声道:“娘娘,那祁婕妤……”
皇后眼里有些不解,“本宫也想不明白。”
若说不虞,她自然是有的。
她对祁黛遇的照顾,全建立在过往的恩情和本身为人处事的习惯上,但恩情这种事,其实是扯不清的。
或许站在祁婕妤的立场,当初若非是为了救她,也不会卧床三年,那她身为皇后给予照顾也是应当的。
可站在皇后的立场,当初祁婕妤若没有救她,也许只能得一个才人、甚至选侍的位分,又不受宠爱,被宫人搓磨至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有后一种想法的人还不少,比如说菊意就如此认为,在菊意看来,皇后和祁婕妤之间已经两清了。
“人都有其重视的人或者物,于本宫而言,没有什么比令仪更重要,如果当初祁婕妤不曾舍身相助,本宫的令仪……”即便那时她已经快临盆,且宫里有医术最好的太医,她腹中的孩子不一定有事。
但没有一个母亲能够不惧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皇后幽幽道:“所以在本宫看来,那就是救命之恩,升她位分、予她照拂,对本宫来说本就不是难事,为何不做?”哪怕是当为令仪积德。
“可本宫如今却看不明白祁婕妤这人了。”
祁婕妤暗中投向淑妃?这不可能。
皇后不理解这种做法的意义。
因为在很多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是慈悲心善的皇后在这三年里对生病无宠的祁婕妤照顾有加,结果祁婕妤身体一好,投奔淑妃了?岂不是忘恩负义。
但凡祁婕妤还在乎名声,都干不出这种事。
所以皇后并不担心祁黛遇与淑妃为伍。
她不高兴在于,她并没有她以为的了解祁婕妤。
她以为祁黛遇是真心想避宠,结果祁婕妤荣宠之事传遍皇宫。
她以为祁黛遇反悔想上进,可全福海却说,皇上撤了祁婕妤的牌子。
皇上不会无缘无故撤掉嫔妃的绿头牌,除非是,祁婕妤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
祁婕妤到底在想什么?
“皇后娘娘,也许,祁婕妤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简单,这宫里,有两幅面孔的人太多了。”梅意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皇后垂眸:“你说得对。只是,本宫不喜有人脱离掌控。以后和衍庆居,如常往来。”
话里的意思,以后祁婕妤和苗美人等人没什么不同。
皇后的心里,终究留下一根刺。
大雪停了几日,又开始下。之前的厚雪还没扫尽,又被新雪覆盖。
皇宫太大,只能尽可能地将主干道上的雪扫到边上,其余的,只能等到春日天气暖和起来再化了。
哪怕每日有一碗姜汤,宫里还是有不少宫人生病,,一传十十传百,就连嫔妃也有中招。
听说永和宫的马才人就高烧不止。
在这个时代,患上风寒可不是小事,搞不好会丢命。祁黛遇如今惜命,发现自己咳嗽立刻在手机上买了止咳和消炎的药,吃了两天,基本上就不咳嗽了。又休养了五日,彻底好了,恢复往日活力。
身体一好,就忍不住作死。
祁黛遇看着窗外厚厚的雪蠢蠢欲动——上一辈子,她是南方人。
面对这么多的雪,哪一个南方人能忍得住呢?
就玩一小会儿,不会有事吧?
到底不敢侥幸,祁黛遇决心全副武装,她把针线活最好的香梨叫进屋,告诉她自己想做一副手套、一副耳护。
“这个简单,奴婢很快就能做出来。”
看她的样子,祁黛遇并不放心,她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画纸,画出自己想要的手套和耳护的模样,虽然画风卡通,但这两样东西简单,还是能看懂的。
“我想要这样的。”
香梨看了看 ,“可以!”
五个手指头的手套,虽然有些奇怪,但顶多费些功夫罢了,不难。
耳护就更简单了,不过婕妤提出要用鹅绒填充,还得让人去内务府取些鹅绒,这种份例外的东西,自然也要额外给银子。
好在如今祁黛遇手里不缺钱。
且她想着,既是要取鹅绒,索性多取一些,做出一条鹅绒被来,轻薄又保暖——屋里烧着炕,夜里盖着厚棉被她热得慌,鹅绒被正好。
说起来,在棉花出现之前,昭国的达官贵人们常用鸭绒、鹅绒做寝被,等棉花广泛种植后,棉被流传开来,鸭绒被、鹅绒被反倒不兴了,在这后宫之中,更成了份例外的东西。
去取鹅绒一事费了些功夫,比往日慢了半个时辰小李子才回来。
祁黛遇没有多想,以为天气冷内务府的太监们躲懒。
等耳护和鹅绒被做好了,还有多的鹅绒,看到外面扫雪的小镯儿小环儿耳朵冻得通红,祁黛遇让香梨给衍庆居的人都做一个耳护。
至于手套,她的羊毛线却是不够了。
等手套、耳护做好了,祁黛遇戴上,又偷偷在里衣外贴上了网购的暖宝宝,穿上最厚的一套宫装,披上披风,这才走出屋外。
踩进松软的雪里,祁黛遇弯下腰,团了个雪球,朝小李子砸过去。
“哎哟!”小李子活络,故作吃痛模样倒进雪地里,呲牙咧嘴的滑稽样子惹得众人大笑。
衍庆居里一片欢声笑语。
只是玩了没多久,祁黛遇便觉得没意思,小李子等人只敢躲,根本不敢朝她身上扔雪球,不能正常你来我往,打雪仗还有什么乐趣呢?
于是祁黛遇又去堆雪人。
堆雪人这事祁黛遇很擅长,上辈子园区里的雪人都是祁黛遇和同事们一起堆的,小朋友们可喜欢了。不过她们那儿雪小,堆的雪人也小。而现在衍庆居里的雪不要太多,她想堆多大堆多大。
在小李子等人的帮助下,祁黛遇在衍庆居正屋堆了一个人高的雪人,还给装饰了鼻子眼睛,等最后嘴巴也有了,若是再加个红披风,像极了“雪王”。
看到雪人正脸的石榴吓一跳,“夜里迷糊看见,还真以为站了一个人呢。”
这就是少见多怪了。
不过祁黛遇想着也是,把人吓到就不好了,便让小李子把雪人的腿给加固成底座,这样就不太像人了。
饶是如此,这般精细特别的雪人,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长春宫正殿那边值守的宫人也忍不住过来围观。
堆了雪人,祁黛遇还不尽兴,她找来小橙子,让他做一个小鸭子雪球夹,怕他不理解,祁黛遇还用手机搜索了设计图纸,依旧画了卡通画交给他。
在内匠所学了月余,这种小玩意对小橙子来说不难,第二天,小橙子便把那小鸭子雪球夹拿来了,只是他不明白,主子要这物有何用。
看着纯木的小鸭子雪球夹,祁黛遇迫不及待地就去屋外“夹”了个雪鸭子出来。
“呀!真的像小鸭子,好可爱!”石榴几个惊呼。这样小巧可爱的雪鸭子,她们之前都没见过。
祁黛遇把雪鸭子塞她手里:“送你了!”
然后就见葡萄几个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都有!都送!”祁黛遇豪迈挥手,不就是几个雪鸭子吗?她能让雪鸭子大军摆满衍庆居!
等终于玩够了,衍庆居的走廊也被雪鸭子守卫军占领,祁黛遇把雪球夹递给石榴。
“送去坤宁宫给大公主玩。”
她想,不会有幼崽能拒绝雪鸭子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