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话是他要人问的,最后答不上来的也是他。

孟鸥的神色逐渐黯淡下去,带着一种严肃的认真。

这件事他们之前聊过。

向悠也曾经泣不成声地问过他同样的话。

他的眼珠不自觉转到了左下方。

他在回忆吗?

和她想到的一样吗?

毕业季即分手季这句话,很多时刻不无道理。

离开校园进入社会,在现实面前,爱情常常变得不值一提。

他们有谈过要留在哪里的问题。

孟鸥想留在a市,向悠想回到老家的省里。

但那时候他们才大三,说着急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

彼此只当是日常随口聊一句,谁都没当真——

没把对方的打算当真。

大四实习时,两个人都在a市找了工作,甚至还在一个园区。

向悠只是觉得方便,要是回省里找的话,学校一旦有什么事,来回的机票就要不少钱。

但她没有说,因为觉得没必要。

大抵孟鸥也因此产生了点误会,以为她也想留在这里。

不过,实习的过程还是挺快乐的。

虽然孟鸥的岗位没有特别严格的着装要求,但向悠还是花了一大笔积蓄,提前一个月给他定制了一套手工西装,留作面试用。

收到那天是个下午,两人在外面开了间房。

孟鸥特别认真地洗了个澡,往日十分钟搞定的他,生生磨蹭了半小时,皮肤都泡红了。

还不够,刚刚洗完澡的他,又额外用洗手液洗了遍手,才打开了盒子。

这副子认真的模样,愣是把向悠逗笑了。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量身定做的果然很不一样,每一处都很完美,宽肩窄腰毕览无遗。

孟鸥站在卧室走道上,站得笔管条直。

来前特地买的摩丝,将每一根发丝都捋到了脑后,脸还是那张脸,但人总觉得不一样了。

向悠有些着迷地看着他。

硬挺的版型将整个人勾勒得高大挺拔,面无表情时,深邃的眼窝让他看起来严肃到令人生畏。

看着看着,向悠的眼窝逐渐发热。

她那曾经身着校服的男孩,已经悄无声息蜕变成了一个男人。

有点惊喜,有点始料不及,还有点儿感慨。

“孟鸥,你穿西装真好看。”

因为他太自恋,成天自己夸自己,所以向悠其实不常夸他。

但眼下的情景,能让她一瞬间原谅他的自负。

可能这身衣服真的束缚了他什么,孟鸥难得没有油嘴滑舌,笑得很温柔:“谢谢。”

这么稳重,向悠倒不习惯了起来。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一刻她心里的芥蒂缘何而来。

她当然希望他越来越好,更加成熟,更加成功。

只是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但那时候因为开心,向悠并没有将心头一瞬间的失落延续很久。

她站起身,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小牛,撞进了他怀里。

孟鸥闷哼一声,伸手环住了她。

她用脸颊蹭了蹭那上好的羊毛面料,仰着脑袋往上看。

下巴的皮肤因为隐了层青茬,看起来有点儿粗糙。喉结很是饱满,在颈部攀成了一座崎岖的小山。

向悠依依不舍地赖了很久,才从怀里出来。

孟鸥眼含笑意地看她:“帅吧?”

噫,又开始了。

向悠故作嫌弃地一撇嘴,但心里倒是开心的。

就让他的少年气再葆有得久一点儿吧。

后来,孟鸥穿着这身西服,顺利通过了面试。

回来后他和向悠说,面试官笑他穿得比他们老板还正式。

“说不定你以后要接他的位置呢?”向悠随口捧了一句。

孟鸥捏她脸蛋:“你想当老板娘是不是?”

“不。”向悠反手也掐住了他的脸颊,“我要当老板的老板。”

“再说一遍?”孟鸥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回头帮你把战书发给你老板。”

“我说——你们的新员工孟鸥——一心想篡位——应重点关注——”向悠拖着长腔道。

“坏家伙。”孟鸥拍了下她的脑袋,对着手机道,“是啊,各位回头收拾收拾准备迎接

新老板,还有老板的老板。”

那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段满腹雄心的日子了。

小学梦想的清华北大没考上,科学家宇航员没当上,并不妨碍在大学即将毕业之际,依然幻想自己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实习期间,两人还短暂地同居过一段日子。

学校宿舍一早被申满,两人只能出去租房。

一开始本来是各住各的,和向悠同居的,是个来a市打工的小姑娘,比她还小上一岁。

小姑娘成天掉眼泪,说在这里真苦。不到一个月就表示要打道回府,宁愿付违约金也要走。

这下向悠傻眼了。

当初合租难找,不是地段不合适,就是室友不喜欢。

她干脆整租了一套,自己当了二房东。

房东虽然准许了她这个行为,但找不到室友的话,房租自然也是她全部承担。

实习工资本来就少,房租快占了一半,要是让她全部担下,基本就是倒贴打工了。

她急得全世界发招租信息,结果把孟鸥给招来了。

孟鸥原本住的是公司提供的宿舍,见她着急,就问她考不考虑租给他。

向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盯着对话框考虑了好久。

在一起快五年,最亲密的举动也做过了。

但同居,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是想过要和孟鸥在一起一辈子的,也曾经想过如果他们以后住在一起,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还是有点儿犹豫。

就像他们俩第一次的时候。

向悠虽然单纯,但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不过她没开口,孟鸥也没有提,就这么持续了整个大一。

直到暑假的时候,向悠买了个打折机票,要在宿舍留多几天再走。

孟鸥自然也陪她留了下来,但他们学校管得严些,要么申请留校,要么放假了就走,所以,他在外面酒店开了个房。

花了两天时间慢悠悠收拾行李,处理好一切事宜,向悠就去酒店找他玩。

向悠一直说要去,但没定好具体时间。

这下,算是给他来了个突然袭击。

门一开,鼻腔内满是沐浴露的清新气息。

他正穿着酒店的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毛巾还搭在头顶。

水珠顺着高高的鼻梁向下,在鼻尖缀成漂亮的形状,又消湮在人中里。

“你可真会挑时间,我没擦干就赶紧跑出来了。”孟鸥一边擦头发,一边往里走。

“那你再去擦一遍嘛。”向悠回头将门带上。

“算了,泡沫冲干净了就行。”孟鸥往床上四仰八叉地一躺,“你要不在,我就直接风干了。”

向悠听得直皱眉:“你怎么那么邋遢啊!”

“那是你不懂没擦干进空调房有多爽。”孟鸥和她扯道。

“我知道感冒生病了有多爽就够了。”向悠真是受不了他。

“我才不像你,没那么容易生病。”

孟鸥又带着那种欠揍的炫耀眼光,上下扫了她一眼。

向悠懒得搭理他。

结果下一秒,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喷嚏声。

向悠外面套着的防晒衣还没脱,在这里都被吹得有点冷。

她回头看向只穿了件浴袍,大半条腿都大剌剌地露在外面的孟鸥,他似乎是对自己的打脸有点尴尬,对上目光后尬笑了两声。

“还笑呢。”

向悠板着脸上前,抓起空调遥控器一看,被上面的16度吓了一跳。

“滴”“滴”“滴”……

每按高一度,孟鸥的嘴角就抽动一下。

一直调到26度,向悠终于放下遥控器。

像是回应她似的,孟鸥又咳嗽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没干啊……”

向悠回头看他,一心想着要检查一下。

于是那手,鬼使神差地扯开了浴袍的领口。

他的锁骨看起来光亮亮的,似乎还带着水渍。

向悠当真只是想看看擦干了没有,谁料腰带系得这么松,一扯扯开一大片。

白花花的看得她眼睛疼。

不幸中的万幸,可能是下面好歹是穿着的。

但目光不受控地往下瞥了一眼的时候,她还是脑袋烧得慌。

“你快点把衣服穿上吧!”

向悠

恼羞成怒,一边别开眼,一边抓起一团被子往他身上砸。

孟鸥哭笑不得地坐起整理浴袍:“你把我衣服扒了,现在又怪我没穿衣服?不讲理啊向悠悠。”

“你没有别的衣服穿了吗?”向悠强词夺理道。

“其他衣服都打包运回去了,就留了两套备用的,全部洗了在晾呢。”孟鸥跳下床,用下巴指了下挂在玄关上的衣服,“你把我空调调高了,更难吹干了。”

“怪我咯……”向悠小声嘟囔道。

“没怪你啊。”孟鸥趿拉着拖鞋上前,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上,“我还没跟你生气呢,你怎么先跟我生气啦?”

她好像陷入了一片柠檬海。

气息是冷冽的,可紧贴的身躯却又过分温暖。

太热了,太热了。

她就不该把空调调那么高。

此刻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那蒸笼里的包子,腾腾地散发着热气。

“悠悠?”

半天没等到回应,孟鸥不解地唤她。

“孟鸥……”向悠犹豫着喊他名字。

“嗯?”

“有点热。”她抓住腰上环着的手,转了一圈从他怀里退出来。

可从怀抱里出来,怎么热气还是蒸个不停。

或许热的不是孟鸥,是她。

“你怎么了?”孟鸥终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向悠没说话,微微昂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时间在流逝,温度在攀升。

没有人再说话,孟鸥上前一步,低头很温柔地吻住了她。

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虽然向悠还是哭了满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在某些时候,她的眼泪总是掉得很莫名其妙。

孟鸥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动作是温柔的,语气是温柔的,吻掉她眼泪时也很温柔。

向悠在泪眼朦胧中看他。

她好像没有办法比现在更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