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果然好用,只用了两天的时间都给打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崔家这些年走的歪路是放印子钱。他们家胆子也不大,利息虽然比正常借贷要高,但也没到利滚利让人一辈子还不完的程度,故此借钱的人还挺多,口碑也意外的不错。
孟蝶得了这个消息真是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胆小有时候也是个优点。”
范嬷嬷笑道:“可不是,如他们家这样放印子钱,衙门一般也不管,二奶奶这回可以放宽心了。”
孟蝶手托着下巴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不大对,他们家这种放印子钱的方法,赚的银子真的能供上他们家花销吗?”
范嬷嬷想了想:“崔家怎么说也小有积蓄,若是拿出一大笔钱来放印子钱,那利息确实是很多的。”
孟蝶:“可他们胆小,真的能投入一大笔钱吗?都说印子钱是一本万利,那也得有背景有后台,有多少人家放印子钱,结果本钱反倒收不回来的。”
范嬷嬷也有些迟疑:“那我让他们继续盯着,多盯些日子,好好打听打听。”
孟蝶颔首:“还是多打听打听吧,我总觉得不太对。”
事实证明孟蝶的直觉是对的,没过两天范嬷嬷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二奶奶,可了不得了。”
孟蝶的心忽悠一下:“可是崔家出了什么事?”
范嬷嬷一跺脚:“出大事了,他们家的老太太和大老爷都被督捕司的人给抓了,投入了刑部大牢。”
孟蝶大吃一惊:“怎么就突然被抓了?放印子钱逼出了人命?”
范嬷嬷哎呦一声:“要是印子钱就好了,压根儿不是,这丧天良的,他们家是拐子,拐了那些贫家女孩儿卖去江南妓馆。”
“啊!”孟蝶震惊到失语,好半天才回过神:“他们拐卖女孩儿?”
范嬷嬷啐了一口:“他们家放印子钱的时候都会上门去签订契约,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是他们自己利息低,担心借的人家还不上,他们要确定对方肯定有偿还能力才借。不少人都相信他们的说辞,谁家借钱都会请他们到家里签订契约。”
“他们家上门的时候就会注意借钱人家有几口人,有没有女孩儿。他这边摸清了那边就有人下手去拐,凑十来个就一并卖到江南妓馆里去。这几年一直都这么干的。”
孟蝶扶额,她这会儿脑瓜子也嗡嗡了:“这回怎么败露的。”
范嬷嬷一顿。
孟蝶瞬间了悟:“好啊,这群混账玩意儿是早就知道崔家干的这混账事是吧?一直没说是懒得管,现在眼见我祖父重新掌权,三叔和四叔前几日也都恢复了官身,大哥又进了翰林院,在我们家身上挑不出错儿,就想着在姻亲上下手,坏一坏我家的名声,阻一阻我孟家的发展了。”
范嬷嬷不敢吭声。
孟蝶呸了一句:“一群黑心肝的东西,明明知道崔家不做人,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不闻不问,他们也不怕那些受苦的女孩儿半夜来找他们,一个个将来不得好死。”
范嬷嬷上前为孟蝶揉了揉太阳穴:“怕污了二奶奶的耳朵一直没说,最近这两年京中很是流行那扬州瘦马,这些扬州瘦马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二奶奶想想,哪个正常的人家舍得把女儿送去那种地方。”
孟蝶逐渐冷静:“他们这会儿捅出来应该也不单单是为了阻我家前程。祖父是不是在刑部有了动作?”
范嬷嬷:“是,听说老太爷最近配合九门提督符大人整治京城的流民。”
九门提督?孟蝶噗哧一笑,看来是上次查中伤她流言蜚语一事两家拉上了关系,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合作:“怪道呢!这说是整治流民,怕是整个京城的治安都梳理了一遍,这些藏在阴沟儿里的事儿眼瞅着就要瞒不住,先把咱们家姻亲的事儿抖出来,一方面阻一阻咱们家的仕途,一方面也是给祖父警告,真是好一个一石二鸟。”
范嬷嬷:“二奶奶真是什么都懂。”见孟蝶蔫蔫的,范嬷嬷又劝:“老太爷不会将这件事轻轻掀过去的,二奶奶不用操心这个。”
孟蝶长叹一声:“三婶子怕是要难过好久了。”
范嬷嬷默然,摊上这么个娘家,也真是倒霉。
孟庭义果然手段了得,那些人以为孟庭义得到警告会有所顾虑,没想到孟庭义格外的铁面无私,一方面以避嫌原因将案子交给了九门提督符研修,一方面越发下大力气整治治安,做见不得人生意的,很是被收拾了一番。
本以为这些人见孟庭义的雷霆手段会老实不少,没想到他们死性不改,这一次从孟蝶下手,她又被参了。
参孟蝶的御史这一次并非无的放矢、捕风捉影,而是做足了准备,拿出了非常确切的证据。
“启奏陛下,这两年几省大旱,多少百姓食不果腹,陛下更是下了明旨禁止用粮食酿酒,这孟氏短短半个月内买了数百坛酒,作风是何等的骄奢,视朝廷法令为无物,还请陛下彻查此事,让她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御史说完,将奏折呈上。
林楚拿过奏折呈给皇帝,皇帝翻了翻,上面记载的都是孟蝶派人在某天某时,在哪里买的什么酒,零零总总,确实短短半月之内就有数百坛之巨。
皇帝没怎么考虑:“此事让她来自辩吧。”
勇毅侯突然出列:“启奏陛下,臣知道此事。”
皇帝脱口而出:“你知道?”
不单单是皇帝,勤政殿里的众大臣都非常意外,有些人想过孟庭义会为孟氏自辩,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想过勇毅侯会出来,实在是过去每次孟氏被参,勇毅侯都一问三不知,他这会儿怎么又知道了?
勇毅侯:“若是关于这酒一事,臣确实知道一二。实在是孙媳在家弄这个,搞得整个院子烟熏火燎的,臣就算想不知道都难。”
皇帝好奇:“烟熏火燎的?怎么回事?”
勇毅侯:“回禀陛下,臣孙媳不知从哪本古书上看到,说是被利器所伤后,伤口处可用高度酒清洗,这样能降低伤口发炎化脓的几率。”
“她信以为真,便在自己的院子里尝试着提纯白酒,还将被提纯出来的高度白酒称为酒精,意为酒中精华。”
“陛下,她是准备将这酒精送往前线给臣孙儿的,为着这个原因,虽然院子被她搞得烟熏火燎的,臣也未曾加以阻拦,还帮着她买了几次酒。”
“朝廷明令禁止粮食酿酒此事臣知道,是臣一心只想着孙儿,考虑不周,还请陛下责罚。”勇毅侯跪下请罪。
皇帝失笑:“爱卿快起来。并非享乐浪费,你又何罪之有。倒是这孟氏真是有心了,待你家二郎一片真心。”
勇毅侯起身:“陛下所言极是,臣这孙媳心直口快又重情重义,去岁她那庄子上收的甜菜,制出来数千上万斤的白糖,全运去了前线给臣那孙儿使用。臣孙儿得此佳妇,实属他的运气。”
说起甜菜白糖,皇帝越发高兴:“妻有情夫有义,当真是佳偶!这高度白酒清洗伤口,可以降低溃烂化脓一事为真,不单单如此,高热的人用这高度白酒擦拭身体,也能快速降温。”
皇帝这么说,就是将此事直接掀过。御史自然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孟蝶是买酒又不是酿酒,深究起来,孟蝶并没有触犯旨意,便是皇帝真的追究,也绝对追究不到她头上。
孟蝶在侯府得知她又被参了,气笑了。她不想出手是确定祖父能收拾那些人一顿。现在看,她这是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呢,敢来惹她,真真是老寿星上吊,不想活了。喜欢扬州瘦马是吧,她必然好好帮他们宣扬宣扬,务必做到人尽皆知。
范嬷嬷被桃儿叫了来,看着孟蝶不悦的脸色,心中把那些人都骂了一顿后才开口:“二奶奶,崔家的事儿有结果了。”
孟蝶:“怎么说的?”
范嬷嬷:“人证物证俱全,崔家大老爷想不认罪也不成,因为他身上有秀才的功名,九门提督符大人道这不合他们那边审理,刑部又要避嫌,就将案子交给了大理寺。”
孟蝶一笑,大理寺是专门审讯犯法官员及皇室王孙的地方,一个小小的秀才根本不够格被大理寺审讯,符大人这会儿将案子交给大理寺,绝对是故意的。小小的崔家不可能做拐子做的这般顺利,他家上头必然还有人:“符大人是逼大理寺继续查下去?”
范嬷嬷笑道:“这个我就不懂了。大理寺那边接了案子,又查出拐卖女童一事刑部的一个赵姓员外郎参与其中。”
孟蝶:“赵?是我想的那个赵?”
范嬷嬷点头:“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那个员外郎是赵老太太的亲弟弟。”
孟蝶勾唇:“我就说嘛!正经人家怎么可能让女儿做出那等事,果然是从根子上就坏了。”
“二奶奶。”梅儿跑进来:“刚夫人那边打发人来说,陈府的老太太去了。”
孟蝶一顿:“什么时候的事儿?”
梅儿压低声音:“今儿一大早发现的,大小姐打发回来报信的人说,昨儿半夜他们接到赵家出事的消息,老太太当时就厥过去一回,好容易将人抢救回来,她休息的时候将人都撵了出去,今早伺候的人见她过了时辰还没起身,赶忙进去查看,这才发现人都硬了。”
孟蝶垂眸,休息的时候将人都撵出去,这可能是真的,但是晚上就发过一回病,下人若是尽心,应当隔一会儿就查看一次才对,说到底还是仆人不尽心,不过她这也算是咎由自取。
孟蝶摆摆手,这事儿同她没什么关系,奠仪都不用她送。梅儿退下。
孟蝶又问:“只查出来这么一个员外郎?”
范嬷嬷:“大理寺那边只查出这么一个员外郎。大少爷派越管给我传话,说老太爷和符大人都还在继续查访,这事儿没完。”
孟蝶:“大哥有说翰林院那边怎么样吗?”
范嬷嬷一顿:“大少爷说翰林院也多了几分脂粉气。我不懂什么意思,一开始还当是越管传错了话,我又问了一遍,越管说这是大少爷的原话。”
孟蝶笑道:“我知道了,你继续找那些花街柳巷的人打听消息,谁家的后宅有那扬州瘦马,都是怎么进去的。这回也别只是雇佣人打听消息就完事,可以长期联络着。”
范嬷嬷大吃一惊:“这继续同那些人打交道,二奶奶的名声……”
孟蝶浑不在意:“名声,我要那劳什子的虚名做什么?何况我本就没有名声,满京城都知道我是个泼妇,他们再骂还能骂我什么?”
范嬷嬷急得团团转:“我嘴笨,说不过二奶奶,可这绝对是不一样的。露微,你来同二奶奶说说,这泼妇和同烟花柳巷有牵扯是不一样的。”
露微一笑:“范嬷嬷,你先别管名声不名声的,你就说二奶奶做事哪有不靠谱的时候,哪一样不是办得妥妥当当的?”
范嬷嬷瞪了一眼露微:“我让你帮着劝着些,你倒是好,反倒劝起我来了。”
露微嘿嘿一笑,冲着范嬷嬷撒娇:“好嬷嬷,我也不是胡说八道呀,二奶奶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对不对?”
范嬷嬷伸出食指点在露微的额头:“对,对你个头。”
被骂了露微也不恼,依旧笑吟吟的。
范嬷嬷被磨得没了脾气:“我知道二奶奶做事一贯有章法,可是这烟花柳巷到底是不一样的,二奶奶心里还是得多考虑考虑才行。”
孟蝶:“嬷嬷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绝不会胡来的,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去见我大哥,你看他怎么说。”
范嬷嬷终于放了心:“那我就找几个靠谱的人长期联络着,不单单烟花柳巷那边,我瞅着赌场那边也有些消息渠道,那边要不要也长期联络几个人?”
孟蝶连连点头:“那自然是更好的,眼下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崔家拐卖这件事,你先多雇佣些人,然后谁给的消息真,谁给的消息更有用,再从这里面挑选最合适的人选长期联络。银子方面你直接去荣掌柜那里取,不用吝啬钱。”
范嬷嬷:“这个我晓得。”
做好了铺垫,孟蝶又道:“还有一件事,京城里妓馆颇多,里面的妓子也多,有那一等运气的趁着年轻找了人家赎身出去也能过安稳日子。更多的则是在妓馆里面熬干了青春也没个归处。”
范嬷嬷:“二奶奶这是心疼她们了?她们遭遇是可怜,可迎来送往的时候在那样的场所年深日久的,品性大多都坏了。二奶奶不知道,好些妓子年纪大身价低的时候大多也能为自己赎身的,可她们出来之后十有八九都不肯过安生日子,反而东勾搭西勾搭的,还是靠着一身皮肉吃饭。”
孟蝶摆摆手:“嬷嬷忘了,咱们庄子上不是就有个妓子赎身的,来我庄子上也有小二年了,你可曾听过她有什么不好的?”
范嬷嬷一顿。
杏黄抢先说:“我知道她,一开始庄子上的人都不同她说话,后来庄子里逃难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出身都不好,也就有人同她说话了,这一交往大家都说她真是个不错的人,说起来她当初被卖入妓馆,全是因为她那个黑心肝的爹。”
众人齐齐看向杏黄。
杏黄:“她家本就不富裕,她娘又在她七八岁的时候病了,她那个黑心肝的爹不但不给看大夫吃药,还让她娘继续干活,她娘就那么去了。她爹为了再娶新妇就将她和她妹妹全卖到了妓馆,她说她几次想要寻死,可一想到妹妹就咬牙撑了下来,她打算多攒点银子然后就去寻找她妹妹。”
屋中传来低泣声,玫红一边揉眼睛一边骂道:“这太黑心肝了,那可是他的亲闺女。”
雪青也用帕子擦眼睛:“庄子里那么多自卖其身的女子,哪个不是被亲爹亲兄弟逼的。有些人是人,有些人从来就不是人,要不怎么有衣冠禽兽那句话呢。”
屋中气氛越发沉闷。
孟蝶:“范嬷嬷,妓子赎身出来继续勾搭人,我也能理解,一户人家男丁少尚且被欺凌,何况她一个孤身女子,就好像那些寡妇似的,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难道所有的寡妇都想勾搭吗?不过是家里没有男丁护着,那些男人才敢欺到她们的头上罢了。”
范嬷嬷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二奶奶想护着她们?”
孟蝶一笑:“也谈不上什么护着不护着,只要她们愿意认认真真干活儿,安安稳稳过日子,我那庄子的大门随时为她们敞开。”
范嬷嬷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那我回去就同那些线人说一说,那些赎了身的妓子他们大多都认识也知道住哪里,到时候让他们传个话儿。”
杏黄:“二奶奶,您做的这个决定,绝对是她们的再生父母了。”
孟蝶有些脸热,她当不得杏黄说的这句再生父母,一开始她想给她们庇护是有自己的私心,想着妓子认识的人多,消息灵通。不过这会儿她倒是真有了纯粹为那些妓子遮风挡雨的心。
露微笑问:“你是不是同庄子上的那个相处的格外好啊?”
杏黄嘿嘿一笑:“她容貌不错,以前也红过,为了讨好人当初特意学了几样下酒菜,我同她学来着。”
范嬷嬷也笑了:“行,我回去就好好安排。”
孟蝶又道:“庄子里那个不是想寻她妹妹吗?你去问问她,她妹妹可有什么线索或者标记,传话的时候正好问问那些线人,说不定能找到人。”
“诶。”
孟蝶有一种直觉,扬州瘦马陡然兴起,除开承平日久大家都变得喜欢奢靡享乐外,幕后肯定还有推手。内宅瞅着有个内字,好像没什么作用,殊不知这里面能得到的消息是多少人花多少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的。送美人儿入后宅,打听消息岂不是很容易?
孟蝶的消息没等到,府里倒是先有了事端。
金安阳过门没多久,岳氏就回了武城府,将她交给了宁夫人带着。宁夫人本就忙,各个勋贵家人口越来越多,婚丧嫁娶本就多了不少,她得出去应酬,李蔼阵前立功,越来越出息,想要来巴结的,亦或者同在阵前效力的,一下子又多了不少关系,她的应酬越发多了,肯定不能手把手交金安阳怎么管家。
金安阳也同当初温氏和孟蝶面对的情况一样,没同婆婆和大伯母学到什么,直接被赶鸭子上架开始帮着料理家事。唯一的好处就是她还有两个嫂子可以教她。
温氏坐在凝萃馆里笑着看向金氏:“你能来帮忙可真是太好了,我也能多个臂膀,不然年前这段时间真真是忙死个人。”
孟蝶故作生气:“哎哎哎,别有了新人忘旧人呐,说得好像我没帮你似的。”
温氏一点儿也不给孟蝶面子:“你?帮忙?不给我帮倒忙就不错了。”
孟蝶一摊手:“完了完了,我这是真的失宠了,我好惨呐~”
温氏笑得肩膀抖动,金氏直接不客气的笑出声:“二嫂子,你在这吊嗓子呢!”
“咳咳!”孟蝶假咳了两声:“哎呀,被你看出来了。”
金氏笑得拍桌子,她喜欢侯府的氛围,也喜欢这俩嫂子,她没过门的时候,家里所有的女性长辈都让她小心着孟蝶,别惹她也别同她亲近,好像她是吃人的老虎,可金氏觉得,二嫂子挺好的,分明是好性子,待人也真诚,她昨儿还收到了孟蝶送她的小册子,上面详细记录着侯府管事媳妇们的差使,让她省了好些力气。
妯娌三人说笑几句,管事媳妇们开始陆陆续续进来回话。金氏有些惊讶的发现,她和她家里的女性长辈都猜错了,侯府真正主持中馈的是温氏,并不是孟蝶,原来打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并不是侯府遮掩下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