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沉吟一下,这撑腰当然不是去一趟就完事,这回去撑腰那就是认下周氏侄女这门亲,以后年节也是要走动的,说白了侯府就同认个闺女差不多,周氏侄女以后的娘家靠山就是勇毅侯府:“是只请了三婶子吗?”
侯夫人:“你三婶子使人打探,说是一开始请了她的嫡亲姑姑永宁伯世子夫人,只是世子夫人家里事情忙,不得闲。”
什么叫家里事情忙不得闲,说到底就是不肯去给撑腰罢了,究竟是当姑姑的心狠还是婆家的意思,这就不得而知了。
侯夫人眼角有些湿润:“后来她又给其她几位姑姑送信,舅舅那边似乎也送了信儿,暂时还没有去探望她的。”
孟蝶这一刻心脏猛然揪紧,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一个去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她该是多么的绝望,怀着孕都要四处求救,可见婆家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了:“自己有本事,又何必看岳家是否得力,真是个没种的废物玩意儿。”
本有些物伤其类的侯夫人反倒是笑了,宽慰孟蝶:“永平伯那是走私兵器,虽说陛下是按照走私禁品定的罪,可谁都知道走私兵器形同叛国,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多少人都是这样,能不沾谁又愿意沾呢。”
孟蝶看了一眼侯夫人,侯夫人略显尴尬的撇开眼,她是心软了,若非她着实可怜那姑娘,周氏来请示她,她直接回绝就是了,又何必派人请了孟蝶来商议。
孟蝶自然懂得,她也可怜那姑娘:“祖母,三婶子近来清减许多,我瞅着精神也不大好,她出去走走见见亲人,说不得一高兴身体就好了呢。”
侯夫人招招手,孟蝶坐到她身边,侯夫人抓住孟蝶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心软倒是难为你了。”
孟蝶:“谁又能不心软呢。”孟蝶话锋一转:“琰妹妹不是又有了身孕吗?三婶子出门没有晚辈陪着不好,大嫂怀孕不方便,要不就我陪着她去吧。”
侯夫人:“好,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孟蝶从正房回去,侯夫人立刻让薄荷去给周氏那边送信儿。
周氏得了消息喜得给了薄荷重赏,自己一个人回到屋子又忍不住大哭了一场,等她擦干了眼泪,整个人却是精神奕奕。这些日子消失的精气神一瞬间又都回来了。
素锦和云锦伺候着她重新洗漱,周氏提笔写了一封拜帖,结尾名字那里,一笔一划将孟蝶的名字写上,写好装好,命府里的人送到侄女的婆家——从四品武官杭护军副参领的府上。
杭府。
小丫鬟倚栏飞也似的跑进屋子中,太着急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摔到屋子中:“四奶奶,四奶奶……”
李嬷嬷:“你这像什么样子,吓着了四奶奶可怎么好,自己去领罚。”
倚栏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嬷嬷,不是,四奶奶,来信儿来信儿了,咱们五姑太太送来了拜帖,说是明儿就来看四奶奶。”
躺在床上休息的周氏怔怔的看着小丫鬟:“五姑太太?”连日来的煎熬,她现在反应都比平日里慢了半拍。
李嬷嬷扶起周氏,眉眼间全是笑意:“五姑太太是嫁给勇毅侯府三老爷的,四奶奶的五姑母。”
倚栏从地上爬起来:“对对对,就是勇毅侯府的人送来的拜帖。”
周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声音都是抖的:“真的说来看我?”
倚栏连连点头:“真的真的,我听得真真的,咱们太太还对大奶奶说,明儿得开正中的大门迎接呢。”
周氏这会儿恢复了些微理智:“可是我记得五姑父现在是正五品的守备。”她婆家是从四品,她姑母来看她,家里万万没有开正中大门迎接的道理。
再者,平日里当家人非穿官服出入也都是走侧门,走亲戚为了显示亲近也是走侧门,需要开正中大门迎接的,除非是两家正式互相拜访又或者对方身份极高。
李嬷嬷是周氏的奶嬷嬷,她以前在永平伯府当差,这个礼节自然是知道的,她也有些迟疑:“你真的听准了?是勇毅侯府?不是永宁伯府?”
倚栏点头如捣蒜:“我听准了,是勇毅侯府,这侯府和伯府名字完全不同,我不可能听错的。”
李嬷嬷:“那怎么说开正中大门迎接呢?”
屋中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次日一早,孟蝶和周氏请安后吃了点早饭登上马车前往杭府。路上,周氏看着孟蝶又红了眼眶:“这次真的是辛苦你了。”
孟蝶:“一家人三婶子又何必说两家话,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周氏心里明镜一样,见孟蝶不居功,就说了些以前的事儿:“在娘家那会儿,母亲的脾气实际是不怎么好的,小时候我挺怕她,后来发现她对我们这些庶出确实没得说,吃穿用度同那些嫡出的姐妹都是一个样儿的,这也就罢了,正经人家都是如此。”
“主要是我出嫁那会儿,嫁妆里的衣裳丝绸都是那年的新样式,并没有拿陈年的丝绸敷衍,还有药材,母亲也都是一一过目,确定我以后过日子能用得上的。”
孟蝶点点头,这当嫡母的确实用心了。
周氏继续:“我们府里从来就是人口多,姑娘出嫁没有庄子陪送,都是土地,我按份例是五百亩,那会儿母亲年岁渐长,家里很多事情都交给了大嫂办理,我那陪嫁的五百亩土地就是我大嫂经办的。蝶丫头你知道,这地和地也是不一样的。”
孟蝶:“是,周围是否有河流,是否能打井以及粮食是否好运出来都不同。”
周氏:“就是这话,我那地周围就有河流,还有井,大嫂她是真的用了心,没有半点儿敷衍。”周氏用帕子擦了一把眼睛:“我这侄女儿正是我大嫂的幼女。”
孟蝶叹息一声,这真的是前人栽树后人吃果,永平伯夫人和永平伯世子夫人不敷衍周氏,自己的骨肉落难,周氏自然愿意投桃报李。
两人一路说着,马车很快到了杭府。
管着府里女眷出行的齐嬷嬷在车窗处说了一句:“三太太,二奶奶,杭家开的正中大门迎接。”
周氏立刻看向孟蝶,噗哧笑出声,这是怕了蝶丫头,大概是怕她拆大门。孟蝶也笑了。
周氏和孟蝶坐的马车从正门缓缓进入,后面大丫鬟们素锦云锦湖绿杏黄纷纷下车,跟着马车步行入府。直到二门处,周氏和孟蝶乘坐的马车停下。
孟蝶搭着湖绿的手下车,然后她又亲自扶着周氏下车,给周氏做足了脸面。
杭太太带着自己的大儿媳冯氏二儿媳翁氏站在二门这里迎接。一见周氏立刻亲亲热热的过来:“亲家姑太太来啦,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琴丫头这些日子吃睡不安稳,就想着姑太太呢。”
虽然孟蝶没穿县主的官袍,也没穿二品夫人的诰命服,今日只穿了便服来走亲戚,杭家的两个儿媳妇还是率先福身行礼,孟蝶回了个半礼算是见过。
进屋杭太太和周氏分宾主落座,孟蝶身份太高,哪怕是晚辈照样有个座位,杭家的两个儿媳妇则是站着伺候。
杭太太和周氏互相客套两句,杭太太小心的将目光落在孟蝶身上。
孟蝶笑着开口:“三婶子的女儿我妹妹正巧也有了身孕,不好出来,我在家闲着怪闷的,听说三婶子要走亲戚就对三婶子说,都说侄儿侄儿半个儿,这侄儿媳妇想来就是半个女儿,故此今日我就充女儿来了。”
周氏脸上带笑听孟蝶胡说八道,她的琰儿确实又怀了身孕,可她还有个庶女李珞呢,今年十四岁,带出来走动是正正好好。
杭太太满脸陪笑:“现在天气正好,出来走走是好的。”
有孟蝶镇在这里,杭太太态度十分热络,对周氏礼数格外周到。杭家做了初一,周氏乐得做十五,一时间整个正房欢声笑语的,倒是真有了几分亲戚登门的架势。
跑来偷听的倚栏再次飞扑回去报信儿。
她一进屋李嬷嬷就迫不及待先问:“来的到底是谁?难道咱们姑太太把勇毅侯世子夫人给请了来?”
倚栏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来的是孟县主,就是拆了原刑部侍郎家大门儿,京城里不少人都说是活财神的那位。”
李嬷嬷先是一愣,随即喜上眉梢:“怪道开正中的大门迎接呢,咱们老爷更是连夜搬走,住在了军营。小姐,她肯过来就是代表了勇毅侯府的态度,您以后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哎呀,小姐您可不能再哭了。”
周玉琴擦干脸上的眼泪,唇角带笑:“嬷嬷,我这是高兴,我真是太高兴了。”轻轻抚摸着自己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周玉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她这一胎算是保住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被休弃。
倚栏端来水:“四奶奶,洗洗脸吧,一会儿姑太太和孟县主会过来看您。”
“嗯。”
这边周玉琴刚刚洗漱整理完毕,那边就有人来报,杭太太陪着周氏马上过来。
脚步声与说话声逐渐逼近,很快一行人进入,周氏一见躺在床上瘦得下巴尖尖的侄女儿,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琴儿。”
周玉琴同样强忍着泪水,挣扎要起床:“姑母,我身体不爽利,请恕侄女儿无礼。”
周氏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按住她:“快别起来,躺着就好,自家人什么礼不礼的。你这怎么清减了这么多。”
李嬷嬷道:“姑太太,我们四奶奶最近胃口实在不佳,吃不下多少东西。”
杭太太连忙陪笑:“孕初期胃口不佳的人不少,不过家里又新请了个厨娘,你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了,在自己家里还客套什么。”
杭太太大儿媳冯氏也跟着陪笑道:“我那会儿也是的,甚至还干呕,遭了不少罪,好好养着,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周玉琴给面子的点点头:“我知道了。”目光落在孟蝶身上,佯装不知:“这位……”
孟蝶笑着道:“我是三婶子的侄儿媳妇,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姐姐吧。”
一声姐姐差点儿让周玉琴又落下眼泪,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下情绪,略哑着嗓子满含感激叫了一声:“姐姐。”
周氏要与周玉琴独处,杭太太只能带着两个儿媳先行离开。
等没了外人,周氏连忙问:“他们家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孟蝶:“若是真不行,便是和离我也能帮你把官司打到底。你也不必担心和离之后不好过,既叫了我一声姐姐,我就定然护着你。”
周玉琴再次红了眼眶微微摇头:“夫君是婆婆的幼子,从小就爱玩闹也没什么上进心,但是对我极好,这次家里出了事情,他一直有宽慰我,不曾有半分嫌弃之态,就是婆婆也没说什么,开始知道我怀了孕,还让我好好养身体别过于忧愁。”
周氏不解:“那怎么?难道是你的妯娌?”
周玉琴:“妯娌中确实有言语刻薄的,可上面有婆婆压着,她们顶多说两句不中听的话,伤不到我什么,主要是公公,他怕娘家连累自家,又觉得我会毁了夫君前程,故此不想留下这胎,打算三年后以无所出的名义将我休弃。”
孟蝶:“呸!我说今儿怎么不见人影呢,合着就是这么个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坐下这乌龟王八事儿,让妻子出来待客陪小心,真真是了不起的大丈夫。早知道这样我今儿就应该穿官袍来,现在倒是便宜他了。”
周玉琴破涕为笑:“姐姐穿官袍来也没用,公公昨晚连夜搬去军营了。”
这操作直接把孟蝶给整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种软蛋真是生平仅见,上了战场也是个逃兵。”
周玉琴笑容扩大:“我夫君不肯休我,父子大吵了几回。平日里夫君从不上进,这些日子为了护着我,每日天不亮就去练武,不到掌灯不回来,他说将来要给我挣诰命。”
周氏满心欣慰:“也得亏你婆婆也对你没有起什么心思,不然你这胎!”等不到周氏和孟蝶来,悄无声息的就得没了。在后宅,让一个妇人怀孕不容易,让一个妇人流产可太容易了。
这也解释了周玉琴为什么能把消息送出来,如果婆家一个护着她的都没有,怎么可能允许她四处送消息求救,她的人早就都被看管起来了。
“四奶奶。”
周玉琴:“进来。”
进来的是杭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墨玉:“四奶奶,我们老爷今儿新得了几两燕窝还有两根野山参,让我们太太给四奶奶送过来补身体。”
周玉琴:“谢谢父亲母亲。”
李嬷嬷给了赏钱,墨玉退下。
孟蝶扫了一眼被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嗤笑:“真是无趣,滑跪的也太快了。”
第一次听到滑跪这个词儿,但这毫不影响周家姑侄理解其意思,顿时双双失笑出声。
从杭家离开,周氏坐在马车上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彻底恢复了周家没出事之前的精气神。
周氏和孟蝶去给周玉琴撑腰,温氏和姚氏也知道,妯娌俩在凝萃馆处理完事情一起到花园聊这件事。
姚氏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温氏:“我刚打发琥珀去探问消息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琥珀由远及近:“大奶奶,三奶奶,三太太和二奶奶从杭家出来了,不多会儿就能回来。”
姚氏性急:“怎么样?”
琥珀满脸带笑:“三奶奶,咱们二奶奶那是什么人,她往那里就那么一坐,谁敢不老实啊!传话的人说,三太太和二奶奶过去的时候,那杭家开了正中的大门迎接,进去之后杭家全程都陪着笑脸,好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冒呢。”
姚氏和温氏相视而笑,异口同声:“算他们识相。”
这里面的利益纠葛两人自然也懂,可抛开利益,她们唯有同情那名女子而已。
温氏和姚氏谈论的时候,孟蝶和周氏上门给周玉琴撑腰一事以光速传遍京城,周家女在京城的不少,这些日子大多过得如履薄冰,有几个所嫁非人的更是已经遭遇各种磋磨,想送消息又送不不去,有人已经存了死志,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些人家觉得孟蝶能陪着周氏给周玉琴撑腰,自家若是真给人逼死了,孟蝶打上门怎么办?这个泼妇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那就是个十足的煞星。
还有一些觉得,既然杭家能靠着周家女攀附上勇毅侯府攀附上孟蝶,他们为什么不可以?一时间周家女娘们的境遇好了不少。
经此一事,永宁伯世子夫人也终于出来开始走动,周家女们更是份外抱团儿,彼此帮衬着,倒也都把日子过了下去,熬过了这人生最灰暗的时期。
除此之外,孟蝶的名声在女子中倒是越发好了,当年她在陈家撒泼,别看男人都骂她泼妇,多少女子心里却是羡慕李瑾的,尤其是年轻的新嫁娘,羡慕李瑾能有个孟蝶这样敢撒泼的嫂子。如今又见孟蝶肯给周家女撑腰,更是对孟蝶佩服的五体投地。
孟蝶从外面回来,去了华丽的首饰,换上轻便的衣着继续观看温氏命人送来的舆图,顺便仔细回忆海带成长的环境以及种植方法。
这一回忆,孟蝶的脸差点儿裂开。易朝的地里环境与梦中世界的神州大地颇为相似,包括海岸线等等,甚至就连一些朝代发展也有类似,孟蝶一度怀疑易朝是那边某个朝代的平行空间。过多的相似让孟蝶终于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海带这种褐色藻生长在亚寒带水域,神州不是原产地,大易朝同样不是原产地。现在孟蝶等权贵吃的海带在西凉时被叫昆布,也曾被称作长寿菜,现在称作海带,是正儿八经的舶来品,价格很是美丽。
当然,对于孟蝶来说,价格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海带这种东西,现在除了已经晒干的被带到易朝,能够生长的海带压根儿就没引进来。而且海带是亚寒带藻类,想要驯服一种没有的农作物,再想办法种植,扩大生产,这个周期可太长了,甚至于以易朝现在的科技手段根本做不到。孟蝶在心中迅速给海带打了个叉。
这种被梦中世界誉为含碘之王的海藻现在完全无法种植,孟蝶整个人宛如泄了气的皮球。
杏黄端着两枚蛋挞和茶水进屋:“二奶奶,中午回来就吃得少,距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呢,先吃点这个垫垫。”
孟蝶点点头。
杏黄:“今儿从杭家回来还精神十足的,怎么这会儿不高兴了?”
孟蝶吃了一口蛋挞,甜食下肚,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也没什么,就是原本想着的一件事发现根本行不通。”
杏黄想了想:“东边不亮西边亮,这边不行那边行,换个路子呗。”
孟蝶顿时笑了,她有时候是真佩服杏黄这个性子,你说她执拗吧,她做事的时候,这方法不行她立刻就能换个方式,改弦易辙的那叫一个速度,你说她不执拗吧,她要是打定了注意做,又是必须完成的。
想着想着孟蝶轻笑出声,杏黄属于只看结果不看手段,别说,这样的做事方法在大多数时候还是管用的。海里植物千千万,海带不行她就换。
吃完了蛋挞喝完了茶水,孟蝶再次干劲儿满满,继续回忆梦中世界产量比较大的海中植物。
事实证明,树挪死人挪活,换个思路大多数时候还是能行得通的,裙带菜和紫菜含碘量同样很高,营养价值同样丰富,最妙的是这两种海菜皆是大易朝本土的植物,尤其是紫菜,原本就生长在之江海域,温氏的滩涂里说不得原本就有呢。
想到这里孟蝶立刻将紫菜划为重点,如无意外,她只要能攻克紫菜的种植难关就可以了。
回忆着紫菜的种植方式,孟蝶写写画画了一下午,一直忙碌到傍晚,杏黄请她吃饭,孟蝶这才发现夜幕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