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纷纷扰扰孟蝶无心理会,她继续同那些生活窍门死磕,啊不,重新编撰成书籍,这可是她将来打开女童上学堂的钥匙。
范嬷嬷突然一路小跑进门,这一次又是满头大汗,发髻也略微有些歪斜,看起来颇有些狼狈:“二奶奶,不好了,出事了。”
孟蝶放下手中的笔:“又出事了?出什么事了?”最近这出事的概率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范嬷嬷咬牙切齿:“说是咱们庄子里有细作。”
“细作?”孟蝶先是一愣:“娼妓?”
范嬷嬷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她们,她们里面有细作。”范嬷嬷急得团团转:“哎呀这可怎么好,二奶奶要不要问问老太爷的意思?我再去庄子那边把她们都查问一遍,实在不行就干脆都解雇得了!”
“慌什么,你先别急。”孟蝶听后直接笑了:“嬷嬷,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范嬷嬷愣了一下:“什、什么叫哪里来的,就、就都知道了,大家都议论纷纷的。”
孟蝶笑容扩大:“都知道了?那嬷嬷具体说说,你具体是从哪里听来的?”
范嬷嬷看着孟蝶迷茫不解:“我今儿起的早,就想去城门口那里买些菜。哦,二奶奶不清楚,城门口那里夏天寅时正开门,辰时前允许百姓们在城门口摆摊卖家中吃不完的青菜和一些鸡蛋老母鸡什么的,冬日的时候卯正开城门,巳时前都允许百姓们摆摊。”
“我今日刚过去就见到几个妇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一开始我没往心里去,后来听到娼妓两个字我就留了心,她们说那扬州瘦马有些是敌国送来的,进入各府的内宅打探消息,不少都是细作。”
孟蝶:“就这么说的?”
范嬷嬷点点头:“就这么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还不止这一群人,最少也有两三伙人呢。二奶奶,这可怎么办呐!”
孟蝶笑着摇摇头:“那我问问嬷嬷,你经常去城门口买菜吧?那边肯定有你熟悉的人吧?不一定能叫得出名字,不少人应该都是脸熟,这回说这些话的妇人可有你眼熟的?我猜是没有的。”
范嬷嬷愣住,仔细回忆了一下:“哎呀,这一说还真是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孟蝶笑了:“这就对了,这些人是框你呢。自打侯府里出了小王庄头那件事,我就觉得这些扬州瘦马有问题,做皮毛的商人好端端的怎么去扬州带回个美人儿,我当初让你去打听关于扬州瘦马的事情,结果怎么样你比我清楚。”
范嬷嬷悻悻然:“那些线人都说,这些扬州瘦马进了京城后直接就进了各府的后宅,他们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
孟蝶:“我知道你这边打听不出来什么,早前我就同祖父说了。现如今京城里各家各户为了查赌博的事儿都在梳理府中上上下下,不少人都暴出了问题,祖父应该也是查到了什么,那些人急了,所以才在你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
范嬷嬷懵了:“这、这……”
杏黄凑过来:“为什么在范嬷嬷面前演戏,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孟蝶:“这关系可大了,你看范嬷嬷信了那些妇人的说辞急匆匆来找我,我若是也信了,或者说调查扬州瘦马一事不是我的主意。我听到庄子上有细作慌了神肯定是要找祖父的。到时候咱们庄子上就算现在没有细作明儿都会有了细作的。”
范嬷嬷和杏黄更懵了。
孟蝶:“我成了窝藏细作的人,祖父还怎么继续办这件案子,必然要回避的。”
范嬷嬷恍然大悟,手背捶手心:“原来是这样,这群黑心肝的。”
孟蝶笑了笑:“祖父不能查案,定然要交出去,已经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眉目,这时候交出去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按照常理推论,我们能甘心?不给后面办案的人使绊子?”
杏黄呸了一声:“真是门缝里看人,自己小心眼,就当谁都是这般小肚鸡肠呢。”
孟蝶:“这还只是其一,其二就是交到别人手中,谁知道对方是人是鬼,万一也与他们有联系呢?退一步说,新接手的人刚开始不得适应适应?保不齐那些细作就能趁着这个时间脱身走人;还有第三,范嬷嬷刚刚说实在不行解雇了那群娼妓。我若是解雇了她们,在她们中好容易建立的信任感,岂不是功亏一篑。”
范嬷嬷呆愣当场。
玫红也凑过来:“这些人也太过份了,这些娼妓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
孟蝶笑笑:“不是碍着什么事儿了,是知道通过师焕礼的事儿,大家都发现娼妓们的消息是多么的灵通,她们又是多么的有用。尤其是敌国,他们安排的细作勾搭上的人估计在这次赌博大清洗中都出了问题被撵出府了,重新布置又得好久,现成的消息来源,他们能不眼热,能不着急将人收归己用?”
范嬷嬷这会儿回过神:“原来是骗我,哼,我一会儿回去就给依依海棠她们送东西去。”
孟蝶失笑:“这倒是不用,他们既然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想让我们中计,若是我们不中计也太不给他们面子了。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范嬷嬷:“二奶奶?”
孟蝶拿起笔写了个小纸条,上面只有将计就计四个字,吹干墨迹后孟蝶将它交给范嬷嬷:“一会儿你回去直接去庄子上,将那些娼妓都解雇了,理由嘛,现在已经是冬天不用放蚕,庄子里没活儿了。你把这个小纸条塞给依依,另外你多带些银子过去,被解雇的每人有五两银子补助。”
范嬷嬷小心掐住纸条:“我这过去。”
“诶,等等。”孟蝶拦住范嬷嬷:“你现在的表情可不行,得是你刚进院门时候的表情。”
“啊?”
送走范嬷嬷,杏黄迫不及待的问:“二奶奶,怎么个将计就计啊?”
孟蝶看着杏黄,发现湖绿和玫红只是装模作样的做事,实际上早都支棱起耳朵了,故意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杏黄哀嚎一声。
孟蝶失笑:“瞧你这性急的,其实这事儿并不复杂。扬州瘦马里面有细作原本我只怀疑,现在确定了而已。只不过想要把这些细作一一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也是怪难的。毕竟她们都被送往内宅,祖父要调查也是困难重重。”
“不过他们既然觊觎娼妓的灵通消息,那我就把娼妓们都解雇了,给他们一个拉拢依依她们的机会。”
杏黄睁大眼睛:“啊?”
“啊什么啊?”孟蝶轻哼一声:“就许他们往我们这边安插细作,就不许我往他们那里安排人了!没这个道理。”
杏黄震惊的无以复加:“还带这样的!怪道当初做罐头的时候二奶奶千叮咛万嘱咐的,是不是就担心有细作使坏?所以当初做的时候二奶奶让我对外的说辞,这罐头是解馋的东西。”
孟蝶颔首:“正是如此。这种国与国之间交战了几年,双方肯定都派细作的,万一能探听到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呢?别说这个,就是其他国家来我们大易朝行商,你真的以为各个都是正经商人?有多少是一边行商一边收集我们大易朝各种资料的。但凡我们内里出现异动,你信不信边关立刻就不太平。不然你以为头两年北方几省大旱,陛下和诸位大臣怎么忙成那样,你以为都是忙着赈灾呀。”
杏黄湖绿玫红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依依果然智勇双全,细作那边又实在眼热娼妓们的灵通消息,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依依很顺利的与他们碰头并且打入内部,小年都没过,依依就摸清了送来京城的扬州瘦马到底谁是细作。
范嬷嬷又一次一溜小跑到了孟蝶这里:“二奶奶,依依给的名单,这六名来的扬州瘦马都是细作。”
孟蝶接过名单展开细看,依依写的十分明了,主要是瘦马的名字以及现在身在何处,她们勾搭上了府内的什么人。
其余五个也就罢了,勾搭的都是宛如当初小王庄头这样的府里的下人,唯独有一个。
孟蝶盯着春柳的名字看着她所处的府邸,兵部左侍郎府,她勾搭上的人是兵部左侍郎家的大房嫡出三子,最要紧的是,她已经在兵部左侍郎府待了有四年的光景,十四岁入府,因为聪明伶俐,同年就被派到了嫡出少爷身边伺候。
将名单抄录一份,孟蝶将依依写的那份重新交给范嬷嬷:“你亲自送到我祖父手中。回来之后去有名的镖局雇佣一些人,让他们隐在暗处保护依依她们几个,另外你告诉王庄头,过了年之后趁着人手充足,把庄子上的安全再提升一个档次。别吝啬银子。”
范嬷嬷想了想:“二奶奶是怕细作们报复?咱们京城的治安还是很好的。”
孟蝶:“治安再好也有漏洞,该防着还是要防着,便是没有他们,安全本身也很重要。”
“诶。”
孟庭义得了名单立刻与孟蝶想到一块儿去了,他直接从符研修那边借了几个好手保护依依几人,然后立刻按单子拿人,不单单那六个细作,同细作来往的人也一并被他投入刑部大牢。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京城再次炸开锅。
勇毅侯府这边很平静,这次抓的那些人都同府里没有任何关系,眼看春节,侯府张灯结彩,年味儿十足,一扫前些时的紧绷。
阿雪:“二奶奶,三奶奶那边打发人来问二奶奶得不得闲儿。”
孟蝶放下手中的笔:“我闲着呢,她随时可以过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姚氏带着红缨过来:“二嫂。”
孟蝶看着她不太自然的脸色:“有事?”
姚氏接过湖绿捧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想问二嫂一件事,被抓到刑部的那些人都是因为什么罪名?我知道这种刑部没说的事儿,二嫂纵是知道一二也是不好言明的。”说完,姚氏以手指沾染茶水写了一个“细”字。
姚氏看向孟蝶:“二嫂只要摇头或点头就行。”
孟蝶颔首。
姚氏一闭眼。
孟蝶:“怎么了?可是有了牵扯?”
姚氏睁开眼睛:“我有个堂姐嫁入兵部左侍郎府。”
孟蝶心中一动:“她的夫君?”
姚氏:“兵部左侍郎家大房嫡出三子。”
孟蝶扶额,这可真够呛。
再怎么够呛孟蝶也没办法,牵扯到细作中,细作没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那这个人一定会平安无事,说不得还会被夸一句为人谨慎,若是细作从他那里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往小了说被骂一顿贬官削职,真严重了,影响到阵前交战,那人肯定就交代了。
姚氏满腹心事的离开,孟蝶只能摇头叹息,这是真够倒霉的。
腊月二十六,范宏和郑管事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孟蝶看着范宏乐了:“出了一趟门儿,倒是发福了。”
范宏自己也乐了:“这次我和郑管事走了不少地方,一路也不急着赶路,又没什么事儿,吃饭也香,不知不觉我俩竟然都胖了不少。”
杏黄插言:“吃饭也香,这一路上都有什么好吃的?”
范宏的脸上露出一抹回味:“说起来还真有一道吃食,叫汽锅鸡,说是从滇南那一边传过来的,滋味儿极佳,我吃着不比大名鼎鼎的叫花鸡差,应该说各有千秋。”
杏黄懵了:“汽锅鸡?汽锅是什么意思?”
孟蝶一顿,人家说汽锅鸡,她想起了蒸汽机。
范宏想了想:“就是蒸馒头上面冒出来的那个白汽儿,用那个把鸡给蒸熟的,我这里有方子。”范宏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交给了范嬷嬷。
范嬷嬷拿过交给了杏黄,杏黄惊了:“这不是秘方?大家都知道做法?”
范宏大笑:“哪能啊,能做这道菜的酒楼并不多,算是秘方。人家给我方子是看在二奶奶的面子上,咱们那奶油蛋糕在江浙一带富裕之地可受欢迎了,这家原本就开酒楼的商行靠着奶油蛋糕的名声现在客似云来,见我去了又喜欢这口,人家才特意给写了方子又肯让我去后厨观看,还说杏黄姑娘愿意学,做给二奶奶吃随意的。换了个人可没这待遇。”
杏黄:“不怕我泄露秘方?”
范宏:“人家敢给,自然是信得过咱们,这一路上我都把这秘方缝在衣袖里面了,一刻也不离身。”
杏黄眉开眼笑的展开纸张细细观看。
范宏又道:“二奶奶,东西已经交到二爷手中,二爷重视,命兵士全部放到了他卧房的隔壁,剩余一些的直接放他卧房里了。”
孟蝶回神:“还放住的屋子里了?”
范宏:“是,二爷那屋子里没啥摆设,就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那些东西摆放到屋子里倒也不碍事。这是二爷给二奶奶的信。”
范嬷嬷接过后交给孟蝶:“前线清苦。
孟蝶接过信件没急着拆。
范宏:“这一次二爷又命我带回来一些今年新采集的薰衣草,可以给二奶奶枕头里面旧的淘换了。除此之外,二爷那边又寻了不少和田玉,有雕琢完毕的也有料子,二爷说二奶奶喜欢什么,可以自己命人雕琢了。”
孟蝶笑笑。
范宏继续:“二爷还说今年拿到西瓜种子他种了之后长得都特别好,西瓜好吃,大家都抢着吃,还说那些臭小子后来干脆就睡在瓜地里了,结果被蚊子叮了个满头包,老实了。”
孟蝶没忍住直接喷笑,其余人也都哈哈大笑。
范宏:“还有那甜菜长得也好,二爷说拔了几颗熬出了糖浆,剩下的都没动,冬日里好好保存留明年结籽。哦,还有,咱们二爷又立了功,说是蒙古可汗彻底与木克苏那边掰了,。”
孟蝶眼睛一亮:“彻底掰了?怎么掰的?”
范宏当即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通。范嬷嬷一捂胸口:“咱们二爷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只身去敌营。”
这一点上孟蝶对李蔼十分钦佩:“他没有这个胆色,当年也不会才将将成年就抛弃荣华富贵,隐姓埋名去前线参军了。”
范嬷嬷想起孟蝶与李蔼为什么成婚,颇有些感慨:“当年老太爷说,二爷和二奶奶般配得很。”
杏黄噗哧就笑了。
想到当年,孟蝶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看向范宏:“虽然是胖了,到底也是辛苦了一路,回去歇着吧,正好过年,多休息一些日子。”
范宏:“谢二奶奶。”
孟蝶又看向范嬷嬷:“你回去通知露微今儿或者明儿抽空回来一趟,要过年了,府里的下人们都要赏赐,咱们那里的女工也得给些过年钱。”
范嬷嬷:“二奶奶想着她们,我一会儿回去就去找露微。”
当天晚上露微从工厂那边回来,孟蝶问她:“京城里别的铺子春节的时候都给帮佣一些什么?”
露微:“一般春节的时候大多给个二三百文,至多不超过五百,有些还会给一斤二斤的肉,大方些的就再给几尺布。”
孟蝶颔首:“咱们从二十九开始放假,初四那天开工,开工之后不要求大家伙儿都来,得空又乐意赚钱的就过来,没空的就在家里忙,从放假开始一直到初八,不管来不来的,都给底薪钱。”
露微直接笑了:“还能不来?这些人就怕咱们放假呢。初四那天要不要热闹热闹?”
孟蝶:“先请舞狮队,再请戏班子唱戏。放两串鞭炮。”
“诶。”
孟蝶又想了想:“过年给的赏钱嘛就一人五百文,再问问荣掌柜那边能不能买到大量的猪肉,能买到就一人一斤瘦肉一斤肥肉,买不到就算了。每人九尺布再加上二十个鸡蛋。哦对了,王庄头那边是不是采冰呢?”
露微:“是,夏天的时候二奶奶吩咐建个冰窖,王庄头就建了好大一个,这会儿正忙着采冰呢。”
孟蝶:“去年不是就有很多鱼苗吗,到今年也有小二年了,估计正是捕捞的好时候,怎么都是采冰,让王庄头这两天多雇佣一些人,开几个池塘多捞一些鱼上来,到时候每人一条鱼,年年有余嘛!”
露微连连点头:“好,我明儿就去办。”
工厂里的女工将这些东西拿到手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给了钱不说竟然还给这么多东西,二奶奶果然一如既往的大方,今年能过个肥年了。
三十侯府团圆饭,新鲜的大鱼吃得大家眉开眼笑,直言孟蝶的庄子买得好。
晚上放炮之前,金氏抱着几个月大的煖姐儿先行告退,炮声太大,小孩子现在还不懂这个,容易吓到。煖姐儿是李荟和金氏的长女,去年深秋出生。
温氏打了个哈欠,孟蝶看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要不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温氏想了想点头,没撑着,也回去了。
孟蝶回头看天空,余光正好扫到姚氏眼里羡慕又失落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叹。
姚氏今年二月底过门,今天是年三十,差不多一年了,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老夫人和宁夫人都不是刻薄的婆婆,倒是谁都没说什么,可没说归没说,在这年月谁能不着急?莫说婆家,娘家也给姚氏送了两回方子了。
“二嫂你看,那个烟花可真好看。”
孟蝶装作没看到姚氏那一瞬间的羡慕和失落,抬头看向天空:“这是今年推出的新式样吧,五颜六色的一朵花,好看。”
姚氏哈哈大笑:“二嫂,你就不能换个词儿呀。”
孟蝶:“咦?你也知道了?”
“哈哈……”妯娌二人笑作一团,什么烦恼忧愁通通消失不见,当下唯有开心。
次日一早孟蝶穿上诰命服前往正房,老夫人和宁夫人也都准备停当,宫里的太监掐着点来传旨送赏。
领了赏,孟蝶又随着老夫人和宁夫人一起进宫,一是谢恩,一是给太后和皇后拜年。最后,孟蝶在一众诰命们羡慕的眼神下被皇后单独留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