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孟蝶猜的一点儿也不错,周氏走的快没看到她走之后那一屋子的闹剧,李恣去的晚,正好赶上那一屋子的闹剧。
李恣好悬没气炸了,要不是一贯的教养提醒她,这不是她家是承恩公府,她能直接命人将那个姨娘发卖出去。
然而当她知道那些普普通通的药材是侯府送来的,今儿来探望李慧的只有周氏,李恣什么火气都没了,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问李慧,李慧只是坐在床上哭,春妮被那个叫柳芽的姨娘带着其她丫鬟打了一顿,这会儿正在上药,李恣也不好再叫她问话。
李恣:“张嬷嬷呢?”
李慧哭得更大声了。
李恣被李慧哭得心烦意乱:“哭有什么用?你是能把孩子哭回来,还是能让妹夫发卖了那个姨娘?张嬷嬷呢?”
李慧:“求、求去了。”
“求去了?”李慧拔高了声音:“她是你的奶嬷嬷,你出嫁之前没求去,都给你做了陪房这会儿求去了?为什么求去?别拿糊弄外人的那一套糊弄我。”
李慧抽抽搭搭:“柳姨娘,就是夫君的生母,她有个娘家侄儿想求娶张嬷嬷的女儿,我想着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就同意了,谁成想张嬷嬷女儿有相好的,哭着闹着不答应,我这边应下了觉得面子上不好看,没忍住说了几句。张嬷嬷恼了,执意要求去,我也拦不住,只能放他们一家子离开。”
李恣看着李慧,李慧靠着床头,一只手捏着帕子继续不停的擦眼泪,一只手在被子中抓紧了褥子。
李恣:“张嬷嬷的事儿先不说,侯府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让母亲这般厌弃你?”
李慧:“二姐,你是知道我的,我能做什么?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李恣:“你什么都没做母亲会不管你?李慧,你说实话。”
李慧:“二姐我可以发誓我什么都没做,母亲生气,好像是我夫君做了什么惹怒了长兄大嫂,我不太清楚。”
李恣心里直觉不对,看了一眼李慧,见她瘦得下巴尖尖,眼眶那里一片青黑,脸颊更是毫无血色,顿时心生不忍。
“我回侯府帮你求求情。”李恣给李慧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三从四德,我们做女人一辈子的荣辱就在这三从里,丈夫好我们当妻子的未必好,他可不是只我们一个女人,儿子好我们倒是能安享尊荣,不过那需要时间。父亲好我们也未必好,谁家没几个孩子呢,不过幸喜,你我运气好。”
“父亲疼闺女,母亲自己没有亲女儿,拿我们当亲女儿似的待,这就是我们一辈子的底气。”李恣接过李慧喝完的茶杯:“妹夫不大成样子,你跟着他的日子怕是未必好,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娘家,有什么误会一定要第一时间解开才好。”
李慧抓褥子的手更用力了,可惜在被子底下盖着,李恣没看到。
李慧:“二姐姐命比我好,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人。”
李恣的心顿时有些不舒服:“哪有什么命好与命坏,年轻的时候谁不年少气盛,又有几个不偷嘴的,我和你姐夫吵那会儿你忘了不成?当年为着我,爹亲自跑了一趟嘉峪关,母亲半年之内跑了三趟梁家,这一辈子我都记得母亲当初是怎么护着我的。”
李慧:“姐夫也有不成样子的时候么?”
李恣:“真忘了?怎么没有?早些年祖父祖母都在老家,我公爹又被调到嘉峪关,婆婆自然要跟着,哥哥嫂子还有一大家子要料理也顾不上他,他就成了没笼头的马无人看管,又有几个专会阿谀奉承的下人整日里挑唆,他竟然也去学人家养外室。”
李恣一摆手:“算了不说了,我这就回侯府,无论如何也要求得母亲和大嫂那边谅解才是正理,不然你没个娘家撑腰,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在你这里撒野。”
李恣没看到李慧越发惨白的脸色,急匆匆离开承恩公府直奔侯府。
李恣比李慧有脑子,她见到侯夫人并没有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陪着侯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聊聊家常,然后就托词去花园里走走,侯夫人知道她所谓何来,自然也点头同意。
李恣直接去了三房寻周氏,周氏是她的亲嫂子,也是这一次去探望李慧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氏一定会知道,而她只有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才好劝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周氏也早得了禀报,也做好了李恣来找她的准备,对于李恣,周氏是喜欢的。
梁家同样是武将出身,李恣的公公现在在京城任职为前锋参领,她娘家嫡母的一个亲孙子,也就是周氏的侄子正好就在那个营里,很是得了不少照顾,为这事周氏在娘家嫡母面前也有了几分面子,周氏投桃报李,自然对李恣上心。
李恣:“三嫂。”
周氏:“二妹妹,你别急你先听我说。”
李恣:“嫂子给我解惑我自是求之不得。”
周氏:“我这可不算什么解惑,你要是听嫂子的,现在就回梁家以后也别去承恩公府,就当没这个妹妹了。”
李恣大惊失色,刚要开口又被周氏摇头打断。
周氏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一贯是个聪明懂事的,你能回来做说客想必李慧压根儿就没同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想必她自己也清楚,一旦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定然掉头就走不再理她。”
就这么三两句话,李恣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实在是这几句话透漏的内容太多,什么叫她也会掉头就走?李慧到底做下了什么了?
李恣:“三嫂,慧儿她明明跟我说她什么都没做。”
周氏:“是啊,她确实什么都没做,就这已经是十恶不赦了。”
李恣神情恍惚,实在想不通什么事情都不做怎么会十恶不赦。
周氏:“她奶嬷嬷求去了你知道么?”
李恣含糊道:“我去瞧她确实没在她那儿见到。”
周氏:“我告诉你为着什么,她丈夫的生母有个娘家侄子要娶张嬷嬷的女儿,这本也没什么,在仆人当中甚至还算是门当户对。”
李恣:“是啊,听起来确实不错。”
周氏:“可不是不错么,那个小子混账的很,吃喝嫖赌占尽不说,已经打死了一个媳妇。”
“啊!”李恣震惊的张大嘴巴。
周氏:“最可笑的是,这事儿还是李慧主动提出的,就为了讨好她丈夫,她心里的亲婆婆。这事儿换了谁谁不寒心?张嬷嬷一家子这才求去,李慧还舔着脸要了赎身银子呢。”
“我再告诉你一句,不管她这件事是父亲下的命令。”
李恣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勇毅侯府,她觉得脚下好像踩了团棉花,腿软到不行。
情感上她不相信李慧能做出这种事,那可是她奶嬷嬷的亲闺女,从小也是陪她长到大的,李慧得有多混账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理智上她又无比清楚的知道,周氏不可能骗她,完全没有骗她的必要。
重新回到承恩公府看到李慧,李恣浑浑噩噩的大脑迅速冷静,她这一次没坐到李慧的床边,只是寻了一把屋中的椅子坐下。
“我刚回了趟侯府。”李恣紧紧盯着李慧,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母亲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是父亲下的令不再管你。”
李恣顿了一下,没错过李慧眼底的错愕。
李恣:“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我心里有个底也好去劝说父亲,不然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做切入点。”
李慧咬了咬嘴唇:“二姐,我真的不太清楚,瑾儿出嫁的时候,夫君应该是在我房里歇息的时候惹出了乱子,他脸上被抓了一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抓的,我原想问问结果又被他骂了一通。”
李恣整个人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你的闺阁在后宅,他在你房里歇息,你怎么不在他身边?”
李慧目光闪躲:“我……”
李恣没放过李慧眼底的慌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故意躲了?难怪三嫂说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十恶不赦。李慧啊李慧,怪不得父亲不再管你,你这是压根没把侯府放在眼里。”
李慧泪如雨下:“二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
李恣气得拍案而起:“他在后宅你不在身边你怎么解释?他一个外男,后宅里面全是侯府的女眷,多少个侄女儿都还未曾出阁,你不在他身边,便是无意冲撞到了,侄女儿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怪道连三嫂都恨你恨的牙痒痒,姨娘也不肯见我,原来竟是这样,我这回可算是知道了。你这样的妹妹我也要不起,你就好好的做你的承恩公府七太太吧。”
李慧:“二姐,二姐,你听我解释,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恣停住脚步转头冷笑:“让我猜猜你那夫君想冲撞的是谁?是蝶丫头吧?她赚银子的本事满京城就没有不眼红的。你不知道你夫君的打算?我看你比谁都知道!蝶丫头那样的好本事,你怕是心里想着你夫君冲撞了她拿捏了她,她又是那样的身份,以后肯定和你一条心帮你斗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是不是?”
李恣看着李慧脸上惊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完全正确,顿时眼前一阵阵发黑,李恣强忍着眩晕:“你原想着这次侯府不管你,是母亲和大房挑唆的是吧?所以我说是父亲下的命令你脸上才会那么错愕,原来母亲和大嫂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看来想必我李恣在你心中也不是什么好姐姐。”
“三嫂说张嬷嬷求去的原因我还不信,我真是蠢呐!李慧,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李恣说完一个趔趄,缓了好一会儿才踉跄着离开。
“太太,太太。”李恣带来的丫鬟见李恣惨白着脸色脚步踉跄,连忙上前搀扶。
李恣:“走,离开这里,以后再不踏进这里半步,没的让人心里编排嫌弃。”
上完药的春妮正巧回来,听到这句话立刻跪在李恣面前:“太太,我家太太刚刚小产心情不好冲撞了太太,您看在亲姐妹的份上饶她一回。”
李恣定了定神,眼睛看向春妮,目光从她脸上的伤一一划过:“你是个忠心的,想想张嬷嬷求去的原因,你给自己留个后路吧。”
春妮怔了怔,张嬷嬷不是因为小儿子要考科举才全家求去的吗?
李恣回了梁家不在过问此事,勇毅侯府更是早早摆明了态度,承恩公府上上下下很是松了口气。听说事情过去不久,承恩公夫人就去了三清观清修,她每年都要去个两三次,这一次也没引起京城众人太多的关注。
这会儿海商又到了,无论是想赚钱的,还是想买些奇趣东西的,他们更关注海商的动向,当然,依旧有很多人不死心的关注着孟蝶。
“二奶奶,海商可又到了,要不要买些东西呀。”杏黄歪着头嘴角含笑看着孟蝶。
“去去去。”孟蝶点了一下她的头:“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儿,就去看看蘑菇。”
玫红放下茶盏:“蘑菇怎么了?不是好好的么?”
说起吃的,杏黄立刻严肃起来:“不太好,最近的蘑菇没有夏日里肥厚,汁水也不如夏日的丰沛,吃起来有些柴。”
玫红:“我吃着挺好的呀,你说柴我一点儿都没吃出来。”
湖绿看了一眼玫红:“什么东西你觉得不好吃?”
玫红一噘嘴:“那也是杏黄姐姐手艺太好。”
湖绿噎住,完全无法反驳。
孟蝶噗哧一笑,心中的烦闷消散不少:“这种反季的东西就这样,现在好歹还能出蘑菇,不知道冬天出的蘑菇又是什么样。”
“西屋估计都不能出,东屋那边把炕烧热,保持住温度应该没问题。”露微接口。
孟蝶猜测着:“现在的蘑菇长的不好,我估摸着是昼夜温差相差太大的原因,实在不行东屋那边现在晚上就烧炕试试?少烧一点,也不能太热。”
露微:“那我安排两个人晚上看着。”
“行。”孟蝶了了一桩心事,又想起别的:“王庄头买没买到稀罕的种子?还有甜菜种子买到了吗?”
“快别提了。”说起这个露微笑到不行:“那样好脾气的王庄头,最近在家里天天骂呢。”
孟蝶愣了:“天天骂?”
“就是天天骂。”露微好容易才止住笑意:“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想的,二奶奶吩咐王庄头收集各种种子,那些人竟然也不管不顾的跟着买,买的人太多,这种子可不就涨价了么!是春天时候的三倍价。”
孟蝶目瞪口呆。
无意理会京城众人的反应,孟蝶除了请安和派差,再次一头扎入蘑菇屋,原本想着蔗糖贵,她也没打算大规模养殖,就想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而已,现在最难的蔗糖问题解决了,她肯定要将所有的种植步骤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尤其是秋冬反季节种植需要注意什么,一定要全部弄懂弄通。
在孟蝶醉心种蘑菇这段时间,侯府的喜事一件接一件,先是方氏又有了身孕,接着温氏也被查出有喜,二房长子李荟与英国公府家的一位姑娘订婚,李琰行了及笄礼,紧接着吴氏又被查出身孕。
在这个时代,家中子孙兴旺那是首屈一指的大喜事,侯府一下子多了三名孕妇,人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孟蝶这边也很不错,昼夜温差没那么大之后,蘑菇果然又恢复了夏日时的肥厚,为了给马上来临的冬日做准备,孟蝶派露微去找郑嬷嬷又要了六名烧火婆子,专门用来烧炕保持屋子的温度。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年下。孟蝶忙得飞起,温氏有孕不宜劳累,宁夫人最近酒宴极多,给各个们管事派差就全都落到了孟蝶的头上。
这一日,孟蝶在凝萃馆吃的午饭,刚吃完就继续开始派差,好容易忙完时间已经到了未时正,屋里没人,孟蝶当即不顾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背脊。
露微一边为她规整衣服一边道:“二奶奶,刚才老夫人屋里的千层姐姐过来说,老夫人那边请二奶奶忙完了过去一趟。”
孟蝶带着露微很快来到正房这边,往日里大家伙儿来请安由于人多都在正房正堂里,这会儿没别人冬天又冷,侯夫人就在有炕这屋的软塌上躺着闭眼休息。
“祖母。”孟蝶轻轻呼唤了一声。
侯夫人睁开眼睛示意孟蝶坐下:“都忙完了?”
孟蝶在绣墩上坐下:“都忙完了。”
侯夫人:“年下的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孟蝶:“咱们府里自己用的都准备好了,人情往来方面我不太知道就没准备,不过大嫂那边准备了一些,剩下的母亲抽个两三天的时间就能准备好。”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侯夫人干脆坐起身:“咱们家的老祖宗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打仗那会儿年三十的团员饭都是一块儿吃的,后来天下平定,各有各的家室,团圆饭虽不在一块儿吃,每一年这时候宫里都会赏下几道菜,咱们这些人家也都会往宫里送几道菜。”
孟蝶:“这我知道。这可是一段佳话,至今很多戏班子还唱这一折兄弟情深共谱团圆的戏呢。”
侯夫人点点头:“正是,这项传统从大易朝立国起就传下来了,现在每年依旧如此。”
孟蝶心中高兴,她这么努力搞蘑菇养殖本就是为了这个。
侯夫人:“年年都是那些菜肴也没什么新意,可巧你今年种了蘑菇,这东西实在鲜美的很,冬日里又罕见,我就想着今年要不咱们府上就送几道由蘑菇做的菜,只是不知道你这蘑菇冬日里长的怎么样?”
孟蝶:“祖母放心,我那蘑菇种的很好,原本我也掐着时间准备了一批蘑菇,就等着春节的时候给家里人添几道菜,现在倒是正好了。”
侯夫人大喜过望:“好,那就这么定下了,你那边还需要什么尽管去采买,不要顾虑别的。”
“诶。”
得了这个差使,露微等人对蘑菇屋越发上心,那几个烧火的婆子也越发小心谨慎,时时看着灶坑里的火,不过于的旺也不会过于的衰,让屋中始终保持着一个适中的温度。
过了小年,宁夫人不用出去应酬,孟蝶身上的担子一轻,她也就有更多的时间侍弄蘑菇。
蘑菇也很争气,一个个小灰点布满拌料,按照灰树花的生长习性,到三十那天正是蘑菇最为肥美脆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