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Gentleman

狭窄的洗手间一片混乱,水桶被颜以沐在找寻止血毛巾时,被她慌乱踢翻,里面的血水留了一地,整个场面看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可颜以沐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她跪在地上,把毛巾卷在江亚恩手腕割开的伤口上,用力按压为她止血,可仍然有血从缝隙里流出来。

她放在一旁凳子上的手机还处在通话状态,电话另一端的人听到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快速的和她说。

“沐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救护车也叫了,我现在也在赶来的路上。”年鹤语气冷静,隔着手机安抚颜以沐,“你现在只要等我到就可以了,别哭。”

颜以沐望着面前脸上毫无血色,任凭她哭的多大声都睁不开眼睛的江亚恩,她根本做不到冷静,“年鹤声我抱不动她,我的力气根本抱不动她……救护车到底什么时候来,我喊了好多声,都没有人来帮我……”

“我不敢走……我走了没人帮她按伤口,她还在流血……亚恩呜呜……”

颜以沐哭的声音嘶哑,眼泪控制不住的下坠,让她快连江亚恩的脸都要看不清,可她却能明显的感觉到,江亚恩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流失。

年鹤声安慰的话语没有间断,他耐心的安抚着颜以沐,在面对朋友走向死亡时,濒临崩溃的情绪。

颜以沐让江亚恩靠在自己的身上,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对方,可江亚恩身上的温度还是在变低。

颜以沐哭到最后已经没有了声音,在等待年鹤声和救护车到来的半个小时内,她感到无比的漫长,眼睁睁看着朋友在自己面前慢慢丧失生机,痛苦、无力感、挫败,所有的负面情绪几乎爬满了她娇小身躯的全部。

用力按着毛巾的双手早就已经没了力气,但她却根本不敢松开,靠着一股近乎执拗的麻木信念,一直按着。

直到耳畔边远远传进救护车的鸣笛声,年鹤声从门外冲了进来,颜以沐黯淡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点光。

她艰难的发声:“年鹤声……”

颜以沐满脸是泪,无助的跪在地上向年鹤声投来希冀的目光,他想要过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可洗手间满地都是血水。

年鹤声瞳孔紧缩,猛地一下扶住门框才稳住自己没倒下去的身形,额头上一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

后一步赶到的肖逸文一看年鹤声这反应,往洗手间里扫了一眼,连忙把他往旁边一推,让他视野里看不见洗手间里的场景。

“妹妹仔,我来抱她!”

肖逸文人高马大,一下子就把江亚恩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颜以沐跟着爬起来,为江亚恩继续按压伤口,回头瞥一眼靠在墙上的年鹤声,发现他面色惨白。

来不及多看,颜以沐跟着肖逸文一起下了楼,救护人员在下面刚好将担架车打开,肖逸文把江亚恩放到了上面,颜以沐跟着随行的救护人员一起上了车。

肖逸文在外面对她招了招手,“你先去,我们随后到。”

颜以沐一直陪着江亚恩进医院,看她被推进手术室,颜以沐坐到外面的椅子上焦躁不安的等候着。

很快就有警察出现,找上颜以沐交谈,在得知颜以沐并不是江亚恩的家属后,有些犹豫的将从江亚恩家搜集到的遗书拿了出来。

“我们的同事一直在试图联系江亚恩的父母,但江亚恩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她的母亲已经改嫁去了别的城市,江亚恩的父亲……到现在还没接听电话。”

“江亚恩的父亲在外面欠了外债,江亚恩小小年纪就要帮父亲还债,心理压力应该不小。”警察拿着这封遗书无从下手,“按照正常流程,我们是应该把这个东西带回警局先取证的,可是考虑到江亚恩还是在校学生,基于人道主义,我们想请江亚恩的亲友先看一看她遗书里写的东西,也好在她清醒时候及时开导她……”

颜以沐眼尖的看见被透明塑料袋装起来的遗书不止一封,其中一封她隐约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警察叔叔,这上面好像有我的名字,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警察边拆开袋子边找到里面的那封递给她,她接过来一看,信封上写的并不是遗书,而是“给以沐”。

她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展开,江亚恩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以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看到这里,你应该又忍不住哭了吧?不要哭,你的眼泪,不该为一个欺骗你的朋友而流。写下这封信,我并非是想求得你的谅解,可你那么善良,可能现在早就已经对我心软。但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我背叛了你的信任,我玷污了我们之前纯粹的友谊……对不起。】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些肮脏不堪的过去。但学校的传闻总有一天会进入你的耳朵里,与其从别人污名化的口中让你了解我,不如让我自己亲口告诉你……】

【如你所见,即使我们在同一个校园里学习,但我和你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我的世界浑浊黑暗,那里有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绝望,还有一个恨不得吸干我血,啃噬我骨的父亲。他酗酒好赌家暴,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上得了台面的地方,作为他的女儿,我感到无地自容,更羞愧和你谈论起他,我怕你因为他,连同我也看不上……对不起,我不该把这些阴暗的想法告诉你,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轻看我,可是我却无法真正的做到开诚布公,坦然的把事情说给你听】

【他在外面欠上了一屁股赌债,我是他唯一能赚钱的机器,在日复一日不断被他压榨之下,我也想过想彻底了解和他的关系,好几次真的撑不下去了报了警,可是都被以“家事”调解,又把我送回了那个黑暗的房子里】

【可能血缘这个东西很多时候就是能把你死死捆绑住,无能为力。】

【我悲惨的过去到这里也说的差不多了,我的朋友,我的太阳,不要为我的伤心流泪难过。让我体面的和这个世界告别吧。】

【即便外面有无数的声音在中伤我,但我希望我在你眼中,一直是那个干净的江亚恩】

【我会在另一个世界,永远为你祝福】

眼泪浸透信纸,颜以沐的心房处,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疼。

一旁的警察见状,说道:“江亚恩在割腕之后,选择了将伤口泡在温水里。温水会加速血液的流动,让血液无法凝固,她应该不止一次动过自杀的念头,不然不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所以难怪颜以沐后来无法完全止住她的血,江亚恩是报了必死的念头。

手术室的灯熄了,江亚恩被推了出来,颜以沐连忙擦掉眼泪,跟着一起进了病房。

护士为江亚恩打上点滴,但她看起来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颜以沐忍不住问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护士说:“快的话过一会儿就能醒,慢的话得明天吧。刚才给她缝针的医生说,她求生意志太低了,要不是你及时做了应急处理,救护车也到的快,说不定她真的……”

剩下的话护士没说出口,因为看见面前的小姑娘又掉起了眼泪,看得人心疼。

她叹了口气:“你要是想让她早点醒,就和她多说说话吧,她听到你的声音,说不定就醒了。”

颜以沐哽咽的说谢谢,坐到江亚恩桌边,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手上面终于有了一点温度,想说的全堵在嗓子眼里,只剩下控制不住的泣音。

这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过悲伤,泪珠接连不断的掉在病床上,砸出啪嗒的响声。

她埋着头,想对江亚恩说的话太多,可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以沐……”

颜以沐猛地抬起头,江亚恩的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的缝,被她握在掌心里的手,特别轻的用指尖碰了她一下,像是在安抚她,“不要,哭……”

颜以沐听到这句话,再也克制不住声音,站起来俯身小心翼翼的抱住江亚恩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每天生活的那么辛苦……我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你的人,我就是个笨蛋,我根本不配当你的朋友……”

江亚恩混沌的脑海,在颜以沐一声又一声伴随着哭泣的自责下,逐渐清明。

眼泪渐渐打湿江亚恩的眼眶,想抬手摸摸颜以沐的背,让她不要哭。

但麻药还没过,她毫无知觉,有气无力的说:“你很好,你特别好……我才是不配当你的朋友……是我不想让你知道,我那些事情……整个二中的人都可以看不上我,我不在乎。但唯独你,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也不想让你觉得和我做朋友丢人……”

“我从来不觉得和你做朋友丢人!你知不知道我在你家找到你的时候,看见你那个样子,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能再和你说话了,我求你不要再这样了亚恩!要是我今天没去你家我真的……我真的很害怕……”

大白天的开着家门,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个家里有一条年轻的生命正在逝去。

只有颜以沐关心她,这个世界只有颜以沐会为江亚恩的离世,放声痛哭。

但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

江亚恩忽然有些卑劣的觉得,活着真好。

她笑着哭出来,“以沐,对不起。谢谢你又一次把我拉回到了太阳下面……”

血流过多,体温失衡,身体变冷的感觉还残存在她的记忆里。

能像眼下这样,再次感受到阳光的照耀,温暖的让她贪念。

困在江亚恩心中很久的心结终于说开,她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颜以沐重新坐回到病床边,两个人互相看见对方哭的跟个花猫一样的脸,同时破涕为笑。

颜以沐抽了纸巾一手给江亚恩擦泪,一手给自己擦泪。

江亚恩轻声说:“以沐,余弋学长的事情,对不起。”

颜以沐一顿,把擦完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都过去了,而且我已经和学长解开误会了,没事了。”

江亚恩似乎还想道歉,被颜以沐先打住,“不要再道歉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诚心想要骗我的。”

她这么善解人意又心软,让江亚恩想到年鹤声,短短数次接触下来,她几乎可以断定年鹤声,并非外表那般温和。

她不由得为单纯的朋友感到忧心,思考了几秒钟后,还是吐露了真相。

“去年你元旦表演那天,我刚好在酒吧兼职,也就是那天我在酒吧里遇到了年鹤声。后来你出事给我打电话,刚好被他听见,是他让人提前去调了监控,我们到学校后才能那么顺利的找到你。”

颜以沐听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江亚恩的话,马上就验证了这个猜测。

“也就是那天他知道我在酒吧上班,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拜托他替我保密,直到那天晚上我帮你去送情书,他单独来找我了,让我把情书给他。”

颜以沐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所以是他用这件事情……威胁你?”

说是威胁严重了,江亚恩也是因为有自己的私心在,这件事最多只能算是等价交换。

但江亚恩不希望颜以沐受到伤害,所以她点了点头,“是。”

颜以沐只觉得心里一团乱麻,帮她的人是年鹤声,救她的人是年鹤声,威胁她的朋友,逼着她的朋友一起骗她的也是年鹤声。

可笑的是,今天为江亚恩拨打完急救电话后,她第一个打给的还是年鹤声。

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在颜以沐的脑海里浮现,她紧张的手指蜷缩成拳,带着一点试探的语气问江亚恩:“亚恩,在学校里散播你照片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江亚恩几乎是瞬间明白颜以沐问这个问题的理由,她沉默了几秒钟,最后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上班的那家酒吧,好像是年鹤声表兄家的。”

肖逸文家的酒吧,要想拍到江亚恩上班时的照片,简直易如反掌。

半掩的病房门在这时候被人从外推开,年鹤声和肖逸文同时走进来。

年鹤声面色如常,只是唇色还有些几不可察的苍白,像是刚从一场极大的情绪波动中恢复过来。

他余光瞥了眼床上的江亚恩,人醒着没事,视线便径直落到坐在床边的少女身上。

浅栗色的长卷发今天被她扎成了两个双马尾,搭在肩头,那张洋娃娃一样的精致小脸上挂满了泪痕,眼尾还红着,浓密睫毛湿漉漉的下垂着,把她那双灵动的小鹿眼,衬的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泛出怜惜。

年鹤声几天没见她,将自己关在拳击馆里,用暴力和汗水宣泄那些压抑的情感。

人在筋疲力尽时,大脑的确会停止运转,想不到任何事情,但也只是那短暂的片刻。

因为现在重新见到她,看到她满脸是泪的模样,那些压抑的情愫便像决了堤水一样,疯狂的涌出来。

事实证明,年鹤声曾经那些约束自己情感和给自己搭建的戒律法则,放在颜以沐身上,完全不成立。

病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肖逸文的目光在年鹤声和颜以沐脸上来回转了一眼后,主动走到江亚恩病床前搭话,试图活跃气氛。

“呀醒啦?还记不记得我啊江同学,刚才可是我从你家把你抱下楼的。”

江亚恩看向颜以沐,颜以沐朝她点了点头,江亚恩这才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谢谢。”

“害这有什么好客气的,举手之劳嘛……不过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啊?怎么要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江亚恩戒备心很重,“关你什么事。”

肖逸文被噎了一下,江亚恩又说:“我是成年人,不是什么小姑娘。”

肖逸文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这么怼,愣了愣,笑着说:“那我作为老板,关心员工健康行不行?”

江亚恩没搭理他,肖逸文却有点来了兴致,毫不在意的继续絮絮叨叨。

有个人照看一下江亚恩,颜以沐站了起来,走到年鹤声身边,也没看他,“年鹤声,你跟我出来一下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病房外,颜以沐轻轻关上病房门,正要开口,面前的人忽然俯身将她抱住。

“别再和我赌气了,也别再和我划清界限了。”年鹤声下巴抵在颜以沐发心处,有些贪恋的嗅着她身上那股特有的浅淡奶油香,“情书的事情我不该骗你,但你知不知道,我那天看见你留下的那张情书,我有多生气?我容忍不了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

他的嗓音还是那么动听,玉石敲击的泠泠之音,用上温柔含情的语气,恐怕没有女生能够抗拒他的爱意。

但颜以沐听完,却只感觉心头止不住的发寒。

因为喜欢她,所以就要欺骗她。

真正的喜欢难道不应该是用真心真诚以待吗?年鹤声口中的喜欢,她一点都无法理解。

颜以沐轻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所以为了拿到我的情书,你就用亚恩在酒吧上班的事,威胁她帮你骗我……”

年鹤声放开她,身体往后退了几分,低头想看她的脸,却见她垂着头,完全不想和他对视。

他语气里的温意也褪了几分,“谈不上威胁,她可以不听我的。”

他说的如此冷静,字里行间也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纰漏,就好像这件事本身就不足挂齿。

可他越是这么云淡风轻,就越让颜以沐无法接受。

现在的年鹤声陌生到让她害怕,让她甚至开始怀疑曾经她满心信赖的温柔的人,和眼前的是不是同一个。

“那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我和她吵架了,她以为我不理她了……今天看到她倒在洗手间里割腕的样子,你知道我有多自责吗年鹤声?”

压在江亚恩身上的黑暗和痛苦太多太多,可那些东西她都撑了过来。

颜以沐便会控制不住的想,是不是因为她和江亚恩的那次吵架,成了压垮江亚恩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江亚恩,还独独为她留下了一封信,跟她道歉跟她解释。

年鹤声立刻搂紧她安抚,“和你没关系。”

“那和你有关系吗?”颜以沐仰起头,直视年鹤声的眼睛,“她在酒吧上班的照片,在学校里传遍了。那些q.q群里的人都在摸黑她,诋毁她,她还被校领导找去谈话劝回了家……这些都和你有关系吗年鹤声?”

年鹤声镜片后的凤眸半眯着,而后,他像是气笑了一般,反问她:“你认为,是我在学校散布了你那个好朋友的流言?”

他骗过她一次,就有可能再骗她第二次。

但颜以沐的眼睛里还是克制不住的泛出水雾,就像是害怕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

“……是,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可以……”

“颜以沐,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年鹤声声量拔高,厉声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卑劣不堪?”

颜以沐想说不是,可年鹤声做的那些事情又失去了她的信任。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咬着下唇,眼泪无声的往外流。

这样的反应,落在年鹤声眼中,就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在她心里,他就是这么卑劣不堪。

年鹤声只觉得这三天为了她,冷静宣泄,退让服软的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

颜以沐下意识的想拉住他的手臂,一个中年男人摇摇晃晃的朝他们这里走来,眼看要撞到他们,年鹤声抱着她侧身退到了一边。

那个中年男人一靠近,颜以沐便闻到一股熏人的酒气,又看他拉着门把手要进病房,立刻出声说:“叔叔,这里住的是我朋友,你是不是找错了?”

对方却根本没理她,直接拉开病房门冲了进去。

江亚恩看见他,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来,尖叫道:“你滚啊!”

“敢让你老子滚?你长本事了啊!”

男人上来伸手就要甩一巴掌到江亚恩脸上,被肖逸文拦住,“你干乜?”

颜以沐跟着跑进来,看见江亚恩被刺激的浑身都在发抖,就猜到了这个男人是家暴江亚恩的父亲。

“你出来,别再刺激她了!”

颜以沐拽住这个男人的手,要把人往外拉,但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看,反被对方胳膊用力一甩,整个人被甩的要摔在地上,后背忽然被一双手扶住。

就算没回头,颜以沐也知道那双手的主人是谁。

江亚恩的父亲趾高气昂的说:“我讲你依家点胆子咁大了,原嚟系在外面搵了野男人护着。那正好,把你从男人身上赚到嘅钱畀你阿爸我,让我好去还债……”

肖逸文听的皱了皱眉:“你一个当阿爸嘅点对女儿讲话咁难听?”

“嫌我讲话难听,行啊,拿钱嚟啊!”

逮着陌生人就开始要钱的无赖父亲,让江亚恩只觉得自己在现在这群人面前彻底颜面尽失,她崩溃的大吼:“你畀我滚!我冇钱!你杀了我吧!”

“冇钱?冇钱那就去卖啊!”

他说完就要把江亚恩拉下床往外走,完全没想过这个女儿才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颜以沐在旁边急的又要去拉,年鹤声从她后面走过来,一手将她推到墙边,另一手提起江亚恩父亲的后领,将对方单手拎出了病房后,甩到了走道旁的椅子上。

颜以沐连忙跟出来关上了房门,看见江亚恩的父亲从位置上站起来还要试图闯进去,她挡在门前,“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亚恩?”

江亚恩父亲醉醺醺的打量颜以沐,一看她模样气质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小孩,便操着广式普通话跟她说:“女仔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啊,那借钱的合同签的可是江亚恩的名字啊,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难怪江亚恩要打那么多工,原来是她这个黑心父亲,把债都算到了江亚恩头上。

颜以沐气愤不已,可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一共欠了多少?”

对方比了个八。

“八万?”这个数字颜以沐感觉自己咬咬牙,分期或许能凑出来。

江亚恩父亲又笑眯眯的说:“是八十万啊女仔,你要帮她还吗?”

颜以沐呆住,八十万对她这个还要靠家里大人给零花钱的女高中生,完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就知道你一个女仔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不跟你说了,这笔钱啊还得让江亚恩自己出去赚……”

他说着又要站起来走向病房,颜以沐想到江亚恩刚才被他吓的浑身颤抖,刺激到崩溃,脑海里不禁又浮现起江亚恩倒在洗手间里割腕的模样。

她不能再袖手旁观,让她的朋友再一次陷入那样的绝境里了。

颜以沐咬了咬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我还。”

“好呀好呀,看来你真的是我们亚恩的好朋友啊!”他立刻眉开眼笑,“那你就好好回去筹钱,叔叔等你明天把钱给我啊!”

颜以沐一愣,“明天?这么快我拿不出那么多的……”

“找找你家里大人咯。”他又很快想到什么,“女仔不要想着报警,报警有用的话江亚恩就不会到现在还要跟我一起还债了……”

他一脸无所谓的站起来,像是对于江亚恩报警这件事已经是家常便饭,还和蔼的跟颜以沐挥挥手再见,摇摇晃晃的走了。

年鹤声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看见颜以沐站在原地,手指不安的放在身前捏着,漂亮脸蛋上满是焦急。

他仍然沉默,转而走到身后的长椅上坐下后,右手搭在一旁的扶手上,指节无声的敲击着,像是在等待某个契机。

颜以沐根本拿不出八十万,刚才答应下来也是存了想暂时打发江亚恩父亲走的想法,可是看他那副无赖的样子,如果拿不到钱,肯定还会来骚扰江亚恩。

找蔚姨吗?家里或许有那个钱,但是按照她对蔚姨的了解,她根本不会让自己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而且她……也没办法找蔚姨开这个口。

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颜以沐终于察觉到,偏头向那道视线看了过去。

年鹤声毫不避讳的和她对视,她第一次那么敏锐的,读懂了年鹤声眼中的情绪。

他在等颜以沐,向他开口求助。

像是被他的眼神蛊惑,颜以沐抬起脚,缓慢的走到年鹤声面前,小声的说:“年鹤声,你可不可以借我八十万啊?我可以慢慢还给你的……”

年鹤声却说:“我为什么要借你钱?”

颜以沐眨巴了下眼,像是没想到会被年鹤声拒绝,“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话一出口,她面上便浮现出羞愧的绯色。

明明前几天她才和对方说了绝交,现在却又要厚着脸皮以“朋友”的名义让年鹤声接借钱给她。

可她刚才心中鬼使神差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只要她开口,年鹤声一定会借给她。

所以她鼓起勇气开了这个口,但没想到碰了壁。

颜以沐当下只觉得羞愧无比,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委屈,眼泪断线的下掉。

年鹤声静看着她落泪,片刻后才开口,“朋友可以有很多,我可以选择帮或不帮。”

“但是女朋友,只有一个。”

颜以沐抬头看向年鹤声,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摇摇欲坠。

年鹤声望着这滴泪,没有像从前一样帮她拭掉,而是笑着说:“她如果开口,我什么都可以给她。”

颜以沐呆呆地看着他,那双湿红着的小鹿眼里的情绪从无措茫然,渐渐变成了了然和清醒。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颜以沐却觉得自己耳边安静极了。

她感觉那个藏在心底的小小自己,在这一刻好像被迫长大了。

眼前的人没有催促她,而是极有耐心的在等着她回答,仿佛那个答案他早已胸有成竹。

颜以沐望着年鹤声眼中的自己,里面的人缓慢的点了一下头。

她那双清澈透亮的如同玻璃珠般的眸,年鹤声终于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既然觉得他卑劣,那他便坐实她心中所想。

年鹤声抬手拭掉颜以沐眼角的泪,轻握住颜以沐手腕,将她拉进怀里抱住,柔声说:“bb,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