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孟蝶刚回来,杏黄就说:“二奶奶,刚刚范嬷嬷来回,说海商陆陆续续都进京了,最近京城格外热闹。”
孟蝶:“海商都回来了?都带的什么货物?”
杏黄:“主要就是珠宝和香料,还有一些精巧的物件,哦,说是有一种布,上面花纹不是秀的,是印上去的,偏又和咱们这边的不一样,说是好看的很。”
孟蝶点点头:“露微,你一会儿去庄子那边住两天,命人打听着,海商有没有带回一些不常带回来的东西。”
“是。”
孟蝶:“天儿越发的热了,杏黄,你这几天抽空做一回奶茶,做些冰的做些常温的,然后给各房送去。”
“诶。”
海商的到来,宁夫人终于不用赶场了,除了红白喜事,赏花听戏一类的聚会,京里所有人家默契的停止,都跑去买海商的货物。
宁夫人也买,李瑾明年出嫁,她要好好的筹备一番嫁妆。
露微这边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这一日回到府中:“二奶奶,我都打听过了,海商带回来的,大多还是香料和珍珠宝石珊瑚为主,精巧的物件多了不少,哦,有一样特别新奇的东西,说是叫玻璃镜子,照人纤毫毕现,比刚打磨完的铜镜还清晰呢。”
“不过那个东西脆的很,掉地上就会碎的四分五裂,甚至震荡大一些也会碎裂,不好运输,现在一个铜镜大小的玻璃镜子,最少也要二三百两呢,就这还供不应求的。”
“除了这些,倒是还有一家,他们家主要是做香料的,没成想这次遇到的风浪过大,船破了里面进了水,货也都没了,后来他们飘到一个无人岛,大部分人这才勉强捡回一条命,还有那几个倒霉的,彻底回不来了。”
孟蝶喝茶的手一顿:“海商确实赚钱,可也都是拿命搏的。”
“是啊。”露微摇摇头:“他们在无人岛上修好了船,又发现岛附近的海域有很多海鱼,他们想着横竖货也没了,就这么空船回来赔的更多,他们就捞了不少海鱼,如今正在京城叫卖呢,大伙儿也就都知道了他们的遭遇。”
“海鱼。”孟蝶沉思片刻:“同他们合作的商家又怎么说?”
露微:“我听说合作的商家借给他们一笔银子周转,别的也没招儿,他们捕回来的海鱼只有手掌大小,富裕人家看不上,穷人家又吃不起,第一天能卖出百十斤,昨天听说才卖了二三十斤,今天有没有买的还是两说。”
孟蝶心中一动:“他们一共捕了能有多少斤海鱼?”
露微:“少说也有两千五百斤,最多不超过两千八百斤,再多船就装不下了。”
孟蝶点点头:“他们这海鱼多少钱一斤?”
露微有点儿无语:“五两一斤,简直就是抢钱一样,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笑他们这是在海上漂的时间太久,脑子进了水。”
孟蝶:“好歹也是海物,这个价格也不算很贵了。”
露微:“怎么不贵?听说刺倒是少,可刺少有什么用,就巴掌大的鱼,去了鱼头鱼尾,剩下全是肉又能有多少?若是炸着吃吧,还有点大,还不如筷子粗细的小鱼裹了面炸着好吃呢。”
孟蝶失笑:“都说嫌货才是买货人,看来这句话到你这里不太成立。”
露微:“不,也成立。”
孟蝶:“嗯?”
露微:“因为我看二奶奶对这个海鱼动了心,想买。”
孟蝶大笑:“知我者露微也。”
露微不解:“二奶奶,您真要买啊?这鱼到底能干嘛?”
孟蝶;“鱼还能用来做什么,当然是吃了。”
露微:“哎呀,二奶奶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蝶卖了个关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露微也不拦着,反而积极道:“那买多少斤?什么价格买?”
“全要了,若是他们看你出面,想要留个几百斤,咱们就不买了。至于价格么,既然我们包圆,那肯定是要便宜算我们一些的。”孟蝶顿了一下:“我一共出十万两银子。”
露微眼睛发直:“十万两?”
孟蝶打趣:“怎么,怕我拿不出银子卖了你凑数?”
“我要能卖十万两,不用二奶奶说,我无论如何也得把我自己卖出去。”露微还是有些迟疑:“二奶奶,二千五百斤左右的海鱼,全都买?”
孟蝶笑得眉眼弯弯,隐藏在里面的小虎牙都露出来了:“奸商守则第二条,垄断!要买就买全部,你记准了,他们要是不全卖,咱们就一斤都不买。”
露微:“二奶奶肯全买,他们就偷着乐吧,哪可能不全卖?再说了,他们不卖给咱们,还有谁买?”
孟蝶抿唇一笑:“那可不一定,不信你明天去找他们就知道了。”
露微:“我偏不信。”
第二天一大早露微就起来开始忙活,上次去公堂,她为了符合下人的身份,没敢穿绸裹缎的,只穿了细棉布的衣服,这次去谈生意,那当然要拿出气度来。
收拾停当自己,露微这才离开侯府,后门处有范嬷嬷事先安排好的马车,还给她安排了一名上年纪的婆子跟着,露微上车,车夫驾着马车一溜烟到了乔记百货。
乔记百货卖南来北往各种干货,是京城颇为有名的一家铺子,背后的老板正是同海商有合作的乔家商号。
海商糟了大难,背后的老板不但借了对方一大笔银子用作周转,还把乔记分出一块来,让海商专门卖海鱼。
现在这里有一名伙计守着摊子,大概是生意不好,天气又热,伙计坐在那里脑袋一点一点的,不时激灵一下,手中的蒲扇也跟着摇两下。
马夫走到伙计身边:“小哥,买货了。”
“啊?啊!”伙计激灵一下,从瞌睡中惊醒:“买货?买货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天太热,打了个盹。”
马夫附和着:“天是热。”
伙计扫了一眼装饰华丽的马车,满脸堆笑:“您主家打算买多少?”
马夫:“我也不知道买多少,看到马车了么?车里面坐的那位是勇毅侯府的,麻烦你请你们管家出来。”
“勇毅侯府?”伙计眼珠子一转:“二奶奶身边的?”
车夫就是一愣:“小哥还挺会猜。”
伙计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大哥抬举小的了,您在这边稍坐,我马上去找我们管事的,马上就回来,马上就回来。”
“大强,给外面这位大哥倒杯茶水来。”伙计冲着屋中别处喊了一声,飞快跑向后面:“大总管,大总管……”
“干什么叫魂似的,毛毛躁躁的没个正经。”赵大总管正烦着呢,这一次出海赔的的稀里哗啦,原本指望海鱼回回血,结果不提也罢。
伙计:“大总管,您猜谁来了?我一说,保管你高兴的跳起来。”
赵大总管:“去去去,天王老子来了又关我什么事?不好好卖鱼,跑进来干什么。”
伙计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也不卖关子了:“外面来了辆马车,我问了,里面坐着的是勇毅侯府二奶奶身边的人。”
“谁?”赵大总管一把抓住伙计的衣领,脸上的表情因为过于惊喜都显得有些狰狞。
伙计:“勇毅侯府二奶奶身边的人,说不……”
赵大总管一蹦三尺高,蹭的一下往外窜了出去。
伙计把剩余的话咽回口中,看吧,他就说大总管知道是谁来了能高兴得跳起来。
赵大总管走到外面的铺子中,一眼就看到停靠在铺子旁的马车,同样也看到了坐在凳子上休息的车夫。
伙计这会儿也跑了出来,冲到车夫面前:“这位大哥,这就是我们赵大总管。”
车夫连忙站起身:“赵大总管。”
大总管慢下来脚步,恢复到平日从容的气度:“这位兄弟辛苦了,冒昧的问一句,马车里可是勇毅侯府二奶奶派来的人。”
马夫格外实诚:“是,里面的是我们府上的露微姑娘。”
赵大总管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请随我来。”
车夫驾着马车跟随大总管进入到后面内宅。停靠好马车,车夫低声道:“露微姑娘,到了。”
车帘一掀,婆子先迈步出来,踩着放好的脚蹬下车,露微这才出来。
等露微下车站稳,赵大总管率先招呼:“露微姑娘,在下姓赵。”
露微:“赵大总管。”
赵大总管:“露微姑娘里面请。”
“你们在这里等我。”露微吩咐完跟着赵总管进入客厅。
落座后,露微立刻道:“本应投递拜帖,如今我这不请自来,还望大总管不要嫌弃我这无礼恶客。”
赵大总管:“露微姑娘客气了,我们这里是开门做生意的,岂有恶客?来者都是衣食父母。”
露微一笑:“今儿我来,也不同大总管绕弯子,听闻你们这里有各种海鱼,我们二奶奶立刻就打发我来看看。”
赵大总管:“二奶奶这是……”
露微:“我们二奶奶喜欢吃鱼,告老的那位礼部老大人,他有个庄子就是我们二奶奶买的,就为了里面有一条大河。”露微笑笑:“大总管,你们这海鱼有多少种?”
大总管迟疑了一下:“我们这次是遇到了鱼群,故此种类并不多。”
露微不露声色:“我能看看么?”
赵大总管:“当然,露微姑娘请。”
从回廊绕过正堂这一排的房子,后面有好大一片空地,东边挨着墙根有个遮阳棚,西面那里摆满了箱子,微风一吹,带来阵阵腥味儿。
露微半眯起眼睛,在心中迅速数了一下箱子的数量。
赵大总管殷勤介绍:“露微姑娘,海鱼都在这边了,这些海鱼都是我们亲自晒的,干度绝对有保障。”
露微看向箱子中的海鱼干。
这边负责的伙计,立刻将里面的鱼轻轻掰开一点,露出里面的鱼肉。
露微点点头,干度果然不错,不像有些干货,外表看着干内里却湿,压秤不说,买到手若是经管不好,很快就会发霉:“有更大的鱼么?”
大总管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道:“这边这一箱能大些,还有这一箱,虽都是小鱼,裹上面之后油炸最香。”
露微看了一眼装大鱼的箱子,鱼是挺大,能有一尺多长,肉也很厚,属于好卖的那种,可惜,这边海鱼的箱子堆得跟小山似的,装有大鱼的箱子就一个:“这一箱是多少斤呐?”
赵大总管:“我们这里的箱子都是固定的,一箱二十斤。”
妥了!露微故意面露惊讶:“这么多箱子,那得有多少斤?”
赵大总管:“一共二千五百六十斤。”
妥妥的,同自己心里算的一模一样,露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
大总管有些小心翼翼:“露微姑娘瞧着,这些都怎么样?”
露微:“我瞅着,都不错。”
大总管眉眼染上喜色,既然说都不错,那应该也会买些巴掌大的小鱼回去。
“大总管。”露微一笑:“这些海鱼我们都要了。”
“啊?啊!”大总管张大嘴巴,一瞬间怀疑自己幻听:“露、露微姑娘,都要了?全部的海鱼都要了?两千五百多斤都要了?”
露微:“对。现在剩下的两千五百六十斤,我都要了。”
大总管倒吸一口冷气,心脏扑通扑通蹦跶得特别欢快,大脑晕眩了一瞬间后,丰富的经验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商人的嗅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不瞒露微姑娘,这海鱼有几百斤已经定出去了。”
露微:……二奶奶是神算吗?
露微:“这海鱼不是还在这里么?说明他们并没有同大总管真正的交易,既是这样,大总管把货卖哪一家不是卖呢?”
赵大总管面露难色:“货卖谁家自然都是一样的,只是我们经常在京城讨生活,这说好的事儿就这么黄了,没了信誉,以后不好见面呐。”
“大总管说的是,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露微话锋一转:“只是我们二奶奶买东西历来都不喜欢与人相分。这边既然已经定出去了几百斤,那今儿我就当白来逛逛。”
大总管的心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差点儿维持不住:“露微姑娘,我也不同你绕弯子,我们这里虽然定出去几百斤,还剩下一千多斤呢,二奶奶喜欢吃,十年都吃不完。”
“退一步说,明年我这边还要出海,二奶奶喜欢哪种鱼尽管开口,我这边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露微:“我们二奶奶买东西的时候就这个嗜好,我一个做奴婢的,哪能做得了主子的主。”
赵大总管:“露微姑娘太谦虚了,前些时公堂之上,姑娘反问举人教训刁民,那真是满京城皆知!不是我挑好听的说,就姑娘的胆识本事,莫说是奴婢,多少管家奶奶,束顶戴冠的男人也是不能够比的。”
露微腼腆一笑:“大总管抬爱了,我也给大总管交个实底,这些海鱼我们二奶奶准备出价十万两。”
“究竟是想全部卖给我们二奶奶省省心,亦或是想要一部分一部分定出去,全看大总管怎么定夺。”
赵大总管顿了一下,到底是送露微上了马车,没拦着。
回到侯府,露微端着的架子瞬间就松了。
扫了一眼露微愤愤的样子,孟蝶笑道:“怎么,今儿没谈成?”
露微:“二奶奶什么时候学的易经卜卦?要不也教教我呗。”
孟蝶直接喷笑:“算什么卦算卦,你就不能静下心仔细分析分析对方因何如此,是不是有什么谋划。”
“这种事情怎么分析?简直就是离大谱。”露微一肚子憋闷:“他们那么着急卖海鱼,我们愿意包圆,这根本就是他们挑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结果竟然还拿捏一把,说什么定出去几百斤。他们要是真的定出去几百斤,还能像现在这样着急?”
孟蝶:“你只是分析了这件事的本身,你没分析全部。”
露微:“全部?难道是我上次在公堂上的表现?觉得我们不好欺?”
孟蝶喝了一口酸梅汤,慢慢摇着扇子:“你在公堂上的表现他们才没兴趣关注呢,他们关注的是上次我买有瑕疵的皮毛毯子,一转手两万变十万,我问你,今儿你去他们那里,他们态度如何?”
“特别的热情。”露微迟疑了一下:“难道说不是因为知道我们要买海鱼才这么热情的吗?”
“是也不是,换个人去,你看他们大总管能这么热情么?”孟蝶不在兜圈子:“那大总管想的是,我要买这海鱼,这海鱼是不是什么有蹊跷,也同那皮毛毯子一样能卖出个天价。”
杏黄一下子凑了过来:“二奶奶,他们现在是觉得这海鱼是宝贝。”
孟蝶:“对,不单单是卖鱼的大总管,你信不信,京城里多少商号现在也都盯上了海鱼,都想着买一些,到时候也跟着分一杯羹。”
“好啊!”杏黄气得叉腰:“这帮子小人太可恶了,自己没本事,学我们做什么!哎呀呀露微姐姐,你今儿怎么没把海鱼直接买回来呢。”
孟蝶无奈的摇摇头:“你这急脾气。”
杏黄:“二奶奶,他们不卖了,您就不急?”
“不急。”孟蝶老神在在:“除了我,不会有人买的,他们只能卖给我。”
杏黄挠了挠头。
露微倒是回过味儿来了:“他们又不知道怎么把海鱼卖出天价,只要二奶奶不买,他们哪敢买?砸手里怎么办?”
孟蝶:“没错儿,只要我不动,他们也就是那秋后的蚂蚱,只蹦跶的欢,不会落到实处的。”
事实也根孟蝶分析的一样,这边露微前脚从乔记百货离开。众人得知孟蝶要买海鱼,京城瞬间就炸了,各大商户纷纷赶去赵大总管那里看海鱼。
赵大总管不敢隐瞒这件事,通知了主家,主家名叫海诚,他是海商又凑巧姓海,大伙儿都称他为海爷。
海爷得了消息,沉吟好半天后让赵大总管通知其余的股东,又把同他们合作的乔记老板请来,大伙儿开了个会。
合作人乔记老板乔木率先说:“勇毅侯府的那位二奶奶,绝对是狠角色,她既然说要包圆,这海鱼绝对有鲜为人知的用处。”
海爷半眯着眼睛:“我去年还在海上,不太了解她,她真这么厉害?”
乔木:“真这么厉害,你是不知道,两万银子一倒手变成十万,就这件事,去年京城都传疯了。”
一名小股东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银子确实是赚了,不过我瞧着倒是运气好,谁知道天突然就冷了呢。”
乔木摇摇头:“天气这件事确实不好预算,我指的是后续,天渐渐冷,立刻就有人说要买皮毛毯子,那会儿她出手也是赚的,普通妇人一见有利可图必然当场出售,可她不紧不慢的定死了价格,尤其是这个价格定的极妙。”
“再多些,那些种暖窑菜的商号绝对不会买,因为那样还不如多买些炭柴,多安排人手。她巧妙的把价格定在了商户们能接受的最高底线,就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
嘶——屋中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都是做买卖的人,太懂这个有多重要了。
一件商品同样是赚钱,你赚三十人家赚三百。何时出售,卖多少钱从来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这绝对不是运气,这是实打实的本事。
又一名股东道:“海爷,既这么着,这海鱼怎么也要留个千八百斤才行。”
乔木看了一眼海爷,海爷看了他一眼,两人都没吭声。
这事儿不好办,那边要包圆,他们要怎么留海鱼?都留下?他们又不知道如何卖,真的砸手里,那才是血本无归。
这个会开的,最终也没有个具体的结果。不单单是他们这边,京城里多少家商户今晚都成了不眠夜,都想对海鱼下手。
勇毅侯府这边,多少人盯着,府里的管事们都纷纷被别府相熟的人请喝酒,就为了能多探听点消息,看孟蝶下一步怎么行动。
可惜孟蝶相当能沉住气,无论京里怎么炒海鱼热,她就在侯府稳坐,每日雷打不动的早晨请安,吃了早饭就在凝萃馆同温氏李瑾一起处理家事,中午歇晌,下午有家事就忙,没有就看书,晚上又去请安。
同满京城所有深宅妇人们的生活不能说毫不相同,只能说一模一样,仿佛要买海鱼这件事是大家的一个错觉。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海爷这边。
赵大总管陪着海爷又来巡视这些海鱼:“海爷,要么咱们就把海鱼都卖给二奶奶吧。这些天来看鱼的人不少,表示感兴趣的也确实不少,可真要说道拿真金白银来买的,一个都没有。”
海爷没吭声,眼睛盯着海鱼:“你说着海鱼除了吃,还有什么用?”
赵大总管:“这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咱们还用被一个妇人拿捏?”
海爷长叹一声:“就是这妇人拿捏了咱们。行吧,你去找露微姑娘,海鱼都卖给她们。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手段,这巴掌大的海鱼能卖出个什么价格。”
赵大总管领了命之后才发现,他一个外男别说见到侯府的二奶奶,就是露微他也见不到,这怎么联系?
“大总管,您怎么忘了?二奶奶在京郊有庄子的,我看那位王庄头就颇受倚重,咱把话儿递他那边去,府里还能不知道?”
赵大总管一拍脑门:“对,你小子倒是聪明,你过去跑一趟,带一份礼物过去给王庄头。”
“好嘞。”
王庄头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往侯府送信儿。
杏黄高兴得根什么似的:“二奶奶,王庄头刚刚差人来回话,说是海商那边请露微姐姐明天过去一叙,谈谈海鱼的买卖。”
露微眉眼弯弯:“二奶奶神机妙算。”
孟蝶笑笑:“明儿你去把海鱼买了之后,立刻到鸿胪寺那边登记了,有一点要额外问询一下。这海鱼其味若盐,要不要再上一份盐税,若是不用上税,就让他们开一个不用的证明。”
露微不懂:“不用上还用开证明?”
孟蝶:“红口白牙哪有白纸黑字红印泥来的实在。曾经可有人用这海鱼来贩卖私盐,这事儿马虎不得。”
露微重重点点头。
杏黄有点懵:“二奶奶,怎么又是鸿胪寺?我记得过年那会儿荣掌柜的不是说户部么?”
孟蝶:“前朝禁海,太祖皇帝当年想要开海,不少人都不看好,后来太祖皇帝下令,开一部分的海,以及海商进入易朝,商品的税收就交给主管外国使臣的鸿胪寺,后来干脆胡商的也交给鸿胪寺。”
“不过就算海商和胡商都交给鸿胪寺,他们内部也是分开的。而易朝内部传统的粮税商税,还是户部管辖。”
孟蝶一顿:“说道这个我倒是想起来,明儿你先问问鸿胪寺那边额不额外收盐税,若是不收,他们给了证明之后你再去户部问问。若是收税,五百两以下就咱们这边包了。从荣掌柜那边多支取一些银子。”
露微得了孟蝶的话,办起事情来一丝不苟。
赵大总管也挺舒心,露微这边说到哪办到哪里,果然是十万两,没有半分矫情:“海鱼过多,露微姑娘稍等,我去鸿胪寺请那边的大人过来,给咱们做见证。”
露微:“我也一并去吧,顺便问一件事情。”
“好,露微姑娘请。”
鸿胪寺这边分海商主簿和胡商主簿,赵大总管属于海商,同主簿关系不错:“尹大人,麻烦您走一趟,这次的货物有些多,气味儿还大,不好搬来衙门。”
尹主簿呵呵一笑:“好说好说,这没什么,本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奴婢露微,见过尹大人。”露微福身行礼。
“露微姑娘无须多礼。”尹主簿好奇:“你是这次的买家?”
“是。”露微笑笑:“奴婢这里有件事想向大人打听打听。”
尹大人十分和气:“什么事儿?你尽管说。”
露微:“我们府上这次买的是海鱼其味如盐,请问是否需要上盐税?”
尹主簿一顿,心中给孟蝶喝彩,这侯府的二奶奶真是个人物,做事竟是如此的滴水不漏。
赵大总管都是一愣,再次看向露微的时候,眼里明显多了一丝戒备。
尹大人:“需要缴纳一些的,这个叫做类盐税,不过海鱼的价格本身就比盐贵,故此,缴纳的税收也便宜许多,百斤海鱼缴纳十两银子,不足百斤不用缴纳。”
“多谢大人,这样奴婢就清楚了。”露微看向赵大总管:“这笔税钱也别一家一半儿了,就我这边出吧。”
赵大总管:“姑娘豪气。”
尹主簿又点了两个录事跟着,一同回到乔记。
清点海鱼,赵大总管和露微很快完成交易,露微把十万两银票给了赵大总管,王庄头带人开始拉海鱼。
露微:“二奶奶说这些海鱼短期内卖不了,你挑几个妥当的人好好经管。”
王庄头:“好,请二奶奶放心,我这边一定会经管好的。”
这边拉货,那边赵大总管、露微和主簿录事三人又回到鸿胪寺交税。
海鱼是一共是两千五百六十斤,根据类盐税的规定,露微缴纳了二百五十两银子。
孟蝶听着露微的回禀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原来我竟是个二百五。”
“二奶奶?”
孟蝶摇摇头。
自从孟蝶买了海鱼,京中的人就各个都瞧着,想看孟蝶怎么卖,卖给谁,可他们等啊等,眼瞅着过了端午,又过了七月十五,侯府毫无动静。
要不是孟蝶依旧老神在在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所有人都会以为,孟蝶马失前蹄,买错了货物。
一夜牛毛细雨过去,秋风乍起,气温逐渐走低,京城也迎来了最舒服日子,各家各户又开始办起了各种宴会,胡商也一波又一波的进入京城。整个京城再次活跃起来。
范嬷嬷来回:“二奶奶,去岁卖给我们皮毛毯子的胡商昨儿到了。”
孟蝶:“你让范总管去联系联系对方,他们若是态度可以,就让范总管置办几桌酒席给他们接风。拿些大海鱼招待他们。”
范嬷嬷眼睛一亮:“二奶奶可是想将海鱼卖给他们?”
孟蝶颔首。
范嬷嬷:“二奶奶放心,一定办得妥妥的。”
塔木接到范宏这边的消息,很是一愣,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孟蝶用他的皮毛毯子赚了八万银子,说他不眼热那是不可能的,对孟蝶他也实在是嫉妒。
可他是商人,拿着范宏的拜帖,他嗅到了一丝商机,想到那四百块香皂给他带来的人脉和利润,皮毛毯子他又没亏到,塔木最终还是决定同范宏见一面。
范宏想了想,最终在庄子这边宴请了塔木以及他的随从们,塔木有心做生意,自然不会拒绝。
席间酒酣耳热时,露微到了。
陪酒的王庄头连忙起身:“露微姑娘。”
塔木也连忙打招呼:“露微姑娘,好久不见。”
露微:“塔木先生,好久不见,二奶奶命我来给诸位添道菜。”
塔木一笑:“代我谢谢二奶奶。”
露微冲着外面一招手,立刻有小丫鬟将烹制好的海鱼端上:“您请慢用。”说完,转身离开,又命小丫鬟给那些随从的席面上添加海鱼。
一直到酒席结束,范宏也没提半个生意的事儿,塔木正在疑惑,就见王庄头那边送了他不少礼物,尤其是一箱海鱼额外打眼。
塔木:“这是……”
范宏笑呵呵的道:“塔木兄弟,在我们易朝,鱼是上佳的滋补品,对身体极好,尤其是对身体欠佳者更好。这些海鱼赠予塔木先生,每日每顿吃一点,可补身体。”
塔木:“哦?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范兄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侯府中,露微忍不住问:“二奶奶,那海鱼真的能治瘿病吗?”
孟蝶:“当然能,‘外台秘要’卷二十三引‘肘后方’上写的明白,以绢袋盛海藻,用酒浸渍,治瘿瘤。”
露微急了:“那是海藻,又不是海鱼。”
孟蝶:“放心吧,海鱼的效果绝对不差,用不了十天半月的,症状轻的人就能痊愈。”
露微长叹一声,她第一次觉得自家主人有点不靠谱,这海藻是植物,海鱼是动物,效果能一样么?
孟蝶:管它是植物还是动物,只要含碘高就能治缺碘性甲亢。
效果比孟蝶想的还要好,瘿病在塔木的国家很常见,妇人尤其多,某些严重的地区,甚至到了不得此病反而是异类的程度。
塔木队伍里有个叫阔克的十三岁少年,他是塔木的远房侄子,母亲去世了,父亲又娶了新的妻子,身边还有很多貌美如花的小妾,给他生了一大堆儿女,他父亲对这个长子也就越发无视。
阔克很聪明,他知道继续留在这个家他什么也得不到,自己跑到塔木这里来,说想进入商队,请塔木给他一口饭吃。到底是亲戚,塔木看他可怜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