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温氏在派差之前就道:“夏嬷嬷,通告全府,近日查出府内和庄子那边有去赌坊赌钱的人,此乃恶习,府里绝不能容。有去过赌坊赌钱的,限三日内到我这里来坦白,输钱在二十两以内的,我给你个机会,先去庄子上以观后效。”
“二十到百两的,既然有这么多银子,想必富裕的很,不用在我侯府里当差,我不要身契银子,家私也可以带走,也算全了这主仆的情份。超过一百两的,既然有这么多钱,可见家底不薄,一家子又何必继续做下人呢?我放你们都离开,照样不收赎身银子可带家私,若是实在顾念着主仆情份,只要好好说一说,我也不会完全不顾往日情份的。”
有人嘴快:“那要是赢了银子呢?”
孟蝶一笑:“能在赌坊赢银子的必然是个人物,还用在我们侯府当下人?我当年不过是在赌坊玩闹似的赢了一回,不就满京城皆知了?”
那名妇人缩了缩脖子,头低低的。
孟蝶又道:“若是三日之内不来找你们大奶奶坦白的,三日后被我查出来在赌坊赌过钱,到时候可别怪我脸酸心硬翻脸无情。”
明明孟蝶脸上满是笑意,众多的管事媳妇却齐齐打了个冷颤,夏嬷嬷立刻躬身道:“是。”
昨天温氏和孟蝶去侯夫人那里说话的时候就没背着人,昨晚侯府里很是热闹了一回,有些人甚至以为是讹传,侯府待下人一贯宽宥,没有撵人出去的时候。这会儿温氏和孟蝶亲口在凝萃馆说了,侯府又炸了一次。
从凝萃馆出来,妯娌三人一块儿到孟蝶那里说话,金氏现在因为有孕,是不用她操心府里事情的,她只许要旁听就行,她率先道:“昨儿大嫂打发人来同我说这件事,我还当你们只是敲打敲打他们呢,来真的?”
温氏看着金氏:“国公府门风清正,你从来没见过赌钱的人,不知道这个危害,这是最大的恶习,只要沾上没有有好结果的。”
金氏瞪大眼睛:“真的?”
孟蝶噗哧一笑:“当然是真的,不然我和大嫂也至于如此紧张。多少人家都是因为家中子弟沾了这个赌字才败光的。”
金氏受教的点点头。她身边真的没听说人沾上赌博会怎么样,确切的说是没见过,身边的人就没有赌钱的,自然不知道这个危害,侯夫人也是如此,否则也不用温氏和孟蝶下力气说服她了。
金氏想了想:“如果你们来真的,那这府里怕是要不太平好段儿日子了。赌钱的肯定不能承认,但是能有闲钱去赌钱的,大多都是得脸的小厮或者管事,觊觎他们位置的有的是,肯定会有告状的。”
温氏颔首:“府里一直处于混乱状态肯定不行,所以我只给三天时间,这种事只能快刀斩乱麻。”
孟蝶单手托腮:“说不得三天都等不及,今天晚上就有去找你告状的。”
虽然上辈子不是乌鸦精,到底还是让孟蝶说中了,当天晚上就有人向温氏告状,然而被告状的对象并不是贾义,而是温氏的陪房小夏嬷嬷的次子夏永建。
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赌博的瘾,已经在大大小小的赌坊里面输进去八十七两银子,按照温氏今日说的惩罚方式,这是需要撵出侯府的。
温氏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怔愣,夏永健会去赌钱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这是她的陪房,平日里她有多倚重,这会儿就有多心凉。
脸上露出苦笑,温氏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早该疑心的,她每年都会派夏永健去之江那边收滩涂的出息以及带回各种干货,尤其是卖给侯府的干贝回来。
去年底他回来的时候说:“今年海上风实在是大,出海不易,各种干货都涨了价,买干贝所用的银子比去岁多了些。”
当时的温氏是一点儿没怀疑,真的以为是干贝涨了价,这会儿细想却是不对,娘家不止一块滩涂,若是干贝价贵,她今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娘亲为何没有提起一句?
“大奶奶。”
小夏嬷嬷满脸是泪的从门外进来。进了屋中噗通一声跪在温氏面前:“大奶奶,就看在这混账小子往日里办事尽心尽力的份上儿,饶了他这次吧。”
温氏回神,面上满是疲态:“尽心尽力?去岁的干贝是怎么回事?”
小夏嬷嬷先是一愣,眼里露出茫然,随即脸色大变。做为盐商的家仆,这点子事不去想也就罢了,细细一想哪有不懂的:“大奶奶,饶了他这次吧,我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再犯。”
温氏闭上眼睛:“我饶了他,府里别人也如此,我要如何处置?”
小夏嬷嬷哭泣的声音一顿。
温氏重新睁开眼睛:“今日我才说的,晚上就徇私,嬷嬷,你说我以后还如何管家?如何在这侯府立足?”
小夏嬷嬷擦了一把眼泪:“是这个理儿。永健不撵出去,大奶奶无法服众。”
温氏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的奶嬷嬷理解自己。
小夏嬷嬷:“大奶奶突然要整治这赌博一事是因为二奶奶吧?大奶奶恐怕不知道,二奶奶她突然要整治这赌博是为了公报私仇。她院子里的梅儿差点儿被贾义强女干,那贾义早就开始赌钱,二奶奶这是针对他呢。”
“这贾义的亲娘可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大奶奶做这事儿得得罪多少人?我原本一直以为二奶奶是好的,可这么一看,她没安好……”
“够了!”
小夏嬷嬷被这声厉喝吓得一哆嗦。抬起头,呆呆的看向温氏。
从不高声说话的温氏难得的再一次拔高了声音:“嬷嬷这是在挑拨?嬷嬷可知昨儿弟妹来找我先说的就是梅儿的事儿?”
小夏嬷嬷顶着温氏难以置信的目光,心虚的垂下头。
温氏眼眶通红:“还是说嬷嬷认为我不该整治这赌博一事?在温家的时候,因为赌博导致家破人亡的事情有多少是嬷嬷讲给我听的?”
温氏闭上眼睛:“都说赌鬼赌鬼,果然是鬼迷心窍,嬷嬷这是被鬼迷了心窍啊!我看嬷嬷还是到庄子上去冷静冷静吧。什么时候破了这迷障再回来。”
“大奶奶!”小夏嬷嬷猛然抬头,求情的话哽在喉间,她看到了温氏满面的泪水。
隔壁撵了奶嬷嬷到庄子,奶兄被撵出府,在温氏的无心隐瞒下消息第一个传到紧挨着的孟蝶这边。
孟蝶得了消息就是一愣,她真没想到整治赌博这件事第一个被撵出去的竟然是温氏的奶兄。
露微面现愁容:“这可怎么好,这件事是二奶奶提的,若是因为这个与大奶奶生分了可怎么好。”
孟蝶长叹一声:“这倒不会。你就没想想小夏嬷嬷为什么也被撵到庄子上了?她总不会去赌,想来是忧心儿子一时情急说了不该说的话。”
露微这会儿也醒悟过来:“正常求情,以大奶奶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生气的。”
孟蝶颔首。
不过出了这事儿,到底是让人不快。
紧接着,这个消息宛如一阵风般迅速席卷侯府。好多人得了消息后的第一句话都是:“真给撵出去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原本没当回事的人这下都心惊胆战起来,尤其是到过赌坊赌钱的。这些人中很是有一部分人辗转反侧的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坦白,尤其是输钱超过二十两的,更是心惊胆战,几乎一夜未曾合眼。
贾义倒是该吃吃该睡睡,贾嬷嬷找到他:“这可怎么是好,这要是捅出来,你岂不是要被撵出去!”
贾义老神在在:“娘,您就是胆子小,怕什么?两个娘们儿而已,久居深宅的,她能知道外面爷们儿的事儿?只要有娘在,就没人敢告发我,他们哪个不怕得罪我的亲娘。”
贾嬷嬷被儿子这么一哄,焦急散了大半:“幺儿,你以后可不要再赌了,家里可没有什么银子了,前儿你大哥还给我摆脸色呢。”
贾义满面气愤:“他也太不孝了,怎么能跟娘摆脸色,没有娘哪有他,真是当了几天管事就不知道北了,没有娘,就凭他自己能当上管事?”
贾嬷嬷笑骂道:“那是你哥,不许胡说。”
贾义绕到贾嬷嬷身后,为她揉捏肩膀:“我知道那是我哥,他要是说我我肯定不还嘴,我这不是生气他给娘摆脸色嘛!娘,咱不生气哈,您还有我呢。”
贾义不在乎,到底还是有在乎的,次日一早,温氏和孟蝶还有金氏到凝萃馆后,夏嬷嬷就带来了两个小管事。
一个是管着花匠的,府里有花园,自然也有不少花匠,还有各个房里养的盆花盆景添置等等。他是今年春节的时候才去玩儿的,时间短胆子却不小,只去了几次就输了十六两银子。
管事跪在地上:“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几位奶奶饶了小的这次吧。”
温氏冷着脸:“我饶了你,同样犯事的其他人要不要一起饶了?这事儿没的商量,自己回家收拾好衣服到庄子上去吧,若是你真的改过自新,以后再回府里。”
小管事身子一摇晃瘫在地上。
另一个是管着买各种柴火炭火的张管事,这是个肥差,侯府每年用的柴火和碳无数,东西买的越多,他就越好克扣。
差事好钱也足,他去年夏天染上的赌瘾,幸好胆子不大,就这也输了有二百多两。这钱全是他自己的私房,家里并不知道。
温氏听着夏嬷嬷的调查,同孟蝶对了个眼神:“既然家里人不知道,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张管事眼睛一亮。
温氏:“张娘子,你可愿意同他断绝关系再不往来?我给你们一家子一天考虑的时间,今晚来回我就行,若是愿意跟着他出去我不要你们所有人的赎身银子。不过若是选择与他断绝往来,以后若是被发现偷偷来往,那时候再出去可就不好看了。”
张管事同样瘫在地上,他以为他也会去庄子上。他可是王总庄头的小舅子,大奶奶就这般不给面子?
处理完这件两件事,温氏开始派差,因为刚刚处理了两个人,凝萃馆的气氛十分凝滞,各个管家娘子们都小心翼翼的,深怕一个不小心惹火上身。
今日张管事直接被撵出去一事再次给了府里和庄子上的人一个重击,那些去过赌坊的人更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张管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拿着自己的身契在几个健壮小厮的监督下垂头丧气的离开侯府,出了侯府后门,他立刻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勇毅侯府郊外的大庄子,他找他姐夫去。
王总庄头这会儿同样得到了消息,他老婆也就是张管事的亲姐姐急得在屋里转圈:“我就说不让他自己去说,他非得去,这下好了,被撵出来了吧!大奶奶二奶奶也是,就这么给撵出来了,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也太心黑了。你说怎么办?要不要去求求世子?”
王总庄头瞪了一眼自己老婆:“大奶奶二奶奶都是世子的儿媳妇,大奶奶那里也就罢了,二奶奶那里因为二爷不在家,世子和夫人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她不翻天不会有人说的。何况这事儿老夫人也同意,世子就能反驳?”
王娘子:“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我兄弟被撵出去?”
王总庄头:“你先别着急,我们再看看。别忘了,贾义那小子也赌,看看大奶奶和二奶奶怎么处置他。”
王娘子无语片刻:“处置他?那小子主意正着呢,肯定不能自己去承认。他亲娘又是老夫人的陪房,府里面谁敢去告发他?”
“谁敢?”王总庄头冷笑一声:“府里面前些年可买了一批小子丫头,他们都是孤身一人在府里,有混的好的也就罢了,混的不好的给他三五十两银子,你看他乐不乐意去告发?”
王娘子眼睛一亮:“妙啊!当家的,还是你有智谋。就等着第四天他们在凝萃馆派差的时候说出去。”
“不。”王总庄头笑了笑:“二奶奶不是说她要查吗?就等着她说查完了处理完毕的时候说。”
王娘子更乐了:“这个好,我听说就是她攒拢的大奶奶做这件事,既然她这么厌恶赌博,贾义输了得有一千两银子,看她怎么处置。”
有多少人准备看孟蝶的笑话孟蝶不清楚,她这会儿心情正好的在翻账册,奶油蛋糕等甜点受欢迎的程度大大超出她的预料。赚的银子同样超出她的预料。
原本以为一天能有三四百两银子入账就是好的,今日一看账册,过年这些日子,每天去掉税钱和本钱,平均都能有六百两银子的收入。过了十五这两天收入有些下滑,也依旧有五百两左右的收入。
孟蝶合上账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了,她上辈子可能真的财神庙前长跪不起了,让财神记住了她,要不这做生意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二奶奶,王庄头到了。”
孟蝶从里屋到了厅堂:“让他在回廊处回话就行了。”
王庄头行完礼,到了回廊,桦儿又给他送来一杯热茶,王庄头谢过,热茶下肚瞬间暖和许多。
孟蝶道:“眼看到了耕种的时候,那个新得的大庄子我想过了,若是种植多种农作物就得一直看着四时节气,十分忙叨人,倒不如还种小麦和稻子。”
王庄头有些吃惊:“四千多亩地全种小麦和稻子?”
孟蝶:“对,哦不对,今年特殊,你划出十亩来种胡萝卜,收了之后安排人晒成干,我有用。其余的全种小麦和稻子,留下你们庄子上的人够吃的以及我这边用的面粉,其余直接卖掉,不操乱七八糟的心。”
王庄头:“二奶奶说得极是,只是这四千多亩地仅凭庄子上现有的人怕是忙不完。”
孟蝶:“这个好办,你算出总共需要多少人,你那边有多少人,然后缺了多少人,我看过册子后等侯府过几日平稳了,就在府里问问,有没有乐意去我那里种地的,有,我就按照侯府里的规矩,也给多少月钱银子。到时候若是招不满,你再去外间招些佃农或者买些人都可以。”
王庄头:“是,我记下了。”
孟蝶:“小庄子那边还是以霍家负责的竹林为主,田地全种棉花,也不卖,都给庄子里的人用;山地庄子那边,还是以鱼塘为主,江庄头负责,剩下的地你就随便安排种什么,除了给汤菜那边留出来,剩下也都是给庄子上吃。”
“山地是个重点,羊还得继续养,最好扩大一下群数,现在那个蒙古人管理不过来,就问问他的意见,再请蒙古人或者再买人都看他的意思。”
王庄头:“二奶奶,那蒙古人卓尔说,羊很喜欢吃刺槐叶,现在山上就有一大片林子,能不能留下不栽果树。他还说刺槐蜜也是一等蜜,可以寻个养蜂的放上一窝蜂。”
孟蝶乐了:“当然能了,你再问问他那片刺槐林够不够大,若是不够大,再多栽种一些也行。”
王庄头:“我回去就同他说,他能高兴得跳起来。”
孟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剩余的山地你根据地形看着,能种甜菜的就种甜菜,山根山脚处能种果树的就种果树,剩下的地方如果不栽种刺槐栗子树,就全部改成柞树。栽种的时候尽量在旁边修出一间屋子来。”
王庄头懂了:“二奶奶这是要大量放蚕?”
孟蝶没瞒着他:“是,这柞蚕丝我有用处。”
王庄头很乐:“那我们可有口福了,这蚕蛹特别的好吃特别的香,去岁那些大家都吃得舔嘴吧舌的。”
孟蝶:“你还真别说,那个味道确实不错,油炸干煸都可以。”
露微笑着插言:“烤着也好吃。”
孟蝶哈哈一笑又转回正题:“基本上今年的事儿也就这么多,开春买粮种器具什么的,用钱只管去荣掌柜那里拿。”
王庄头:“荣掌柜是不是还没回来呢?”
孟蝶道:“前些时他写了信来,说是快了,最多一个月就能回京。”
把三个庄子上的事儿都安排好,孟蝶长出了一口气。
府里依旧不太平,第二天有四个人来坦白,他们都是小管事,手里也没有太多的银钱,染上恶习的时间也不长,最多的输了十七两银子,最少的输了八两。
温氏全都按照事先说好的将其打发到庄子上干活儿。
坦白的最后一天,并没有人来坦白,温氏同孟蝶和金氏商量着重新安排了空缺管事的人手。
真正热闹的三天期限完毕后的第一天,孟蝶和温氏金氏坐在凝萃馆里,哪怕是这些管事娘子们尽量掩盖自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依旧被妯娌三人瞧出气氛不对。
三人也不在乎,孟蝶依旧坐在右边,缓缓的押了口茶:“关于去赌坊这件事,三日的坦白期已过,夏嬷嬷,你那边还有去找你的吗?”
夏嬷嬷:“回二奶奶,从前日晚上就没有了,昨儿一天到现在也都没有。”
孟蝶一笑:“好,看来剩下的人都是对自己有信心的。露微,念。”
大家伙儿齐刷刷看向露微,这才注意到她今儿是带了一本册子来的。
露微将册子翻开,朗声念道:“吴庆,专门管厨房厨余的,丙戌年六月第一次去好运赌坊,输三百二十枚铜钱,同月,又去好运赌坊……一共输了六两三十二文。”
伴随着露微清亮的声音,凝萃馆中好似刮了一股众人看不见的阴风,所有的管事娘子们通通打了个哆嗦,尤其是与吴庆有牵扯的,脸色煞白。
等露微告一段落,孟蝶轻笑一声:“夏嬷嬷,听清楚了吗?叫几个小厮去拿人。”
夏嬷嬷躬身:“是。”
孟蝶没看底下人的样子继续道:“接着念。”
露微继续:“赵升,仓库管事之一,掌管着府里平日用不到的杯碟碗筷,乙酉年十月开始到临县的来发财赌坊……一共输了三百一十六两银子。”
孟蝶看向夏嬷嬷。
夏嬷嬷连忙道:“我立刻派小厮去拿人。”
孟蝶颔首:“继续。”
露微又翻了一页:“贾义,掌管着……算上仗着侯府名头赖掉的三百两银子,一共输了四千六百二十四两七百八十六文。”
凝萃馆传来道道抽气声。
孟蝶看向夏嬷嬷:“还不去拿人。”
夏嬷嬷连忙应道:“是。”
三人很快都被拿来跪在凝萃馆的门外,旁边还守着六个孔武有力的小厮。
孟蝶站起身缓缓踱着步子走到门口处,三人的头顿时垂得更低了。孟蝶率先看向第一个被拿来的:“吴庆,你输的钱是这几日所有赌钱的人中最少的,你说你怎么就不来坦白呢?是想着自己输的少我查不出来么?”
吴庆砰砰砰磕头:“二奶奶饶了我吧,是我鬼迷心窍,是我鬼迷心窍……”
孟蝶一笑:“饶了你?我可比不得你们大奶奶的好性子,当日我便说过,让我查出来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你既然不把我的话当话,我又岂能饶你。”
“夏嬷嬷把身契给他,除了他身上这身衣服,家私一律不准带,直接撵出去,他家里人若是胆敢与他联系,一经发现不必来回,同样直接撵出去。”
吴庆张大嘴巴:“二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孟蝶:“拖出去。”
发落了一个,孟蝶就将目光落在赵升身上。虽然没有接触到孟蝶的目光,赵升这会儿还是抖如筛糠,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后背衣服被冷汗泅透了。
孟蝶:“赵升,你还挺聪明,以为不在京城去京城周边的县城赌就可以瞒天过海,我就查不出来了是不是?”
赵升抖着身体,说话结结巴巴:“二、二奶奶饶了我这一遭,我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二奶奶的恩情。”
孟蝶:“免了,我可不想有个赌鬼在我身边。”
赵升:“我肯定戒赌,我再也不赌了,我发誓我……”
孟蝶:“晚了,从你开始赌,从你开始隐瞒不坦白,一切就都晚了。夏嬷嬷,除了他外,他的妻子儿女同样家私一样不许带,一并撵出去。至于他父母那边查清有没有给过他还赌债,若是没有年龄一大把就算了,若是有,也一并撵出去。”
赵升大惊失色:“二奶奶,我儿女不知道我赌钱,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孟蝶冷哼一声:“这会儿知道儿女了?赌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隐瞒不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会儿想起来了,这世界上什么药都有卖的,唯独没有后悔药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发生的事儿就是发生了,时光不可能倒流。拖出去。”
“二奶奶,二奶奶……”
贾义原本还老神在在,听着赵升越来越远去的声音,心底终于升起一丝丝恐惧,生平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
孟蝶站在他面前,贾义盯着孟蝶的裙摆,头垂的更低了。
孟蝶:“贾义,你亲娘是老夫人的陪嫁,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平日见了也要称呼一声姐姐,想来是因为这个,你就不把我们这些年轻的主子放在了眼里,是也不是?”
贾义叩头:“二奶奶,小的绝没有这个想法。”
孟蝶:“没这个想法?我和你大奶奶这几日正整治府里上下去赌坊赌博一事,你昨日偏又去赌坊赌钱,你这是打量我查不出来呢,还是觉得我这个年轻的主子收拾不了你?”
贾义:“二奶奶是主子,小的是奴才,主子教训奴才天经地义,小的绝不敢对主子心存不敬。”
孟蝶噗哧一笑:“你还知道主子教训奴才天经地义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教训教训你让所有人都瞧瞧,人人还都当我这年轻主子好拿捏呢。夏嬷嬷,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夏嬷嬷激灵一下:“还有娘亲贾嬷嬷,哥哥嫂子并侄儿侄女以及两个出嫁的姐姐。”
孟蝶重新坐回椅子:“你派两个人去问问他的两个姐姐,是愿意跟着一起出去还是断绝关系,想好了再来回,一旦选择可没有后悔的余地,不然真有什么,可别指望我给脸。”
“他自己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其余一律不准带,直接撵出去,贾嬷嬷和他兄长一家,到底是伺候过老夫人的,我格外给她一个面子,允许他们把家私带走,然后一并撵出去。”
夏嬷嬷呆住。
贾义眼睛也直了,他猛然抬头看向孟蝶,孟蝶坐在里面,凝萃馆中管事娘子排成排,透过一道道缝隙,他不知道是太远了还是怎么样,只能模模糊糊的瞧见孟蝶今日穿的天蓝色裙摆。
孟蝶淡淡的看向夏嬷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办?”
夏嬷嬷又是一个哆嗦:“我这就去办。”
贾嬷嬷身份在府里到底不一般,夏嬷嬷亲自着几个婆子去拿人,奔着去她家走到一半儿的路就有人来回:“她在老夫人的屋里哭呢。”
夏嬷嬷顿时有些踌躇,不知道是继续去拿人还是先去回二奶奶。她身边的人彼此挤眉弄眼,却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最终夏嬷嬷一跺脚带着几个婆子直奔正房,今儿这事儿是二奶奶吩咐的,换做是大奶奶她一定不会去,哪怕大奶奶管家。夏嬷嬷心里很清楚,大奶奶纵然管家,这个家年轻的主子里谁也越不过二奶奶去。
二奶奶的祖父可是刑部尚书,那可不是吃素的,她自己又是县主,真的不高兴,别说老夫人,就是老侯爷也会让她一两分。心中又忍不住埋怨,贾嬷嬷和她儿子是真真作死。
刚到侯夫人这边,就听见屋里贾嬷嬷断断续续的哭诉声:“老夫人,我也知道义儿不对,这次饶了他,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他也算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他就是孩子心性一时好奇罢了,这会儿给他个教训,他肯定能改好的。”
侯夫人:“你也太宠他了。”
贾嬷嬷泪如雨下:“老夫人说的是,实在是我狠不下心,恩儿啊,我的恩儿……”
贾恩,贾嬷嬷的第二子,聪明伶俐又踏实肯干,当初跟在世子身边,将世子照顾得十分妥帖,很得侯夫人喜欢,偏十七岁的时候得急病去了,不久之后贾嬷嬷的丈夫贾贵念子心切,也得病去了。丧子又丧夫,贾嬷嬷对还年幼的贾义难免溺爱起来。
听到这个十几年没人说起的名字,侯夫人长叹一声。
贾嬷嬷继续道:“老夫人,犯错了就要罚我知道,念在他还是个孩子,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儿别撵他出去,让他到庄子上好好干活,我严加管教,绝不再犯……”
夏嬷嬷挑帘进屋到外间:“老夫人。”
侯夫人一顿:“进来吧。”
夏嬷嬷进屋躬身施礼:“回老夫人,二奶奶吩咐将贾嬷嬷及其大儿子一家全部给了身契,一并撵出去。”
正在哭泣的贾嬷嬷一瞬间眼泪都顾不得流了,震惊的看着夏嬷嬷。
侯夫人也很意外:“一并撵出去?”
夏嬷嬷又回:“贾义一共输了四千多两银子。”
侯夫人大吃一惊,贾嬷嬷也呆了呆,这么、这么多银子吗?
夏嬷嬷继续道:“按照大奶奶说的处罚规矩,贾义输了这么多银子家里人也是要一并撵出去的。除此之外,贾义还仗着侯府的势输打赢要,赖了三百两银子。”
贾嬷嬷哆嗦了一下,恨恨的看着夏嬷嬷:“这不可能,义儿只是孩子气,好奇心重才去了赌坊,他绝对不敢仗势欺人的,何况他若是真的仗势欺人,又岂会只赖掉三百两,反而给出去四千多两银子。”
夏嬷嬷丝毫不怵:“京城里的赌坊都有背景,他赖了一家之后就换了一家,后来也想赖的,那家后台极大,他不给钱就要送他去官府,还要来侯府要钱。这事儿不还是你典当了不少主人们给的赏赐,最后拿钱了事的么。”
贾嬷嬷头皮发麻,完全不敢抬头。
侯夫人锐利的目光看向贾嬷嬷,看着她闪躲的目光,心中猛然一沉。
夏嬷嬷继续道:“不止如此,他昨儿又去赌了,二奶奶这才动了大气,说贾嬷嬷伺候了老夫人一场,给她一个体面,允许他们一家子除了贾义外所有人拿走攒下的家私。”
侯夫人目光紧紧盯着贾嬷嬷:“昨儿又去赌了?难道说他不知道他大奶奶二奶奶整治府里去赌坊赌钱的人?这是一点儿没把主子放在眼里啊!怪道蝶丫头动了大气,撵出去,按照你们二奶奶说的,全撵出去。”
贾嬷嬷匍匐在侯夫人的裙摆下:“老夫人,老夫人,我十四岁跟着您到了侯府,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几十年都在这侯府,伺候老夫人伺候小主子,老夫人就看在几十年的情份上别撵我出去,别撵我出去……”
侯夫人一闭眼:“拖下去。”
贾嬷嬷一家子都被撵出去彻底让侯府炸了起来,无论是粗使的杂役还是丫鬟婆子,又或是管事的,嘴里说的都是这件事。
很多人依旧不敢相信这个结果,那可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在侯府里多么有脸面的存在,真就这么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