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垂下眼眸好半天才道:“知道了。”
吴氏,方氏和温氏吃惊的看着侯夫人,又看看稳如泰山的宁夫人和面无表情的周氏,不知情的三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完了?
自家女儿小产,娘家人必要立刻派人过去询问,究竟是不小心小产还是怎样,倒不是说小产就一定是夫家没照顾好一定要闹一场。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娘家反应越迅速越是能代表这家人重视这个女儿,你们夫家绝对不可轻慢了。自家一贯疼爱女儿,怎么轻飘飘一句知道了就完事了?
侯夫人:“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宁夫人:“母亲,那我们就先走了,今天事情彻底解决了,您也早点休息。”
“嗯。”
周氏随着众人出门,确定两名妯娌都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脚步一转又来到侯夫人这边,果然,侯夫人这边留着门:“母亲。”
“坐吧。”侯夫人靠在自己的圈椅上:“我不清楚慧儿到底做了什么事,以至于侯爷震怒让我不必再管她,这一次她小产,不管怎么说侯府这边都要派人去探望的,你这会儿过来是打算你去?”
周氏:“是,我明儿一早过去瞧瞧。”
侯夫人:“库房那边有药材,你今晚就去挑一些吧。”
周氏:“诶,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看着周氏匆匆离去的身影,侯夫人垂下眼眸,李慧必然是做出了对大房不利的事情,不然今晚来的应该是宁氏而不是周氏。
周氏随意选了一些温补药材的后,命人打包好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太太,曾姨娘来了。”她刚一进院子,小丫鬟就跑来压低声音给她报信儿。
曾姨娘,正是她丈夫以及李慧的生母。
心中有过这个预期,周氏也不觉得意外:“守着院子闲杂人等都不许靠近屋子。”
“是。”
曾姨娘等在丫鬟常待的外间,见周氏回来了忙起身:“见过太太。”可谓是把规矩刻到了骨子里。
周氏忍不住感慨,曾姨娘这么个聪明谨慎的人怎么就生了李慧这么蠢货。
“姨娘请坐。你们也都下去吧。”周氏率先坐下。曾姨娘这才坐了,屋中只剩下这对儿真正的婆媳。
周氏:“我知道姨娘担心什么,明儿一早我去承恩公府探望四妹妹。”
曾姨娘的脸瞬间就白了:“这、这……”论理应该是侯夫人作为母亲亲自跑一趟,差一些也应该宁夫人这位有身份的大嫂走一趟。周氏这个非嫡非长的嫂子去看,侯府就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这个女儿我家不重视。
事情不能继续瞒下去,周氏干脆利落的将当初李慧做的事儿和盘托出。
曾姨娘眼睛一翻,人直接昏了过去,吓得周氏一边派人寻大夫,一边又是摸后背掐人中的。
曾姨娘悠悠转醒,看着周氏她真是哭都哭不出来:“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
周氏没劝慰,默默流着泪,她也憋屈啊,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大房那边,害得她丈夫这些日子一直给他大哥赔小心,自己也小心奉承着大房那边,就怕大房对他们这一脉全都不喜。
幸好大房那边都不是心胸狭隘的,分得清是非曲直,待他们三房这边还与往日一样,两口子这才松了口气。
曾姨娘猛然狠狠的抓住周氏的手:“太太,你可不要糊涂,不要为这个畜生与大房那边周旋,事到如今府里这个态度都是她自己应得的,你可不能心软去求情,免得大房那边越发生气,为着这么一个畜生平白得罪了他们不值当。”
周氏先是一愣,她原以为曾姨娘是让她求情,没想到是担心她卷入是非,心中一热,眼泪流得更凶:“姨娘,我知道我都懂,你放心就是了。”
周氏一直没告诉曾姨娘这件事,就是有这个顾虑,担心曾姨娘心软让他们去求情,没想到她如此识大体分得清轻重,周氏是真的感动不已,尤其是在有对比的情况下。
她自己也是庶出,她生母也是姨娘,多少次她都劝说自己生母安份一些,不要在正妻面前要强掐尖,这样只会害了自己的兄弟。
为了她不安份的娘,她在嫡母跟前陪着小心,就希望嫡母看在她乖巧听话的份上不要同自己的生母一般见识。
可她都得到了什么?姨娘竟然骂她白眼狼,就会攀高枝不管兄弟死活。还说她果然是女生外向,一门心思讨好夫家也不知道让夫家帮衬帮衬自己的亲兄弟。
曾姨娘哭,周氏感怀自身也跟着哭,婆媳二人哭了一场,一直到掌灯时分,李振下班回家,曾姨娘与儿子匆匆见了一面后这才回去。
李振自然也得到了李慧小产的消息,看着哭得眼睛都肿了的亲娘和妻子,心中对这个妹妹越发不满。
“明儿我和同你一起过去?”李振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亲自为周氏擦拭脸上的泪痕。
周氏:“算了,知道的是你心疼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四妹妹撑场子,就我一个人去吧。”
李振愤愤的坐在椅子上:“这次小产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承恩公府那边不会对你也怠慢吧?”
周氏破涕为笑:“你想到哪儿去了,借四妹妹和四妹夫一万个胆子,他们当初做的那事儿也不敢让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知道,四妹妹这次小产,大抵还是他们自己屋里的原因。”
“我这次就去走个过场,承恩公夫人再怎么不成样子也不会给我下脸的。”周氏说完一笑:“何况刚刚出了瑾儿这事,蝶丫头的名号现在满京城皆知,说不得现在承恩公夫人在害怕呢,怕我们侯府让蝶丫头上门。”
李振也笑了:“你还别说,承恩公夫人还真有可能头疼,说不得承恩公也在头疼,蝶丫头现在的名声在整个京城,嘿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今儿同僚还左顾而言其他的打听呢,想知道平日里蝶丫头在家是不是也那么泼。”
“泼?蝶丫头不过是护短儿罢了,大嫂是真的有福气,两个儿媳妇个顶个的好,将来我们的儿媳妇能有芸丫头和蝶丫头的一半儿,我真的是做梦都会笑醒的。”
周氏:“那可要劳动你好好挑一挑了。”
夫妻说了会儿体己话才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周氏先去正房那边请安,回来后胡乱的吃了一口东西,上了马车前往承恩公府。
看着后宅正堂中的女眷,周氏好悬没笑出声,她猜的一点儿也没错,承恩公府果然怕了孟蝶,这会儿人到的特别齐全,各个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到只有她,松口气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想给李慧撑场子,周氏简单同承恩公夫人见礼后,直奔李瑾居住的院子,早看完早回去,这承恩公府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春妮一大早就守在院子大门处,眼巴巴的盼着侯府来人给自己小姐做主。
见路上来了一群人,春妮心中一喜,待那些人到了近前,春妮差点儿没崩住脸上的表情,老夫人呢?夫人呢?怎么来的是三太太?
春妮行礼:“太太。”
周氏:“你们太太在屋里呢?”
春妮:“是。”
周氏:“带路吧。”
春妮强忍着眼泪,三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哪个娘家人到了不问问仆从自家小姐的身子如何了,怎么能就一句带路呢!
李慧躺在床上同样眼巴巴的盼着,她甚至在心中想着,今儿孟蝶来才好呢,让她好好骂一骂那丈夫新纳的小妾。
想到那个小妾,李慧的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该死的贱人,上次明明承恩公发话打发到庄子上了,竟然还能回来,回到自己的屋子来!
看到周氏走进来,李慧直接愣在当场。
周氏看了一眼李慧,扫了一眼屋中的几个丫鬟:“你们都下去吧。”
李慧陪嫁过来的两个小丫鬟立刻转身出去,还有两个周氏眼生的丫鬟依旧站在那里,仿佛没听到一般。春妮走到两人身边连拉带拽将人带到了屋外。
李慧:“三嫂怎么过来了?”
周氏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怎么?不欢迎?”
李慧呆愣住,不敢相信三嫂竟然会同她这么说话:“母亲呢?大嫂呢?怎么不见她们?”
周氏:“母亲和大嫂都没来,你自然见不到她们。”
李慧喃喃自语:“她们没来?她们怎么会没来呢?陈家母亲和大嫂也没去。”李慧看向周氏:“蝶丫头来了吗?是不是在前面骂那些没心肝的人?”
周氏真的是气笑了:“蝶丫头?你还好意思提蝶丫头?她来?她来做什么,来了好被你联合着外人坑她吗?”
李慧心里一惊,不敢相信孟蝶竟然敢把事情说出去。
“我也懒得同你废话。李慧,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儿除了我不会有人来了,我来也只不过走个过场。”周氏站起身:“现在过场走完了,我这就回去。”
李慧急了:“三嫂,三嫂,你别走你听我说,不干我的事真的不干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想过坑蝶丫头。”
周氏:“你什么都不做已经是泼天大错,你还想做什么?”
李慧:“三嫂是在怪我什么都没做?”
周氏冷哼:“不是我怪你,是父亲怪你,是长兄嫂子怪你,是姨娘怪你。”
周氏每说一句,李慧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三嫂,我也是没办法,男人的事儿我管不了,他要怎么样我也拦不住也管不了,都是他和他那个姨娘还有表妹的主意。”
周氏闭上眼睛,临行之时大嫂还隐晦的提醒她,若是李慧有悔改之心,侯府这边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到底是自家的小姐,从小娇养到大的,岂能没有半分情份?
周氏重新睁开眼睛:“你说的对,男人的事儿谁能管得了呢。”
李慧:“三嫂……”
周氏:“你管不了,我们侯府就更管不了了,你没的是他的骨肉,他都不管我们侯府自然也是不管的。”
李慧直愣愣的看着周氏。
“李慧,你听清楚了,当日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坑侯府,今日侯府也能看着他坑你,一来一回就是这么的公平,从今往后,你李慧的生死富贵都与侯府再无瓜葛。”周氏说完干脆的转身,不顾身后李慧的声声呼喊。
“三太太。”春妮一直看着那两个人,这会儿见周氏阴沉着脸出来,连忙凑了过来。
周氏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春妮,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领着自己的丫鬟直奔正房同承恩公夫人辞别,囫囵全了礼数上车就走,连一口茶水都没喝。
春妮见周氏离开,连忙冲回屋中,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哭的李慧:“太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慧哭得更大声了。
“呦,什么侯府千金侯府娇客的,也不过如此嘛,我还当有多了不起呢,原来也就是这些破烂货呀。啧啧啧,这人参有没有二十年的?这……”
春妮火冒三丈的冲到外间叫骂起来:“到底是奴才出身就是不懂规矩,主子的东西也是你能随便翻动的?”
“这就是你们侯府的规矩?辱骂起主子来了。来人,给我长嘴。”
“你算哪门子的主子?顶天了就是个婢妾姨娘,永远都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罢啊……”
“我打死你个贱婢……”
外间瞬间乱做一团,桌椅倾倒,堆放在上面的礼物哗啦啦散落一地。
李慧听着外间的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氏不知道她走之后李慧那里又上演了一出闹剧,离开承恩公府她只觉得呼吸都畅快不少。
李慧那边出了事,孟蝶也打发人去打听打听消息,她这会儿震惊的看着范嬷嬷:“你是说四姑姑的奶母张嬷嬷早在一个半月前就求去了?”
范嬷嬷:“是,对外的说辞是家里的小子也念了几天书,想要去科考搏一搏,家人还是奴籍不好看,故此求去。”
杏黄毫不客气的嗤笑出声:“这话骗三岁孩子都不信。”
范嬷嬷:“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为什么求去到现在也没打听出来,倒是打听了另外一件事,说是求去的时候还给了赎身银子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杏黄:“假的吧?奶嬷嬷求去,谁家还要赎身银子?不给一份赏银都要被说刻薄呢。”
孟蝶单手托腮:“那她这回小产怎么回事?”
范嬷嬷一摊手:“说是被屋里的姨娘给冲撞了。”
孟蝶胳膊一抖,好悬没把脸砸在桌子上:“这就有姨娘了?”
范嬷嬷冷笑:“二奶奶您猜猜那姨娘是谁?”
孟蝶震惊:“不会就是高岭生母的那个娘家侄女吧?不是说被打发到庄子上了吗?”
范嬷嬷:“哎呦我的二奶奶,这世上不是还有枕头风呢么?那老姨娘能得宠这么多年,同承恩公夫人打擂台,还能没点子手段?我打听到的,去年初被打发到庄子上的,端午都没过一家子就又回到了承恩公府。”
“难怪四姑姑这会儿才怀第一个孩子。”孟蝶恍然大悟,怕是人从庄子上一回来就同高岭打的火热,李慧只能独守空闺,成婚将近两年才怀第一个孩子。
露微领着梅儿几个捧着好几个大盒子进来:“第几个孩子也同咱们没干系,二奶奶还是看看王庄头送来的东西吧,可好些呢。”
范嬷嬷从怀中拿出一张单子:“瞧我,差点儿把王庄头托付给我的正经事给忘了,这单子上写了三种没见过的农作物名字和吃法。”
“没见过的?”孟蝶接过单子展开一看,瞳孔地震:“东西呢?快拿来我瞧。”
露微连忙找出三个盒子,一一打开,第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两根淡绿色的瓜,长的很像黄瓜但没有毛刺,整体十分光滑,比黄瓜更粗也更短一些,正是孟蝶认识的西葫芦。
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一朵花,应该说是长的像一朵花,白白的下面还有翠绿的叶子。
杏黄凑了过来:“这是什么花?还怪好看的。”
孟蝶噗哧笑了:“这不是花,这是菜花。”
杏黄:“那不还是花么?”
孟蝶:“是菜,只不过长的像花。”
露微又打开第三个盒子。孟蝶瞬间呼吸都放轻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盒子中那个跟水萝卜相似的东西。
“二奶奶?”露微轻唤了一句。
孟蝶长出一口气:“我可能真是天选之女!”
露微:“嗯?二奶奶怎么又说起胡话来了。”
孟蝶嘿嘿傻笑,伸手将盒子中的甜菜拿出来,上上下下一通打量,依依不舍的交给杏黄:“切开,大家都尝尝。”
杏黄:“这个生吃的?”
孟蝶:“也能做熟了吃。”
杏黄接过来,蹬蹬瞪跑向厨房。
每个人都分了一小块,孟蝶仔细品味着,没有她梦中吃到的甜菜甜,不过这也正常,不单单养殖业需要培育驯化,种植业同样需要种植驯化。
梦中世界驯化甜菜好多年了,甚至还有专门的制糖甜菜,绝对不是眼下这种同野生差不多的甜菜能比拟的。
而且京都的气候也不算很好,甜菜喜欢土壤肥沃又寒凉的环境,京都夏日过于炎热……
玫红:“咦?我怎么好像吃出甜味了?”
“是甜的。”杏黄说的十分笃定:“有一种很特殊的甜味,同果子不太一样。”
孟蝶一挑眉,不愧是大厨,这味觉就是比普通人灵敏的多,果糖和蔗糖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你尝着同什么一样?”
杏黄又吃了两口,皱眉。
孟蝶提醒:“同甘蔗相比怎么样?”
杏黄舒展了眉眼:“相似,这东西的甜同甘蔗相似。”
孟蝶觉得就杏黄这舌头,若是生在那个世界,妥妥的美食专家,在这边倒是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只能给自己做做饭,便宜了自己:“范嬷嬷,赏王庄头五百两银子,让他今年寻找合适的地方,明年大批量种植甜菜。西葫芦和菜花也都多种一些,全当吃个新鲜。”
范嬷嬷顿时一脸为难。
孟蝶:“有什么难处?”
范嬷嬷:“这个甜菜是二年生的,王庄头手里没多少种子的。”
孟蝶扶额,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甜菜第一年储存营养,第二年才开花结籽儿:“山地不是有很多在撂荒么,那就先慢慢整地选地,等有商人来就让王庄头再去他们那里问问,有没有甜菜籽。”
“诶。”
孟蝶:“汤菜卖了两年多,有信想必捋得非常顺了,你让他提个管事的上来,我这边另外有件事派给他。这事儿比较繁琐,我写封信给他。”
范嬷嬷:“那我等着二奶奶。”
孟蝶当即提笔写了一封信,她交代范有信寻找会制蔗糖的人,让他在庄子里寻个僻静的地方,建造一个大的制糖作坊。
孟蝶清楚现在的甜菜不能和梦中世界优化后的甜菜相比,但是不管怎么说,甜菜就是甜菜,肯定能制出蔗糖来。
蔗糖的用处太多了,不说现在蔗糖的价格有多高,就是她想大规模种植灰树花蘑菇也需要大量的蔗糖,原本受限于蔗糖的价格她没打算大规模搞,现在,嘿嘿!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弄好了,甘州那边适合种植甜菜,孟家可以凭借这个功劳重回京城。
“二奶奶。”
孟蝶刚放下笔,湖绿就道:“刚刚梨儿来回,说是二姑太太回来了,现在正在正房老夫人那边呢。”
玫红立刻走到梳妆台:“二奶奶,一会儿老夫人那边恐怕就会传话过来,我先给您把头梳一梳,再加几样首饰吧?”
孟蝶慢条斯理的将写好的信件装好交给范嬷嬷:“不用,我估摸着祖母那边不会传话来的。”
屋中的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
孟蝶笑而不语,李恣这次回来十成十是为了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