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刚刚回来,本想跟着康熙求求情,可是侍卫们竟然不让他靠近!
真是岂有此理!
太子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可偏偏皇帝身边的侍卫们虽然为难,可还是不敢让他靠近一步。
没闹腾一会儿,那边毓庆宫的圣旨就已经传下去了,让太子按着圣旨禁足毓庆宫。
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皇帝变了。
他的皇阿玛变了。
胤礽恍恍惚惚地进了毓庆宫,刚刚抬眼就听见哭声。
这是弘晋的哭声。
一看见弘晋站在宫门内哭,胤礽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都是他!
都是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白白养了他这许多年,竟然给自己惹下这泼天的祸事!
弘晋还在哭,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疼爱他的皇玛法怎么会忽然发这样大的火,他这样的年纪只知道哭哭啼啼,先生们教的东西,却是在这个时候全部忘光了。
“呜呜呜……”
他哭着,太子慢慢走向了他。
弘晋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只道:“别哭了。”
“呜呜呜……阿玛……”弘晋抬起头来,却忽然意识到不对,因为他阿玛的表情很吓人。
胤礽虽然笑着,可整个人却透出一种狰狞的感觉。
他捧住了弘晋的脸,温声道:“别哭……”
弘晋被他吓住了,退后了几步,却哭得更厉害了,只道:“弘晋不是故意的,弘晋真的不是故意的……”
“叫你别哭!”
胤礽终于忍无可忍,他瞬间出手按住了弘晋的头,就朝着台阶下面按去。
周围的宫人甚至都来不及上千阻止,就看见弘晋小小的身子一下倒了下去,整个人的脑袋都被太子一把“砰”地一声按在了台阶上。
鲜血顿时顺着台阶淌了下来,太子也终于安静了,他收回手,站在那里看着,将自己的袖口整理好。
“都说让你别哭了……现在不哭了吧?本太子还没死呢。”
说着,胤礽终于走进了宫室之中。
太监来报:“太子殿下,西院侧妃主子……小产了。”
“小产了?”太子冷笑了一声,“是怕本太子追究她教子无方的过失,所以装吧?本太子还不知道她吗……今儿就去瞧瞧,看看她怎么个小产法……”
先头叫了太医来诊脉,都说是没孩子了,怎么可能又忽然之间下了蛋,要紧的还是鸡飞蛋打了?
时间太巧合了。
太子怎么会相信她?
他还准备跟林佳氏算账,这会儿第二个不能放过的就是她。
林佳氏呆愣愣地躺在床上,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两道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她怎么可能有了孩子……
太医当时把脉并没有说啊……
碧秀从外面进来,用干净的帕子在林佳氏那惨不忍睹的脸上擦了擦,只低声道:“方才送走了太医,只说是因为有孕的时间不长,您的身子骨也一直不大好,脉象很乱,一时之间误诊也是有可能的。更何况您曾服用那些……汤药……这一回孩子没能保住,要您好生调养,万不可再用汤药,否则以后……”
否则以后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事实上,这已经是相当委婉的说法。
在生下三阿哥弘晋之后,林佳氏虽然得宠,却再也没能有过一个孩子,连怀孕都没有过,也是因为体寒且“虚弱多病”的原因。
“我的孩子……”
林佳氏忽然痛哭出来,她刚刚小产之后,整个人都显得苍白无力,像是个纸片人一样躺着。
“德妃……传旨的太监……皇帝……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害了我的孩子!”
罪魁祸首还不是顾怀袖!
有她在一日,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有她在一日,她就要担惊受怕殚精竭虑!
都是顾怀袖这贱蹄子!
林佳氏哭号着:“我的孩子……都是他们害了他,都是他们害了他!”
碧秀半跪着,只道:“太医说,您之前服用的那恢复容颜的汤药……也是……性寒活血,所以才一下子小产了……”
一连串的原因,种种的因素作用下来,才有今天。
碧秀眼底的怜悯藏得很深,只上去握住了林佳氏的手:“主子,您若是修养好,还有机会怀上孩子的,凭您的本事……”
“听说小贱人流产了?”
一道戏谑的声音,忽然之间从外头传进来。
胤礽虽然不能在皇宫之中走动,可是在毓庆宫他还是说一不二的一宫之主。
抬脚从外头进来,胤礽就看见宫内宫女们那害怕的神情。
只是今天胤礽是来找林佳氏的。
他往左边一转,便到了林佳氏卧榻之旁。
林佳氏一见到太子来,便像是看见了救星,更加楚楚可怜地哭了起来,还不忘遮了自己的脸:“今日瑶芳丑态,不敢见太子……愧对太子的恩宠……也愧对了我们的孩子……”
碧秀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发抖了。
林佳氏刚才在嚎啕大哭之中并没有听见太子进来时候说的那一句话,“小贱人”……
听着林佳氏的哭喊,太子根本无动于衷。
他满心都是自己在皇阿玛面前失意的愤怒和不甘,如果没有林佳氏,没有她生的那个贱儿子,今天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事情?
“来人啊……侧妃身子不大好,刚刚没了孩子,还是出去吹吹风,散散心,把她扶起来,去外面跪着吧。”
胤礽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整个人已经进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可看上去还相当平和。
可以说,太子平日里都没有这样温文尔雅。
林佳氏整个人以下僵硬住了,伺候林佳氏的嬷嬷也道:“太子殿下,主子刚刚小产,吹不得风啊……”
“太子爷,太子爷,妾身可是哪里做错了?太子爷……”
林佳氏哪里还敢自恃自己刚刚小产,以为太子肯定会怜惜她?
她有些费力地掀开了锦被,从床上爬下来,慌慌张张就要跪在太子的面前,岂料刚刚接近太子,就被太子窝心一脚踹中。
太子乃是跟着巴图鲁习武,即便是纵情声色犬马,甚至赶不上现在人入暮年的康熙,可到底还是个男人,踹翻一个刚刚流产的女人,还是轻而易举。
转瞬之间,林佳氏就疼得眼前一黑,一下倒在了地上。
她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太监们上来将林佳氏朝着外面拖去。
“太子爷,太子爷……不!妾身刚刚小产,吹不得风……求太子爷怜惜……”
林佳氏苦苦哀求,就是不肯走,她绝对不能出去。
太医说过了,她必须好好休养,否则以后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她为什么要出去?
不……
太子不至于这么狠心的……
她好歹为太子诞育过弘晋!
她是有子嗣的人啊!
“太子——”
“贱妇!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她给我打出去!”
太子劈手就抓了一个大件的花瓶,一下朝着林佳氏扔过去,就在林佳氏身上砸开,“啪啦”地一声响,整个西院都乱了起来。
年纪小才入宫不久的宫女们,原本以为进了毓庆宫之后会交好运,哪里想到有今天的祸事?她们一个个都吓得脸色惨白,在一旁瑟瑟发抖。
当年林佳氏耀武扬威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她的风头之下逞威风?
现在一个个来了报应,又不敢出手搭救。
皇宫里就是这样的地方,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被那大花瓶砸得七荤八素的林佳氏,立刻就被太监们七手八脚地扔了出去,叫她跪在台阶下头。
林佳氏身上恶露未止,狼狈不堪,一张脸早已经看不出人样来。
她近乎是匍匐在地上根本动不了,眼前模糊一片地抬起了眼,忽然就看见了还躺在台阶上,满头都是血的弘晋。
那一刻,她这个溺水的人终于被逼疯了。
她嚎叫着扑上去:“弘晋!弘晋你怎么样了?弘晋!来人啊,快传太医!传太医啊!我求求你们了,传太医啊……弘晋!弘晋……他好歹是皇族的血脉,太子爷求求您了,开开恩,放弘晋一条生路……贱妾给您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快来人啊——”
林佳氏声嘶力竭地哭号着,可是她看向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头埋了下去,并不给林佳氏任何回应。
这种时候,谁还敢去触太子的霉头?
林佳氏摸了摸弘晋的的头,只看着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一下没了声息,甚至连呼吸都很微弱,她满手都是自己骨肉的鲜血,像是忽然疯了一样按住了自己的头,大喊大叫着:“弘晋——额娘求求你,快醒醒……额娘求求你了……”
弘晋之前被太子一下撞在了台阶上,脑袋上早已经有了个窟窿,这会儿哪里听得见他娘在喊什么?
太子只坐在屋里看着,“小贱人,生的贱东西,挡了本太子的运势……他敢去龙雨潭喊雨,让本太子有如今的下场,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让他们母子在这阶前跪着,谁也不许请太医!”
狠心绝情的太子,终于让林佳氏疯了一样朝着太子嘶喊:“你是他的父亲,虎毒不食子啊!太子爷,求求您了……”
“啪!”
太监一巴掌摔她个大嘴巴,只道:“侧妃主子,太子爷要进去休息了,您别闹,让咱们下头人难做。”
至于弘晋,太子不说,谁又敢救?
春日里前几天还旱得厉害,今日却忽然下了瓢泼大雨,兴许是皇上的祈雨,终于被老天爷看见了,可对林佳氏来说,这是一个灾难……
她抱着弘晋跪在雨里,一直朝着地上磕头,可她的丈夫,却再也没有出来过。
风吹雨打,刚刚流产,平时又虚弱,如今那里禁得起这样的折磨?
然而她摸着弘晋的身子,即便是抱紧了,也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
林佳氏也不知道自己身子里什么时候来的力气,兴许是出于对顾怀袖的恨,兴许是出于对儿子的爱,让她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抱着弘晋就要往宫外冲。
外头雨正大,侍卫们也松懈了一点,竟然被林佳氏出其不意地冲了出去。
她顺着长长的宫道奔跑着,怀里抱着她十岁的孩子,只哀喊着:“快请太医啊!皇太孙病了,皇太孙病了——”
几个侍卫连忙冲了上去,这时候毓庆宫的人都不敢放出去,若是有一个人出去了,大家都要没命的。
侍卫们的力气何其凶狠?
几步追上去就把林佳氏拽了回来,她已经跑到了前面宫道的出口处,外头三德子刚刚交代了差事,小太监给他打着伞,恭维讨好着。
忽然起来的哀叫声,自然也引起了三德子的注意,只是他看了一眼,见到侍卫们又将林佳氏抓了回去,便一甩自己的袖子:“卓子,还愣着干什么?打着伞走啊。”
小卓子有些惧怕地看着那边的宫门,一个满身血污疯颠颠的女人,抱着个动也不动一下的孩子:“师傅……”
“宫里面做事,宁愿多长眼睛和耳朵,也不要多长一张嘴巴和一只手。你小子,还不懂……咱们啊,就是奴才,阉人,可谁没个脸皮?”
三德子脸上带着笑说话,然后由小卓子打着伞,便从另一处宫道去了。
不是他见死不救,实则是这会儿毓庆宫的事情没人想搭理,更何况……
若是三德子救了人,回头就不知道谁要收拾他了……
下面几个爷,谁是善茬儿?
皇宫里,没那么多的菩萨心肠,大家都是菩萨——泥菩萨。
京城里忽然吓了这一场大雨,都说是春雨贵如油,在如今这旱天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皇帝原本不舒畅的心情,也终于好多了。
皇子们在下头朝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会儿看着天色不早,将该处理的紧急要务都处理了,康熙又特意交代了张廷玉注意会试的事情,会试没几天了,张廷玉肩上的担子是最重的。
这会儿听见康熙训话,忙连声应了,等康熙说了走,他们才与一干皇子,前后脚地出去。
皇子们走在前头,个个都有太监们撑伞,后头的大臣们只能自己打伞。
胤禛临走时候朝着毓庆宫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继续朝着前面走了。
刚刚出了宫门,高无庸就传消息过来,胤禛看了一眼,点了个头,上了轿子,出了紫禁城就朝着四贝勒府而去。
张廷玉也上轿回家,今天事情太多,顾怀袖一定在家里等他。
只是盘算着,张廷玉又觉得四阿哥果然更狠。
宫里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该知道消息的人的耳朵里。
张廷玉进屋的时候,外袍都湿了些许。
顾怀袖放下手里的信纸,上来帮他收拾衣裳,只道:“今儿皇上在宫里发火了?”
“没,这不下了一场雨吗?皇上啊,没一会儿就高兴起来了,念叨着百姓们总算是有救了。”张廷玉笑了一声,然后看向被顾怀袖放在桌上的信纸,“怎么了?”
“……宫里的消息。”
还是四爷叫人递过来的。
顾怀袖道:“你却是个狠人……四爷也是个狠人……”
没料想,张廷玉摇了摇头:“我虽出了毒计……可我的人准备去哄弘晋阿哥喊雨的时候,阿哥已经被人带走了……”
也就是说,有人与张廷玉想到了一块儿去,早早地就带了弘晋去喊雨。
那时候张廷玉掐指一算,这一个伎俩既能让太子倒霉,又能让八爷倒霉,除了四爷无人能做得出来。
顾怀袖却是长叹了一声:“林佳氏流产了,现在弘晋阿哥也倒了霉,说是不敢请太医,估摸着……熬不过今晚……”
林佳氏那一胎,怎么可能诊不出来?
太医院院使不就是胤禛的人吗?要做个手脚,太简单了。
恐怕,四爷能用林佳氏这一颗棋子,也放了另一颗棋子在她身边的。
胤禛不喜欢什么事情都脱离他的掌控……
顾怀袖想了想,只道一声:“恶有恶报。”
她丝毫不愧疚也丝毫不心虚,心不黑如何能成大事?更何况这一回出手的还不是自己。
第二天一早,张廷玉刚刚上朝去,宫里就有消息传出来了。
毓庆宫三阿哥弘晋,没了。