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感觉只一瞬,甚至还未到喉口,就自行消散了。阿九捂着胸口吐了口气,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江采人已经迈过门槛,阿九忙迎上来,接过他的大氅,照旧询问:“今日一切都好?”
江采阴沉着脸,心情并不算好。今日在朝上,与他一直不合的王侍郎,忽然提出了处置南方难民的法子,颇得圣心。
王侍郎便顺道踩了一脚江采,“江丞相少年有为,不过还是太过年轻,对于这些事,没有经验也是寻常的。”
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把江采气得不轻。此时想起来,江采仍旧觉得气不顺。
江采语气不善道:“今日我与王侍郎起了冲突,被陛下批评了。”
阿九一愣,明白这时候最好的就是安静地倾听。于是她便如往常一样,安慰夫君:“无事,官人不要放在心上。”
江采平日里听她这么说,原都是心情顺畅的,可今日便没有。他听在心里,却觉得心里愈发憋闷。
江采没了兴致,又计划起房里的叶玉珠,撂下一句:“我先回房了。”
阿九本想拦他,却没拦住,“官人要不要喝碗热汤?”
江采连头都没会,径直出了院子。江为跟在身后,却颇为愧疚。
江为小心劝道:“爷,夫人还给您煲了汤,您就这么走了?”
江采一甩手:“我今天没有喝汤的心思。”
江为还欲再劝,被江采喝止:“你若再说,我可就生气了。”
江为闭了嘴,看着江采进了房门。房门砰地一甩,便关上。
叶玉珠吓了一跳,忙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询问发生了何事。江采心中憋闷许久,听她这么问,一声叹息,竹筒倒豆一般全都说出来。
“我今日为此很是生气。”江采兀自抬手,满饮了一杯茶水。
叶玉珠咬唇,心道:“他定然是与阿九吵架了,才会匆匆回来。她何不抓住这机会?”
叶玉珠便低眉顺眼道:“我不会安慰人,安慰人的话,还是阿九姐姐最在行。从前,我们吵架了,不就是她安慰你的吗?”
听她抛出这么一段,江采脸色变了变,忽然又想起从前的事来。从前……
原来叶玉珠竟然都知道,江采忽然心中愧疚,咳嗽一声道:“阿九是性子温柔,可……未必太过无趣了。”
江采想,她只会安慰他,说这没什么,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怕。可叶玉珠就不同了,叶玉珠却是睚眦必报的人。
小时候他们同顾将军家的公子起了冲突,叶玉珠后来找人把那顾公子折磨了好一番,直到他肯道歉才罢休。
江采想到这里,忽然又想念起记忆里那个鲜活的叶玉珠。
他抬头,望着叶玉珠。
叶玉珠悄声附耳道:“阿采既然讨厌他,那为何不动些手脚除去了他?”
江采一愣,虽说他会耍些小手段,可这王侍郎与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自然从没想过这么做。
“可……他与我并无大仇。”
叶玉珠低下头,嘟囔道:“但是他让你不高兴了。”
江采心头一动,大为感动。这也是叶玉珠常说的话,“可他让你不高兴了”。
叶玉珠看他神色,又道:“那若是你不愿意,我替你骂他好了。他这个猪,这个小人,这个……”
她胡乱骂了一通,骂得脸都红了。江采看在眼里,噗嗤笑出声来,“好了,别骂了。”
叶玉珠看他笑了,也跟着笑。“你可算回来了,我在房里待了一天了,闷死了。不过……我还以为不回来了,毕竟你要去见阿九姐姐,我想着,你兴许就宿在她那儿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几乎听不见,还带着些颤音。
江采听得心头一跳,只好道歉:“抱歉,我明日让雨晴带你出去悄悄走走。”
叶玉珠摇头:“不,不用了。若是阿九姐姐看见了,我会给你惹麻烦的。”
她话里话外,都觉得阿九容不下她。
江采迟疑道:“阿九她不是那种人。”
叶玉珠听他这么说,头垂下去,落下两行清泪:“不,你不明白的,阿采。爱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我也很爱你……不愿意和人分享你。倘若我有这机会,我定然不会叫人把你抢走的。所以,阿九姐姐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她哽咽一声,“何况我与你,还曾有一段旧情,她定然更加容不下我。”
江采被她说得只得叹息,叶玉珠抬起头来,用一双泪眼瞧他:“阿采,你会嫌弃我吗?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
江采摇头,“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不会。”
叶玉珠破涕为笑,“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正说着,便听人来禀报,是阿九差人送了汤和饭菜过来。江采沉吟片刻,叫人接过,端进来。
“正好,你也饿了吧,快吃饭吧。”江采把碗推向叶玉珠。
叶玉珠拿过筷子,却先给江采夹了一筷子。
江采笑了笑,二人在这边你侬我侬吃着。
另一边,来送菜的人回来,禀报阿九:“爷关着门,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许人见。”
阿九挥退下人,“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九叹气,心道官人今天是生气了。可她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生气?不过还是得哄。
阿九想着,还是从手边拿过一顶斗篷,往江采院子里去。
江采正和叶玉珠吃着饭,忽然听见人报,“夫人来了。”
江采忽生一种做贼之感,看了眼叶玉珠,起身出门,把阿九拦在门前。
阿九福了福身,“我是特意来给官人道歉的。”
江采这会儿消了气,又心虚,语气缓和了许多:“咳,这事儿也是我做得不对,我被气到了,这才冒犯了你。”
阿九笑了笑,“没事。不过官人,可用过饭了?”
阿九偏头看向房里,江采拦在她身前,“用过了,夫人的手艺还是一样的好。”
他忽然改口称她夫人,阿九略愣了愣,却觉得这称呼别有一番滋味。她低头,有些娇羞:“那便好,你可还要在这里?”
江采一愣,下意识看向房里,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抉择。
“不了,还是去你那儿吧。”
“好。”
叶玉珠在门口听着,手指甲都要扣进肉里。她看着江采搂着阿九离去,房里的饭菜甚至还没凉透。而她,只能在这里见不得人。
叶玉珠忽生一股恨意,又觉得悲凉,她对江采是真心实意的。可变故横生,她的大小姐日子没了,连喜欢的人也没了。她多不甘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