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恒是真的愣住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是再怎么没关系的人，这么热情的打招呼，一般都不会将人的脸面甩在地上。
更何况是他们这样还勉强熟悉的人？
下午和苏清妩打招呼，她也还算是热情。
他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故意上前打招呼，就要在这男人面前，营造出丁恒和苏清妩很熟的意思。
至少也要让面前这个男人心生芥蒂。
丁恒脸上错愕和屈辱的表情一闪而逝，随后看着苏清妩，一脸真诚，“清妩同学，你恐怕是误会了什么，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又看看严朗，真心诚意地道歉，“这位军人同志。”
“我这人最敬佩军人了。”
“我真的没有故意嘲讽的意思。你的胳膊……我认识几个很出色的医生，我帮你介绍一下吧？想来也是小伤，不用担心。”
他知道，男人在女人面前，尤其是在苏清妩这种条件好，且漂亮的女人面前，越发会因为这样的缺陷而自卑。
他等着严朗开口，可再次开口却还是苏清妩，苏清妩冷笑，“误会？”
“你不是在故意误导，想让严朗以为我们关系有多好？”
“不是故意嘲讽严朗的胳膊残疾？”
“还有，丁恒，麻烦直接喊我苏同志就行，我们不熟！”
从丁恒口中听到“清妩”这两个字眼，苏清妩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太恶心了。
严朗侧头略微看了看苏清妩。
觉得苏清妩的态度有些奇怪。
他见到过苏清妩面对那位帮忙搬东西的大娘的温和，见过苏清妩对她那些同事的亲切，也见过苏清妩对他的……热情。
此时的苏清妩，几乎毫不掩饰对这对母子的厌恶，这种厌恶，甚至比苏清妩见到苏清婷的时候更加严重。
这让严朗的眼神，瞬间冷漠了下来。
因为，如果没有特殊原因，这两人没有做过什么伤害苏清妩的事情，苏清妩绝对不会用这样冷漠，嫌恶的态度！
直接这么被戳穿刚才的算计，丁恒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僵硬，随后就变成了被苏清妩的误解弄得很无奈的样子，“苏清妩同学。”
“我母亲曾经和你母亲也是同事，甚至也算得上似是世交，即将下乡，我们也算是‘战友’，这次，也只是见面了，想打个招呼。”
丁恒看着苏清妩他们，颇有些无奈，“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不打扰了。”
丁恒扭头就准备走，转过身之后，眼里还是忍不住闪过一抹屈辱和难堪，可更多的却是疑惑。
苏清妩上一次只是清冷了点，这次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他顿了顿，又转了过来，看了看严朗，冲着她点点头，又看向了苏清妩，“苏……苏同学，我真的只是好意，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咱们以后长期要在同一个生产大队支援建设。住在同一个知青院。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不这么……针锋相对。”
他又冲着严朗点了点头，“这位严同志？今天抱歉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好好给你道歉。”
可走在路上，扫了一眼丁恒走远的方向，心里还是有点奇怪，丁恒似乎有点……太积极了。
不远处的苏清婷一眼就看到了这边的苏清妩和一个男人，也看到了另外一边的丁恒。
想去看看苏清妩到底跟谁在一起！
又不甘心错过好不容易偶遇到的丁恒。
她狠狠看了苏清妩一眼，大步朝着丁恒那边跑过去。
丁恒满脸阴霾，不知道苏清妩怎么就无缘无故对他这么厌恶？
是因为那个男人？
“丁恒同学？”苏清婷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丁恒眼神沉沉地看了苏清婷一眼，还是，因为苏清婷？
……
苏清妩可不知道，苏清婷刚刚看到了他们，苏清妩觉得如今这个时候的丁恒，真可以说得上一句“茶里茶气”。
恶心得人，仿佛喉头有一口浓痰吐不出的感觉。
什么以后住一个知青院………
苏清妩这会看着面前两人，真有一点冲动，上去打一顿，出了这一口恶气的冲动。
什么世交？
白芷女士见到丁母孤儿寡母的，看着可怜，叫她在药厂这边上过班。
丁家以前说不上显赫，在建国前也是开药房，做生意的。
只是丁家有人抽大烟，迷上了赌博，将家业败得差不多，就剩下了空壳的祖宅，铺子，和一些地。
据说丁家有一部分人趁着战乱出了国，包括丁父。
然而，往后二十年时间，苏清妩也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丁父。
也不知道是死在了哪里，还是再婚了。
和苏清妩真没有什么干系。
往前多少年都没有联系过的人，突然这么热情，简直就跟苏清婷一样反常。只是苏清妩暂时还不知道这一家子在算计些什么。
严朗看着她看向对面的人，半晌没有挪开视线。
“怎么了？”
“在想怎么用麻布套上他们一家，打一顿。”苏清妩脱口而出。
严朗侧头看了看她，这样的苏清妩，有活力，有生机，比照片上带着郁气的少女，要更加讨喜。
“这是违规犯法的行为。”
只是，严朗盯着丁家人的眼神也冰冷一片。
苏清妩看了过来，“如果你打算动手，最好喊我一起，我要亲眼看到他们一家被揍。要不然，心里不痛快。”
严朗神色严肃，“这是违法犯罪，以及违规的事情。不能做。”
苏清妩看着严朗，不太相信。
这一刻，苏清妩都不想从苏家人手里要太多的钱，想赶紧督促这对渣男贱女赶紧下乡！
想到这一点，苏清妩立马看向了严朗，目光灼灼，“走，去打电话。”
严朗一愣。
“让人找你当初的清单！”今天，她就要要回她们该得的钱！让苏清婷专心致志去算计丁恒！让他们赶紧下乡！
严朗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发现她是认真的。
只略顿了顿，就点了头。如今今天要到了清单，苏清妩打算今天就要回那些钱。他刚好也在，不怕苏清妩吃了亏。
严朗询问，“还拍照吗？”
苏清妩，“拍。”
这俩都不能忘记。
然而两人这么一耽搁，苏清妩他们赶到照相馆的时候，照相馆已经关门了。
“看来我们只能明天中午再来。”
苏清妩说着，又被这照相馆门口的玻璃展示框吸引了过去。
里面贴着一张张用来做宣传的照片。
都是黑白照片。
六十年代，那会儿结婚，新人也都是崇尚“革命婚礼”、取消一切流水席等活动，结婚的时候唱“革命歌曲”，一把瓜子，一壶开水的茶话会就能解决。
七十年初期，大家似乎都喜欢绿军装，带着大红花拍结婚照。
这两年城里结婚的花样多了不少。
男士款式不变，女士的衣服花样多了许多，白衬衣，花裙子，绿军装，布拉吉……
苏清妩低头看看自己，她今天有点敷衍啊。
虽然是第二次结婚，可，对象换了一个。而且，这人还是她非常乐意的。多少也应该有点仪式感。
苏清妩也扭头看向严朗，“你明天还是穿昨天那身军装，扣子依旧系到这里。”
她指了指喉结的地方。
她总觉得，那一身的严朗有一种独特的禁欲感……和……制服诱惑……
感受到严朗喉结滚动了一下，苏清妩自己也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挪开自己的视线。
转移话题，“去打电话，赶紧，一会邮局也下班了。”
不知道是不是苏清妩的错觉，总觉得严朗刚刚的声音，也有一点哑……
严朗还算靠谱，那边及接了电话之后，半个小时又打了回来。严朗一边接电话，一边记录着。
苏清妩就在旁边看着。
最后接过了严朗给的纸张，苏清妩都有点想要捂胸口了，严朗这么多年，居然寄了这么多东西。
严朗道，“有一部分……是战友他们那边的特产。”
如今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出声在哪里，就在哪里学习，生活，工作。
唯一特殊的，可能就是严朗他们这个职业。有着五湖四海到处的战友。
苏清妩看着单子，“今天，就要回这单子。”
要东西之前，两人先去吃了饭。
国营饭店好一点，也就是饺子。
到家属院门口，严朗要跟着，苏清妩赶紧将人赶走，“需要你，会喊你的。”
她这一次，只打算要那两千的补偿，再要一点这清单上的折现费。
然后她要乖觉起来，“鼓励”苏清婷和丁恒尽快下乡！
严朗眉头皱起。
苏清妩赶紧道，“明天你到药厂来一趟，咱们去找苏家人。 ”
“今天先报价，明天去苏建明办公室‘催债’，后天应该就能拿到手了。到时候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严朗：……
“是的。 ”
苏清妩立马拍板，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虽然这样说，可严朗还是看着她上楼，也没彻底离开。依旧守在楼下。
稍稍仰头看着楼上一盏盏昏黄的灯泡。
苏清妩还在想自己应该怎么翻脸，怎么直接闹起来。
结果就听到屋里正在讨论她。
大概受到了不少空间的好处，耳聪目明，又或者如今的筒子楼太不隔音，反正苏清妩几乎将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清妩也不小了……这看不上严朗，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如今整个家属院都在讨论她的事儿……只怕是对名声不太好……到时候，还怎么在家属院处？”
“那就让苏清妩下乡！”苏建明其实是巴不得苏清妩下乡的。
毕竟有一个苏清妩存在，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不过就是个乡下穷小子，攀扯上了白家，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他也坚信，是苏清妩的存在，导致了他十多年没能在岗位上进步。
王春霞苦笑道，“清婷固执得厉害，“要我说，清妩本身也是有对象的，即便没有现在这个对象，如今这个年龄不下乡，也该要准备结婚了。”
“要不然，以她这么大的姑娘，继续留下来……始终惦记家里。”
这个“惦记”，王春霞似乎不经意的加重了两分。
苏建明瞬间想到了什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她这样已经成年，还赖在家里的。”
“既然那个什么严朗，她不乐意，你再给找几个。”
苏清妩在门外听到这里，眼里闪过一抹嘲讽，王春霞这是想做什么？用她的婚事拿捏她？
苏清妩往前走两步，直接扭开门，听到里面的对话戛然而止，嘴角的笑意甚至带着了一点轻蔑，“赖在家？ ”
“你们怕是忘了，这房子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