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诰命们进宫前大多不吃什么东西,皇后先命人上了一些可口的小点心,孟蝶也没客气,挑着自己喜欢吃的吃了几块,确保自己饿不到。
皇后看着很高兴,她喜欢孟蝶的这份随性:“今日把你留下来,是有件事提醒你。”
孟蝶擦了擦嘴巴:“娘娘,什么事?”
皇后:“若是丝毯真能畅销海外,我朝北方必然要大力推广的,你那个工厂的模式,陛下和本宫都瞧着不错,只是让女子出来做工,到时候怕是要举世哗然。”
孟蝶:“此事于国于民皆有利,无论是谁,有问臣必有答。”
皇后脸上露出笑容:“陛下和本宫也想到了你有问必有答,只是陛下说,大易朝广大,消息传播的速度也不算快,又有好多人都不在京城,等他们知道了消息一波一波往京城,到了京城再问你,你这一年之内,甚至于二年三年都不用做别的了,就天天的给他们解释了。”
孟蝶眼睛一亮。
皇后:“陛下想到以前西凉国五教的辩论法会,故此命人在国子监旁的空地上搭了大台子,眼下台子已经搭建完毕,恰当的时候便会下诏将此事通知全朝境内,无论是谁心中有何想法都可以在规定的日子内向你询问,超出那个时间你便可不予理会了。”
孟蝶:“臣谢陛下娘娘体恤。不知何时开始?”
皇后看向孟蝶,幽幽一叹:“陛下和本宫觉得年后是最好的时间,只是这事儿怕是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估计要等到秋天的时候。”
孟蝶懂了,年后辩论完毕,己方获胜,皇帝立刻就可以下旨,今年北方地区各个村子就可以安排起放蚕缫丝染色织造这一系列的事情。
秋天的时候就算辩论获胜,想要织丝毯也得等到明年,也就说又耽误了一年。能够充盈国库皇帝与皇后定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但是现在海观星海家没回来,丝毯到底如何皇帝和皇后心里没底,没下旨之前这事儿砸了也就是砸了,孟蝶最多被人嘲笑两句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无伤大雅,横竖赔的也是孟蝶的银子,大家伙儿最多也就是看个笑话。
一旦下旨可就不一样了,你这边轰轰烈烈的又是搭台子又是让大家质问,最后丝毯卖不出去,这都已经不是贻笑大方了,这会成为皇帝一生的污点。
孟蝶:“臣知道了,回去之后定然刻苦读书,充分准备。”
皇后颔首。
“娘娘,太子妃和青仪殿下求见。”
皇后眼睛一亮:“快让他们进来。”
孟蝶迅速站起身。
一名年轻的妇人领着一名五六岁的男孩步入室内:“见过母后/皇祖母。”
皇后笑笑,二人起身,太子妃的目光落在孟蝶身上。孟蝶为二人见礼:“拜见娘娘,见过殿下。”
太子妃:“免礼。”
太子妃和青仪落座,孟蝶这才重新坐下,青仪好奇的看着孟蝶:“皇祖母,她就是你说的才学很好的人吗?”
皇后笑着点头:“对,莫看她是女子,她的才学也极好。”
青仪:“比孟渊还好吗?”
皇后失笑:“巧了,她是孟渊一母同胞的妹妹。”
青仪瞪圆了眼睛看着孟蝶,眼底闪烁着光亮:“什么叫佞幸一流?太傅说佞幸一流只会一味的讨巧谄媚,就是顺着君王说话的意思。”青仪皱了皱小鼻子,明显还有懵懂。
孟蝶眉毛抽了抽,坑妹的亲哥,他绝对把她当初骂人的话学给小殿下听了,要不怎么偏偏问她这个问题!
想着对方不满六周岁,孟蝶在腹中组织了一下语言:“佞幸一流确实是只会一味的顺从,但是顺从不一定就是佞幸一流。比如说天色已晚,到了平日殿下上床睡觉的时间,今日殿下得到个好玩意儿还想玩一会儿,若是有人顺着殿下说,玩一会儿便玩一会儿,晚一会儿睡不打紧,这就符合佞幸一流的言行了。”
“若是殿下本就想上床睡觉,身边的人先开口提醒殿下睡觉,那这就不属于佞幸一流了。所以是否属于佞幸一流,要看殿下原本想要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
青仪动了动自己的小短腿:“那怎么知道自己是错还是对呢?”
孟蝶:“这需要殿下明辨是非。”
青仪:“那怎么明辨是非?”
屋中传来两道笑声,一明显一不明显,明显是笑得双肩抖动的太子妃,不明显的是抿唇的皇后娘娘。
孟蝶同样唇角上翘,不过她还挺喜欢有求知欲的孩子:“这需要殿下一点一点学习方方面面的东西,殿下对各个方面了解的越多,才能够不被人蒙蔽,做到明辨是非。”
孟蝶站起身向皇后施礼,皇后不解却颔首。
孟蝶冲着宫外一名年轻的宫女招了招手,宫女有些惊讶,还是敛着面容进入殿内,先向皇后行礼,又向孟蝶施礼:“请县主吩咐。”
青仪好奇的看看宫女,又看看孟蝶。
孟蝶笑着看向宫女:“你不用紧张,你叫什么名字,没入宫之前是哪里人士?”
宫女:“回县主,奴婢名丰收,没入宫之前为安庆府桐仁县桂花镇水牛村人。”
孟蝶:“你在家的时候你一年能花多少钱?油盐菜衣服等等,你详细说说。”
丰收想了想:“奴婢家贫,平日里吃的都是糙米,糙米卖价是五文一斤,奴婢在家的时候常常吃不饱,一年最多也就吃百十斤米,大约是五百文,全家都不怎么吃油,这个不知道多少钱,盐吃的也不多,全家一年的买盐钱大概在一百五十文,菜都是地里长的不用钱,肉舍不得买,家里养了几只鸡,鸡蛋也不用买,至于衣服,奴婢都是捡姐姐们穿小的衣服穿。一年都不会裁一件新衣,也不用钱。所以一年的总花销大概就在半两银子左右。”
皇后长叹一声忍不住插言:“你们村里家家户户都如你家这般吗?”
丰收连忙解释:“回娘娘,村里大部分人家的日子要比奴婢家里好过许多,奴婢家里贫困全因父亲早逝,母亲生幼弟的时候又坐下了病根,身体不大好,奴婢姐弟们又年幼,平日里生活多是靠亲朋族人接济。”
皇后重新展颜:“原来是这样。其他人家的日子大多都怎么样?”
丰收:“回娘娘,大多数人家也是不买菜的,倒是逢年过节春耕秋收都会买肉打打牙祭,一年大概需要一到二两银子,家家户户也都养鸡,鸡肉和蛋都不用买,油和盐酱油等等大概一两银子就够了,衣服不是每年都有新衣,不过肯定有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再加上一些需要淘换的被子等等,一年一两银子充充有余。唯独粮食花费多些,具体多少奴婢不太清楚,不过这些年日子好过许多,很多人家都会买一些粳米和白面吃了。”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
孟蝶看向青仪:“殿下可都听清楚记住了?丰收在家一年的花销是半两银子。”
青仪点点头。
孟蝶一笑:“臣也说说臣的花销,臣吃的是粳米和白面,还有香米胭脂米等等,一年大概需要三十两银子;再说肉,臣每日每餐必有猪肉,鸡肉,冬日有羊肉,秋日有螃蟹,夏日有鲜鱼,偶尔还有鹿肉等等,一年只肉钱最少也要百两银子左右,油盐酱油这些倒是不多,一年最多十两银子,衣服每季最少两件,一件最少七八两银子,多则几十上百两。”
青仪眼里露出迷茫。
孟蝶笑得越发灿烂:“殿下觉得那叫丰收的宫女说谎了吗?”
丰收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
皇后笑了:“快起来吧,孟县主是在教殿下学问呢。”
丰收这才起身。
青仪看看丰收,点点头:“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
孟蝶:“那殿下看臣是说谎的样子吗?”
青仪看了看孟蝶,摇摇头:“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孟蝶:“事实就是丰收没说谎,臣也没说谎,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可同一件事内容就是天差地别。”
“殿下,书中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兼听是都听谁的呢?是一件事听臣这样有爵位的臣子说,也要听如丰收这样的百姓说,要听男人说,也要听女人说,最终把大家说的汇集到一起才是事情的全貌,知道了事情的全貌,殿下便可明辨是非。”
青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双眼奕奕放光的看着孟蝶:“我懂了,不能只听太傅的,还要听孟侍讲怎么说的,还要听听那些小宫女小太监说什么。”
孟蝶好悬没笑出声,只好偷偷掐了一把自己,心中向乔首辅告罪,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太子妃则是已经不客气的笑出声,看向孟蝶的眼里带着钦佩,怪道母后说她有大才,深入浅出,也许现在青仪还不了解她今天这一番话究竟代表什么,不懂什么是等级差异,但是她给青仪举了个好例子,让青仪对多听各方言辞有了一个较为深刻的印象,无论是储君还是皇帝,最怕的就是偏听偏信。
皇后也笑,揶揄的看向孟蝶,还夹带私货。孟蝶扮无辜。皇后笑容扩大。
又闲聊了几句,孟蝶告退。
等孟蝶出了大殿。青仪从椅子上一跃而下,一溜烟儿跑到皇后身边,爬上皇后的宝座:“皇祖母,可以让她当我的太傅吗?”
皇后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样说,不怕乔太傅伤心?”
首辅乔万鸣已奔古稀之年,他这个岁数正常绝对可以风风光光退休了,之所以还留在首辅的任上,其实已经不大参与到政事之中,每日重心都在教太子的嫡长子青仪殿下中。他也是青仪殿下明面拜的老师。
青仪一愣,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太傅对他是很好,可是他真的不想听太傅讲课。
太子妃再次笑出声:“母后,换我我也选孟蝶,她说的可比乔太傅说的有趣儿多了。”
皇后无奈的看着她:“你呀!”说着又把青仪搂在怀里:“青仪若是喜欢她,以后可以经常把她叫进宫里来,还有孟侍讲,那是她大哥,想来也是一样有趣的。”
想到孟渊,青仪连连点头。
孟蝶不知道她的举例子让一个小家伙对她念念不忘,回到侯府孟蝶洗漱后倒头就睡,今天可太累了。
次日初二,孟蝶回娘家得了不少好消息,她爹和二叔在甘州那边将官儿做得风生水起自是不必说,孟蝶一母同胞的妹妹孟渝定了亲,对象正是唐提督的嫡长孙。
孟蝶有些惊讶的看向胡夫人:“她点了头?”孟渝从小就喜欢温润如玉的书生,这两年通信,字里行间也能看出她心思未变,怎么就突然要嫁少年将军了?
胡夫人颔首:“是她自己乐意的。”当下就说了缘由。
孟家初到边关时,唐家看在勇毅侯府的面子上对孟家处处照顾,时间长了,两家自然而然就处出情谊来了,两府经常走动,孟家的家教唐家自然看在眼里,对孟家的孩子都十分喜欢,早有结亲的意思,可惜不是年岁太小就是岁数配不上,唯独唐提督的嫡长孙和孟渝正好般配。可惜孟渝不喜欢少年将军,她喜欢温润书生,基于此,这门亲事就一直没成。
最近边关那里逃去一波悍匪,一日孟渝出去登山游玩的时候正好在山上看见匪徒进山下村子抢劫。她正想着怎么帮村民,一队官兵杀到,带队的正是唐提督的长孙唐骁。
这一波悍匪唐家早就注意着呢,唐骁这些日子都在追捕他们,只是他们生性狡猾隐匿行踪的本事又了得,直到今日他们被唐骁追得几乎弹尽粮绝,不得不出现抢劫,这才被唐骁抓个正着,一箭射杀匪首。
孟蝶左手托腮:“哎,我还以为是美人落难,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戏码,结果是她被人家骑马射箭的飒爽英姿给煞到了。”
屋里的女眷纷纷窃笑出声。
胡夫人忍不住笑骂:“又浑说。”
孟蝶嘿嘿一笑,又问:“那大弟呢?”
说起孟淮,胡夫人自己先笑了:“他订婚的对象是当地一位酋长的女儿。咳咳,人家相中他二三年了。”
孟蝶眨眨眼,再眨眨眼,边关酋长的风俗与京都这边差异很大,那边即使是女孩儿也可以骑马射箭,更可以从自己父亲或者是母亲那里继承酋长之位(大易朝也会赐予相应的官位)。总体而言,都是热辣又大胆的。
孟蝶的大弟——孟淮,用他姐姐孟蝶的话来形容,给他穿上裙子,就那腼腆羞涩的性格,没人会怀疑他不是个小姑娘。
热辣大小姐X腼腆少年郎。孟蝶几乎是分分钟钟脑补出十万字的言情小说。不对,住脑,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孟蝶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宛如脱缰野马的思绪:“那大弟的婚事准备在哪里办?”
胡夫人:“估计要办两场,那姑娘父母早已亡故,祖母是酋长,她要从她祖母那里接任酋长的位置,接任位置的时候要受朝廷的封赏,怎么都要来京城一趟,所以在京城这边完婚。等回了甘州,按照他们的习俗也要办一场的。”
孟蝶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说说笑笑,一家子热热闹闹,初三的时候,胡宝庆夫妇带着女儿胡知韵与丈夫一同前来孟府,还带来了大批礼物。孟蝶颇为意外。
晚上她抽空问孟庭义:“祖父,可是为了承袭永平伯一事?”
孟庭义颔首:“大理寺那边已经审问清楚了,同党都已经被拿住,过了正月十五,陛下重开御笔就会立即宣判。大概率不牵连女眷,只是府中男丁多赌博,也多参与其中。”除了还年幼不知事的,剩下的基本都得判斩首。
饶是孟庭义没说后面的话,孟蝶也听懂了:“自己作死。”
孟庭义不予以置评:“陛下感念其先祖功绩,故此想让已故永平伯的嫡次子周珏袭爵。他志不在此,这些年只挂了一个蒙荫的虚职。细作的事我也都审明了,该抓的人也都抓到了,按照陛下的意思略透了一些口风出去。”
孟蝶噗哧笑了:“祖父,您说的也太含蓄了,周老先生这些年就是个富家翁,这会儿爵位猛然落到头上,想必也是心动了,不过他到底没被权势迷了眼,又出了细作这么个事儿,他担心自己袭爵有问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到底是继承这个爵位好还是推辞了好,是不是?”
孟庭义颔首。
孟蝶懂了来龙去脉。周珏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想不明白怎么办,他身边的圈子也没有人能给他出主意的,最后,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外孙子或者说外孙媳身上。
外孙媳同孟家有亲,孟庭义多精明,亲弟弟附逆都能带领一家子全身而退,他若是能得孟庭义两句指点,肯定不能选差路,所以他给胡家备了一份厚礼,通过他们送到孟家来,若是过后他也能来拜访那就更好了。
孟蝶问:“祖父是怎么想的?”
孟庭义老神在在:“对方也算诚心,我告诉你表叔让他转告周先生,爵位不能接,最好是京城都别待,直接回原籍,这爵位哪怕并无实权,一旦接了也要上朝的,有心人就有可能潜伏到他身边,他自己又没有分辨的能力,略略粗心就有可能惹出大祸。”
孟蝶:“不止,现在的永平伯惹出这样的乱子,陛下虽不是迁怒之人,可看他们家总归不会太顺眼,与其做个被陛下看不顺眼的伯爷,还不如主动请辞,落个好印象,说不得陛下更照顾他们这一脉。”
孟庭义看着孟蝶。
孟蝶装无辜,孟庭义还看着她,孟蝶败下阵来拽着孟庭义的袖子开始撒娇:“哎呀祖父,我知道了知道了,不可以揣测帝心,这是大忌我知道的,我肯定不同别人说。”
孟庭义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
初四孟蝶上马车回勇毅侯府,在车厢里坐着,孟蝶微微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孟家的府邸同样在东边,这边贵人聚集,店铺稀少,这会儿过年,整个大街上越发显得冷清。
孟蝶放下帘子,看向身边的杏黄:“露微她们那边怎么样了?”
杏黄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范总管年前的时候不是说寻了两伙儿舞狮队,还请了三伙戏班子嘛,那些女工都得了信儿,过年这两天走亲戚应该是都给说出去了,昨晚咱们府里就有人说,厂房那边那会儿就有人在前排占地方了。”
孟蝶一愣:“这么多人?那今儿她们那边肯定热闹了。等回了府你就去她们那边,今天中午供的那顿饭,你去制定个菜单什么的。”
“诶。”
工厂这边确实挺热闹的,两伙儿舞狮队都很下力气,舞得十分好看,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吉时一到,鞭炮声响起,关闭了几日大门重新打开,女工们有序进入。
在露微的一声令下,缫丝染色织造三个部门的人齐齐动手,正式复工。
外面舞狮队伍退下,换戏班登台唱戏,唱的自然不是什么才子佳人,依旧是孟蝶要求的恭喜发财,勤劳致富等等发财的唱词。
以往戏班里这种戏并不多,或者说极少,自从去年工厂开工孟蝶指明要这样的戏,戏班唱了之后又获得了满堂彩,这类戏码宛如雨后春笋般在京城中喷涌而出,并且以光速向京城周围传播。
这会儿几个戏班再也不会无新鲜的戏可唱了,一折又一折,无论哪一个围观的百姓都是叫好声不绝,又是满堂彩。
孟蝶回到侯府去见侯夫人,侯夫人正高兴呢,身在祖籍天津的李悠刚来了一封信,她丈夫年前剿匪立功,初一那天封赏的圣旨就到了,如今她丈夫升任了正三品实权的参将。
孟蝶不知道这位大姑父多大年纪,不过从李悠的年纪可以推断,大概三十六七八那样,没去前线拼杀,这个年纪坐到正三品的武官,很了不起了,以后再带兵个三四年,四十岁以后就可调入京城,既可以去兵部任职,也可以到九门提督手下,参与到京城布防这种重要事情中。
简而言之一句话,对方前途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